分卷阅读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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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这天底下,对他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东西了。

  司泉仰起头,他还能为那个孩子再做点什么呢?

  剑梧动了动嘴角,问他:“你既然如此放不下那个孩子,当年历劫归来后,为何不出手救下他?”

  “为何?为何?为了不扰乱轮回,为了遵守你们定下天律啊!”司泉边说,边扬起手中长剑,朝着风渊的方向猛劈了过去,风渊左手结印动作未停,右手挥起,竖起一道结界,剑气撞击在结界上,发出巨大的爆裂声响,少顷后,烟尘四散而去,结界中的风渊丝毫没有受到损伤。

  司泉眸中有失望一闪而过,他口中继续道:“我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地看着他受尽折磨而死,他还那样小,前不久还在我耳边叫着我爹爹,可我得到了什么呢?”

  他似哭似笑,这话像是在问剑梧,又好像是在问风渊。

  自历劫归来后,司泉便压抑心中的痛苦与愧疚,想着十年、百年,或者千年,终有一日会放下他在人间的那个孩子。

  可他没来得及等到那一日,便在九幽境中被心魔困住,后又被天魔引诱,将他心中最阴暗的一角不断地扩大,怨恨、不甘、懊悔、那些阴暗的种子如藤蔓一般疯狂生长,将他的心神全部占据,化成他的心魔,最终使他成为天魔的傀儡。

  为什么你们总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为什么要定下那样的天律?为什么人间的轮回不能变更?

  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那既然所有人都没有错,就陪着他一起痛苦吧。

  剑梧并不能对司泉的痛苦感同身受,他只冷冷说道:“不扰轮回,这是天地间的秩序,作为仙君自然应当遵守。”

  司泉从前虽然没有遗忘前尘,但是做得很好,可惜他未能在九幽境中保持道心,若剑梧能早预料到这一日,当初便不该派他来九幽境。

  剑梧这样的态度更让司泉心中燃起不休的焚身怒火,他向剑梧质问:“那他做错了什么?有我这样的父亲?若是我不曾历劫,他便不会有那样的下场,他该做个普通的孩子,好好地长大。”

  剑梧依旧冷漠,声音毫无起伏,冰凉的血雨落在他的脸上,眼睫上结出一片细小的血珠,很快凝成冰霜,他对司泉道:“他命中该有此劫,不是你,也会有别人,这便是轮回的宿命,天道之下,无人能够更改。”

  “那今日这般,也是宿命了,”司泉仰头望天,将手中长剑高高举起,九幽境中的鬼气伴随着凄厉的哀嚎声,向着银光闪烁的长剑奔涌而来,他嗤嗤笑了起来,似疯魔了一般,眼尾微微泛红,泪水混合着血雨从眼中一起淌下,他看着面前的剑梧,脸上的笑意扩大几分,“剑梧啊剑梧,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一直这么无情下去。”

  司泉话音落下,长剑如虹,数十道冷厉金光向着漩涡冲了过去,气势浩大,仿佛能将天地劈开,旋涡像是收拢了一滩浓稠的墨汁,缓慢地流淌。

  他敛起眼中的笑意,望着封印,等到天魔出世的时候,他们就会和自己一样了,这样想着,司泉又笑了起来。

  封印中的天魔似有感应,猛地对着封印撞击,刚刚闭合的裂缝因受了撞击又迅速裂开,快速延伸至封印的尽头处。

  风渊手中金光大盛,将神力灌入手下昆吾剑中,才堪堪止住裂纹的延伸,只是天魔在天外境中被封印了多年,又有司泉给他引来九幽境中邪气,他恐怕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风雨凄凄,风渊的脸色已有些苍白,鲜红的血从他袍角淅沥滴落,他手上的金光渐渐有些微弱。

  他终究是再也见不到他的星如了。

  天地肃杀,众生哭嚎,灰暗的云层压得极低,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魔族们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这几日心中还是生出些许不妙的预感,纷纷猜测是不是天界要派兵攻打他们魔界了。

  魔主正在寝宫中熟睡,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在他眼前闪现不停,他好像置身在魔界、在人间、在天界,或者又是在无情海中。

  他从梦中醒来,捂着自己的额头,努力想要回忆梦中所见,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枕边的桃花终于有了枯萎的迹象,魔主看了它们半晌,烦躁地挠了挠头,从床上起身,出了寝宫。

  木人正在花园里忙碌,风渊之前答应过他的陛下,要为他酿几坛子好酒,可他现在已经不在,只有木人来替他做完这些。

  这些酒可以从今年喝到明年,待到明年这时,他再酿几坛,和他的陛下一起亲手把酒坛埋进土中,想到此处,木人不由得也笑了出来。

  魔主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木人好像是如当年的姬淮舟一样,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怎么还会是从前的人呢?

  魔主沉默地走到秋千上坐下,闭上眼睛,眼前光影婆娑,无数的人影匆匆而过。

  他再睁开眼时,木人正站在自己的眼前,他仰起头,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魔主伸出手,手掌从木人的脸庞上划过,逐渐向下,一直落到木人的胸膛上。

  狂风掠过头顶的枝叶,声音嘈杂而无休止,可木人耳畔却是如死亡一般的沉寂,陛下的手掌温热,自己的胸膛却是一片冰凉,他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如曾经的风渊一样,成为困囿在此处的囚徒。

  许久之后,魔主收回了手,而木人也等到了属于他的判决,他听到他的陛下说:“你不是他。”

  胸膛中有什么东西开始破裂,那声音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四肢,木人抬起手,依旧温温柔柔地问他:“怎么了?”

  “你不是殿下,也不是……”魔主顿了一顿,目光从迷茫变得清明,“风渊。”

  他的声音很轻,很快就飘散在风中。

  风渊到底是低估了自己在魔主心中的分量,纵然他已忘记了他,纵然他至今也没有想起他。

  他依旧,成为他心口那一点朱砂。

  木人疑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魔主,有些难过地想,他好像是不需要自己了。

  他只在他身边陪了几日,他便不要他了。

  魔主正要开口,问问眼前的木人风渊此时在什么地方,然而下一刻,这木人便在他的眼中,化作一块朽木。

  魔主微怔,弯下腰将这一截若木树的枝干从地上拾了起来,浅浅血腥在风中荡开,与甜腻的魔气交融在一起,永远不能分开。

  魔主抱着这截枝干想了半天,风渊到底在想什么?弄了这么一根木头来糊弄自己,而自己竟然还真被他给糊弄了这么多天。

  他放下枝干从秋千上起身,仰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他挽起手中长弓,朝天射去一剑,厚厚的云层在顷刻之间散开,日光倾泻而出,将魔界瞬间照亮,魔族们抬起头,眯起眼睛,奇怪明明还不到日子,怎么会有这样晴朗的天气。

  魔主收起长弓,直接飞去天界,他在紫微宫中转了一圈,未找到风渊,后来在千桃园里抓了松舟,向他询问风渊的下落。

  “啊?”松舟本来看着魔主来找自己还挺高兴的,结果陛下一开口就是风渊上神,松舟莫名有些心酸,他愣了一下,随即对魔主说,“上神不是去了魔界吗?”

  魔主追问:“他是这么说的?”

  松舟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对魔主说:“大家都是这么传的。”

  “那梦枢去哪儿了?”

  松舟想了想,对魔主说:“梦枢上神与天帝好像都闭关了吧。”

  天界三位上神一下子都没有了踪影,可真是太巧了,魔主心底冷笑一声,他现在如果带领魔族攻打天界,马上就能一统天地了吧。

  风渊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又何必用那么一截木头来骗自己?

  魔主心中隐约有些猜测,或许风渊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不能回来,他抬步沿着天河往前走去,松舟立刻追了上来,问他:“陛下你去哪儿?”

  “本尊去登仙台看看。”

  登仙台?

  可别脑子一糊涂再跳下去了,松舟连忙跟了上去。

  天河水潺潺流淌,桃花如雨,铺了一地,远处登仙台一如既往,高高矗立,数根擎天石柱巍峨挺立,上面盘踞的金色石龙威风凛凛。

  而九幽境中,天地间一声巨响,天魔即将撞破封印,来到人间,他巨大的身躯在天外境中愉悦地游走,遮天蔽日,天外境外下起倾盆血雨,千万雷电浩荡而来。

  他就要出世,倾听众生的哀求与嚎哭。

  在他出来之前,他要实现他的奴仆那一桩小小的心愿,这也是他送给众生的第一件礼物,他把众生深藏起来的记忆还给他们,他希望众生能用一张张痛苦的脸,迎接他的到来。

  第49章

  天空中悬挂着一弯冰冷的锈色月亮,如血的月光沿着酆河之水在昏暗的天地间日夜不休的流淌,河水亦染红了一岸的荒芜土地,不知何时,更始城外开出遍地雪白的无名花朵,红白割裂,仿佛一处在新婚,一处在丧葬。

  天魔从封印的裂缝中挥洒出他送给众生的礼物,起初只是星星点点落下少许的扑朔流光,随后那流光如滔滔江河般决堤而出,奔涌而下,风渊此时并不知晓此流光有何用处,只将昆吾剑死死钉在封印当中。

  狂风从天际席卷而来,掀起漫天的风沙,在这片风沙当中,流光四溢,从九幽境中缓缓散到天地之间。

  风乍起,流光散成金粉,随着日光一同洒去人间,迷途中的众生茫然失落地仰起头,看向空中,泪水就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有刚刚揭开盖头的新婚娘子记起往日的情郎,再看这满屋红烛,泪流不止;

  有缠绵病榻的垂死之人记起自己少年离家,阴差阳错不再记得归途,家乡中年迈的父母等了他一年又一年,终是成了两方矮矮的坟墓,却依旧凝望着他离去时的那条长路,他回头忘了一眼来路,却只有一片雪白的墙壁,在这样无垠的绝望中,与世长辞;

  亦有整日浑浑噩噩乞讨为生傻子记起自己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峥嵘,再看如今这寥落的一身,满目怆然,踉跄来到桥上,大笑三声,投河而亡……

  无数悲喜在同一时上演,无数的哭笑在耳边骤然响起。

  而天外境中,天魔愉悦地放声大笑,他最喜欢看众生在痛苦绝望的沼泽中挣扎,永远不能脱身。

  登仙台上,冷风飒飒,婆罗花从天外天中纷乱而下,清越的鹤鸣破开这片岑寂,石柱上盘踞的巨龙垂眸望着魔主,金色的长须在风中轻轻浮动。

  魔主坐在登仙台上,低头望着登仙台下的浮云在夕阳的映照下覆着一层薄薄的金光,流光在云层的间隙中快速地穿梭,再一眨眼,他仿佛置身在一幕奇异的幻象当中,无数的片段在他的眼前匆匆掠过,仿佛触手可及。

  于是他伸出手,碰一碰那些幻象当中他的殿下,从云层中飞出的流光碎裂成细小的星屑,落在他的眉心处,消散于此。

  一幕接一幕的过往,在他眼前轮转不休。

  在阴森凄迷的乱葬岗上,他的殿下携着一身泥泞,掀开沉重的棺椁,将他带到人间;

  冰天雪地的北疆战场,寒霜谷中燃起焚天烈火,他抱着姬淮舟,长哭不止;

  再后来,他踏过上鹿丘皑皑的白雪,伽蓝塔下燃烧着千里火原,一块块焦木从空中坠落,崩射出一地星火,有人在他耳边沉声说,他的殿下早已不在。

  最后是在天界,千桃园中,他一身玄色长袍,带着那位微露小仙君,来到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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