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名字字迹锋利,行云流水般畅快,字如其人,恃才傲物,桀骜不驯。
李之授神情恍惚,仿佛回到五十年前,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其中一份拜师贴也是这两个名字。
时过境迁,五十年后,本该是弟子的名字变成了师尊,本该是师尊的名字变成了个陌生人。
同样的地点,不同的人。
李之授移开目光,消失在原地,再看,人已回到二楼,面无表情的注视在场弟子。
活的、新鲜的、焕然一新的血液即将全部注入清韵宗。
行完拜师礼,便该师尊训话、赐名。
云诩收起拜师贴,整肃神色,郑重道:“修仙一途,瞬息万变,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修仙者宜以德为先,修身养性,忌急忌燥,凡事躬身而行,行与大道,不责于人。
日后,有所成就,也不目空一切,正道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需谨记宗规,不可给宗门摸黑。
‘入门引路须口授,功夫无息法自修’既已决心踏入修仙行列,修行万不可半途而废、浅尝辄止,需恒心修炼,寒暑不停,风雨不辍。
否则便是徒有虚名,乃师门有名无实之人。
……
修行无止,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是以谦卑恭良,遵循道心。
道心所指,大道也。
风长安,你可明白?”
“明白。”风长安拘礼,朗声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尊,师尊训诫,弟子必定终身铭记。”
清朗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像掺进呼啸冷风中的甘甜,带着悍刀的凶猛,以过三关斩五将的姿态,揉碎冰碴,卷回盎然春意。
少年郎挺直腰板,骨瘦如柴的躯干套在空荡荡的亲传弟子衣袍里。
他平视前方,苍白无血色的脸平静如水,黝黑的眸子里被谁添了把火,闪着自信的光芒。
这样的人,无疑有着感染人心的力量。
这力量,从何而来,谁也不知,他仿佛天生自带热量,行径之处,晨光破晓。
“你是为师第一个弟子,也将是最后一个弟子。为师的为人想必你也听得一二了,目前对你并没有太大要求,你也无需太压抑。”
云诩弯下腰,与风长安平视,“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便赐你无止二字,风无止。”
无止于事,无止于人,无止于时。
“无止谢过师尊赐名。”风长安再行礼,垂下头时,透露着松了口气的轻松。
他本以为,按照云诩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会给他来个阿猫阿狗的道号,比如什么小白、二黄、大黑。
因此早早给自己打下心理建设,只待对方泼他一头黑狗血,就吐血给他看,反正是081提供的友情赞助的血包,不用白不用。
却不料自对方嘴中蹦出来的是这两个字:
无止。
第31章常年饮冰
无止二字,简单通俗,组合在一起却强势异常,乍一听,还有几分惊艳。
三百二十年前,师尊赐名:空怀,意在心胸宽广如碧海蓝天。
如今,造化弄人,竟得了个与空怀意义相对的道号:无止。
拜师礼仪结束,风长安退回原位,云诩再度消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明摆着来此只有一个目的。
收徒。
众长老虽对他颇有微词,也不好发作,毕竟是核心长老,核心二字不是说着玩的,就算他任性狂妄,众长老也只是私下戳其脊梁骨,断不会升到明面上降罪。
好在一开始他就未曾参加,中途退出也掀不起什么大波浪,拜师大典依然有序的进行下去,直至圆满收场。
散场后,李之授单独会见南泽,神色恹恹道:“宗主,这里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两人立于廊头转角,光线将南泽温润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他抬手揉了揉额心,疲倦道:“何事?”
李之授掀起耷拉许久的眼皮,露出眼珠上的白色薄膜:“子皈长老这些年越来越放肆了,您也不管管?”
南泽有苦难言,他哪里不想管,分明是管不了。
狠狠揉眉心,他道:“本宗主会找子皈好好谈谈。”
“谈了多少次,有用吗?”
李之授总能一言戳中他痛处,南泽恼火地甩下揉额心的手,拔高声音,冷冷道:“那你说,怎么办?!”
“顾青此人宗主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南泽心念微转,便知道对方要利用顾青打压子皈师弟,他压下怒火,冷笑道,“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宗主这就误会我了,我也是为了清韵宗好。”
“为了清韵宗好?你从来都自以为是,不过大了我们这些人几百岁,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是啊。”李之授古怪一笑,阴沉沉道,“几百岁呢。”
李之授长得很可怕,绝大多数修士都生着张好面孔,再不济也勉强排得上清秀,而李之授不一样,他生得极其骇人。
他天生长有一张难看的洼口脸,脸色蜡黄,皮肤干燥起壳,上面布满坑坑洼洼的痘印。
很久之前,他下巴颏被人一刀切开了,就只剩张嘴,后面也不知他找了什么灵丹妙药,自己把下巴颏又接了回去。
毕竟被砍过,安回去也不如从前,凑近了,你还能看到他下巴颏那里横着的那条愈合的肉线,因他长年累月用法术遮着,绝大多数人都发现不了。
只知道他咧嘴说话时,嘴巴漏风,吐字不清。
南泽近距离面对他可怖如怪物的笑脸,心里发怵,可毕竟是宗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稳定下来。
“本宗主不管你大多少岁,这个主意本宗主劝你别打,后果你不是不知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南泽岂能容忍这个古怪的前辈算计师弟?师弟再不听话,他们也有几十年的情意在哪里,每天板一板,总能把歪苗子板正。
“放你娘的狗屁不通!”南泽冷笑:“你别以为比我们这些人多些见识,多活些年,就用你那些狗屁不通的道理教训我们。
如今这个宗,早在二十年就大换血了,而你,不过一个执事长老,没资格教训任何人。”拂袖而去。
李之授低头摩挲着自己粗大的手指骨节,脸色阴沉。
拜师大典结束,风长安等人并没有回房,而是跟着道三千几人熟悉宗内地形。
杨荐走在最前面,孔雀开屏般说个不停,恨不得在大师兄面前,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优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九个亲传弟子加上道三千三人,一共是十二个人,一伙人浩浩荡荡的从最高层的玄之殿穿梭到最底层,伴着杨荐叽叽喳喳的解说,惊飞停驻在山路的白鹤。
“这里是警司涯,犯了大错的弟子都将被关押在此面壁思过,除非宗主批准,不可出来……”
杨荐仰着下巴,介绍的正起劲,一个清丽的女声打断他的话,“杨师弟,旁边那个洞是什么?”
陡峭山崖如被剑横切成两半,形成罡风猎猎的警司涯,顺着少女葱白的手指指向看去,只见警司涯下极度陡峭之地形成一个碍眼凸起,凸起之处有个洞。
洞不大,足一人通过,因处在凸起之下,且偏向山路这边高些,如果不是站到特殊位置,一般注意不到。
“还真有个洞……”几个人轮番站在江渔的位置,顺着一看,果然有个洞。
黑漆漆的洞,仿佛封着什么封豕长蛇,莫名其妙让人发怵。
杨荐也伸长脖子看了眼,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洞,想来定是最近什么山野精怪挖得洞穴。
“估计是什么山野精怪挖得,改日去灭了便是。”
一听是山野精怪的洞穴,众人顿失兴趣,跟着杨荐前往下一站,只有个少年还杵在原地。
“怎么还不走?”道三千折了回来,也遥遥看着那个黑色洞。
风长安收回视线,笑道:“多看了会,这就走。”
两人并肩而行,走到半途,道三千似有所感,突然又回头看那个黑洞。
“你是不是也感觉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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