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特当然也想去，哪怕只是做个医疗兵，也想护着浮士德不让他疼。萨沙也是个小孩子，跟自己一样的，胳膊腿脚细细的，个子矮矮的，就是因为逃避选择才把萨沙第二次逼上绝路。那日不许你来龙门的警告还历历在目。

  “你也睡不着吧，陪我聊聊天？”

  二十三、聊聊

  “我能跟你唠唠霜星吗？”

  “随你……”梅菲斯特话说到一半，还是改称“请便”。博士看看露着腿打寒颤的小男孩，把厚重的外套扔给他，自个儿钻进被子裹着：“凯尔西除了阿米娅好像谁都不在乎，我不知道她在不在乎我。阿米娅总是想很多，罗德岛其他人我也不熟，我连记忆都没有。”

  “我说梅菲斯特，你在罗德岛，害怕吗？”

  梅菲斯特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也害怕。那时候我跟霜星一起被压在楼下了，反正我也打不过她，就开始贫嘴。你看没看过一个讲大地震的电影，姐弟俩压在一块水泥板底下，救一个另一个就要压死，当时就琢磨我跟霜星要是只能活一个，我家的兔子怕是要跟对面杀红眼了。阿米娅打架折寿的，当时我就想，她的戒指要是碎到第三枚，我就咬舌自尽，我不能让她变成怪物。”

  “梅菲斯特，你说，我值不值那么多人为我死？”

  被叫到名字的小孩低着头，皱着眉，想了半天给出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回答。“伦理课你们还没给我上到生命意义那一节。”

  “讲到哪儿了。”

  “善恶观。”

  “有收获吗？”

  “意义不大。”

  “梅菲斯特，你跟我讲讲，霜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威胁把我扔到雪地冻死，整天不知道跟爱国者嘀嘀咕咕什么，跟塔露拉姐姐好像不对付。”

  “那就是说，是个坏人？”

  “对你们来说是好人？”

  “你看，梅菲斯特，你有自己的善恶观。”

  “可我跟你想的不一样。”

  博士搓搓梅菲斯特的脑袋，被他一巴掌拍走。“你只需要有善恶观就好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自己决定。”

  “我不想做决定。”

  “那谁替你做的决定？”

  小男孩拉紧身上的外套抱着膝盖，“萨沙。你们叫他浮士德。”

  “那，你的萨沙，大家的浮士德，是什么样的人呢？”

  “所有人都喜欢他，都讨厌我。”

  “你想成为萨沙那种大家都喜欢的？”

  “以前想，现在只要萨沙喜欢我就够了。”

  “塔露拉呢？你喜欢吗？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梅菲斯特痛苦地抓抓额发。“以前我觉得她很好，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做了。博士，她让我们这样的棋子去送死是最正确的选择，我要是她我也这样。要怎么办……”

  “自己决定。”

  “你先决定着，轮到我说话了。”

  “嗯……”

  “本来不想抓你的，但医疗兵发现浮士德还有一口气。同理，要是你溜了，我们也不是很想救浮士德，只有你们相互牵制，才对罗德岛有意义。所以，好好活着，小鬼。”再次揉上头顶的手，这次没被拍开。

  “霜星都答应来我岛上，当术士，结果你也知道，她就那么……那么笑着……然后……”兜帽男捏着鼻梁搓搓脸，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来剩下的一粒源石，纯度很高，冷黄色亮晶晶甚至泛着点蓝光。“从炉子前面，结构稳定没有粉碎可能，就给我拿回来了，还有这个，晶片粉末。”今夜格外干冷，本就靠法术维持的碎片毫无征兆地裂开了，飘散在空气里。

  “啊，我知道，博——爱国者给的。她带着。”

  “她说叫我救塔露拉。所以罗德岛参战了。”

  梅菲斯特安静地嗯了一声。很奇怪，听着博士讲跟整合运动敌对的事，他不恐惧，也不愤怒。

  “脚腕怎么这么肿？”

  “你来晚一步，被罗德岛的蠢货安保机器人电的。”行吧，那就是我的错。博士取来冰块和万能喷剂，两个话不投机的人就打发时间地开始给梅菲斯特处理。

  “旧伤？”

  “旧伤。”

  “堂堂整合运动第一医疗术士都治不好？”

  “这伤比我得病早，不好治。再说了我主要靠指挥上位。”

  蹬掉的鞋子倒在地上，袜子脱下来，纤细的脚掌白的发光，只是上面有道骇人的拼合线，脚底还有些陈年冻伤的痕迹。博士不想多问，刚喷完大剂量镇定剂，肿消得快，却因为极速蒸发的喷雾让梅菲斯特冷的浑身哆嗦。

  “战俘房间应该没浴室，你回去泡泡脚暖和暖和。”

  “泡脚？”

  “你们乌萨斯不泡吗？四十多度，加个料包，泡完一下就暖和了。”

  “整合运动没你想的那么体面，哪怕是干部也是两瓢冷水冲冲就行。我还负责给萨沙暖被窝呢，他是冷血种，不捂他就跟个冰块似的。”一提到那条小蛇，梅菲斯特又兴奋地坐直，然后冷的浑身打颤。

  博士吭哧吭哧端来一盆热水，边调温度边讲，我刚从棺材里刨出来的时候，也是浑身凉，腿疼。-4β，还没上市，莱茵生命给的试验品，能足疗。哇，天天按爽死了，可惜后来炸了。

  “炸了？！”梅菲斯特现在对这艘黑船感到越来越迷惑了。尤其是在眼前这个男人撸起袖子露出没啥腱子肉的软塌塌胳膊，一副“看我的”骄傲样子。

  然后这个男人不顾他的挣扎，握着脚踝直接把梅菲斯特冷冰冰的脚摁进水里。

  *不可名状的小白毛尖叫。

  不管梅菲斯特怎么喊烫，博士都憨笑着坚持压他忍到第十秒，然后咬着下唇的整合运动指挥官，像只炸毛猫一样开始松下警备，长出一口气，这还是他除了崩溃干呕之外在博士面前露出的第一个表情。

  “舒服吧？”

  梅菲斯特不甘心地点点头。

  “就要烫这一下才行。小孩子皮嫩，水不烫。再给你展示一下我从康复部学来的手艺——”意识到大事不妙，可梅菲斯特也无处可逃，有劲的成年男子手指在梅菲斯特的脚心挤了一下就逼出他欢快的喊叫，“痒、不行——哈哈哈你放开、咳、呛着了……”从脚掌一路捏到小腿，那个傲慢自闭的指挥官现在毫无风度，求饶大笑着敲打博士的手臂，咚一脚踢翻洗脚盆，大水淹了龙王庙。

  梅菲斯特不敢笑了，跟博士大眼瞪小眼。然后抱头大笑，梅菲斯特搂着磕到洗脚盆的左脚笑得滚来滚去，下巴快脱臼了。

  最后，一大一小两人并排乖乖坐在床上，抬起脚，看着扫地机器人默默地吸走地上的水。

  天空泛起鱼肚白。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博士打破沉默。

  “梅菲斯特，刚才问的，你想怎么办，有回答了吗？”

  整合运动的指挥官，白发的小男孩点点头。

  “喏，我的外套里面有权限芯片，可以去任何一艘罗德岛战舰。”白色的小男孩攥紧这比萨沙曾经那件还要宽大的外套，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男人看看表，“离援龙门第二批队出发还有半小时，去吧，梅菲斯特。”

  皮鞋磕磕地面，袜子拉到膝盖下，整理好领口，扣子，袖章。清晨的阳光洒在奶白的头发上，眼睛绿盈盈带着幽光。果然，梅菲斯特就该是这样干净但又吓人的，蜜糖浸过的嗓子带着危险的粘稠，甜丝丝地回到，“谢谢博士。”

  “去吧，罗德岛等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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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二十四、火光冲天

  “一，二，三，四，我们现在有四个白毛了。”拉普兰德拎着的大包裹里，除了临光的行军器材，还有一只小白毛。

  “严格来说我和利兹是金色的。”“无所谓了。”银发的狼拍拍手打掉灰尘，蹲下来饶有兴趣看着这个小男孩。

  临光知道拉普兰德管不得，把注意力挪到危险的小小一只身上。“梅菲斯特，两个问题，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要来。”前整合运动干部从行李箱里挣扎出来，指指衣服：“博士的意思。”“博士要你来，怎么不名正言顺加入队伍？”

  “是我自己要来的，他允许了，喏，衣服上高权限借我了。”

  “闪灵，立刻联系罗德岛本部确认博士安全。”

  梅菲斯特在寂静里拼装他的手杖，原本那个帅气的折叠骷髅头被没收了，发给他的是一杆只有治疗增幅功能的医用法杖，黑漆漆的，允许他储存的源石的量也很少。

  罗德岛的回信让使徒三人组放松下来，临光打量着梅菲斯特脖子上的感染检测项圈，看看屏幕，提醒到：“你脖子上那个，应该和阿米娅的一样，都能限制输出功率对吧？别让我们发现你用牧群魔法。”“嘁……我知道，法术增幅过大就炸掉我脑袋对吧？怕死的罗德岛……”

  “不是怕死。和你们没人道的整合运动不一样，绝大多数组织都签了战争道德协定，尊重一切尸体，你那种遭天谴的法术……”

  “尸体？”法杖磕磕地板，梅菲斯特撑着它站直，俯视着机舱里几位光明磊落身份荣耀的干员。“我们感染者，没有尸体，最后都是一捧源石沫子，从来没人善待我们的尸体。”

  “在座的除了闪灵都是感染者。没必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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