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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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矩面上却带了丝笑意。

  “公主可知天下为何?”

  他声音沉沉,似临风吹落树梢;显得笃定坦然。

  吴裙转头望向窗外落花。

  今日天已晴了;宿积雨气被溶溶熹光蒸发;妙曼可爱。

  她望着簇簇繁枝却又想起了隋宫金殿之上的琉璃玉瓦来。

  心中若有所悟。

  “生杀予夺。”

  那细弱指尖轻轻在桌上写下四个字来,又缓缓被暖阳蒸干。

  裴矩执书而笑:

  “公主所言不错。”

  他眼中朗朗俊狂,却是毫不掩饰其中野心。

  吴裙微微收回指尖却被男人缓慢按住。

  “要想习得天下可不能在这香沉宫墙之中。”

  裴矩轻轻挑眉,语气带了丝蛊惑之意。

  小公主静静地看着那双沉狂双目,弯了弯唇角。

  殿外女官们燃了奚香,丝毫不知帐帐画屏之内已空无一人。

  洛阳马市中,吴裙被人牵着穿过攒动人群。

  面上拂纱在光下跳动着,看着好生欢喜。

  醉华楼:

  策衣寒眉的青年指尖微顿。

  “宋兄?”

  闻常有些疑惑。

  却见那年轻阀主望着楼下人群微微摇了摇头:

  “许是看错了。”

  这时间小哑巴又怎会在这儿呢。

  宋缺回过头来,斜倚在高栏之上悠悠倒了杯酒。只是心中却不期想起那拂动的面纱来。

  吴裙任由裴矩拉着一路跑过。

  直到江边花楼处才停了下来。

  那楼色鲜艳,牌匾上还挂了笼红花,瞧着艳丽的紧。

  小公主微微转头望向太傅,眼中有些疑惑。

  “公主不是要看天下吗?”

  “进去便知道了。”

  裴矩轻笑一声,忽而伸手握住了那细软柔嫩的小手,往花楼里走去。

  隋朝民风开放,舞姬乐师备受追捧。多称为大家。

  今日这楼上便也是请来了闻名天下的单大家。

  两人选了三楼的角落里,听着楼下窃窃私语。

  吴裙自是不知这单大家是何人的,可瞧着这满座宾客皆是暗含期待,不由也有些好奇。

  裴矩自顾自喝着酒却是已不再说话了。

  到了午时,丝竹之声渐渐响起,花楼之中的纱曼遮住了楼外春光,正中高台陡然暗了下来。

  一黑纱裹体的妙曼女子自红绸之中缓缓而降。

  那女子长的真是很美,体姿婀娜,极态尽妍。众人都已看痴了。

  吴裙眨巴着眼睛望着,便见面前多了杯酒。

  微微转过头去,便见裴矩眉头轻挑,疏落笑道:

  “这酒不错。”

  再好的酒总是没有隋帝自各地搜集来的珍贵。可那小公主也不介意。

  双手捧着酒杯轻轻舔了口。

  她喝酒时更显得可怜可爱,深色酒盏映着雪桃腮儿,娇软动人。

  吴裙本只想尝一口,未想却是整杯都已下肚。

  她看了眼空空的酒杯,又看向一旁放着的玉壶。湿润的眼睛似已泛起一层笼笼的薄雾。

  裴矩眼中不由泛起一丝笑意来:“公主还想要?”

  他手中执着酒杯,琼液在遥遥的灯火下微微晃动着。

  吴裙轻轻点了点头,桃髻的粉带也随着主人拂动。

  却见那年轻太傅缓缓摇了摇头:“这果酒虽甜,后劲却大,若是公主回去长醉不醒,下官可担待不起。”

  他这话自是笑言可却让小公主着了急。

  待那骨节疏明的手指将酒杯送到唇边时猛地咬了上去。

  那瓷杯已入唇,另一边却被人咬住了。

  裴矩不由挑了挑眉。

  却见小公主伸出舌尖来轻舔了口,微微弯了弯眼眸,笑得像个偷腥的小狐狸一般,湿润的眼中水汽缓缓散开。

  ‘这杯中果酒已被她标记,裴太傅总不至于再喝吧。’

  裴矩自是读懂了这意思。

  淡淡勾了勾唇角。

  吴裙歪了歪头,便见那芝兰玉树的青年陡然凑近:

  “公主可是想错裴某了。”

  他笑意沉沉,却是顺着那杯盏一饮而尽。

  直到柔软的唇上传来厮磨之意小公主才猛然松开杯子来。

  吴裙雪白的面上慢慢浮了层粉色,竟像新摘的桃子一般滟滟可口。这时已不敢再看那年轻的太傅,只撇过头去专心看着楼下表演。

  裴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是已接住了那本应落在地下的酒杯。

  这姿态端是风流,惹得那粉雕玉琢的小公主长睫颤了颤,最终却缄默不语。

  楼下单大家表演已至尾声。

  众人都已谢席离去。

  裴矩却突然笑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吴裙定睛瞧去却见一玄衣男子跟在那方才表演的舞姬身后进了内阁。

  此时座席疏落,若不是角落位置也是看不见这些的。

  吴裙盯着那男人背影看了会儿,却是轻轻弯起了眼眸。

  “李渊。”

  她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

  裴矩淡淡颔首:“公主可知那舞女是谁?”

  小公主微微摇了摇头,认出李渊盖因曾多次在隋宫之中见过。而那舞女……

  吴裙正有些犹豫却听太傅嗤笑:

  “魔门阴癸派这一代入世弟子祝玉妍。”

  ‘魔门弟子?’

  吴裙眨了眨眼却是已经明白了。

  裴矩轻笑着摇了摇手指。

  此时花楼已是空荡。

  祝玉妍引李渊入瓮之后便已卸下了伪装。

  “单大家?”

  玄衣男人抚须看着手中纸条有些犹豫。

  却见那黑纱女子缓缓而笑:“阀主认不出奴家难道还认不得这天魔带吗?”

  她话音刚落那原本柔柔的轻纱迅速缠上男人脖颈,李渊面色一变,却见那薄纱又缓缓松了下来。

  黑纱女子手指曼丽拂过男人后颈,香气微吐:“奴家名唤祝玉妍。”

  李渊自然是知道祝玉妍的,这位魔门高徒自入世后便一直被拿来与静斋传人梵清慧相比。

  如今……

  祝玉妍见男人神色变化,不由低声笑了笑:

  “阀主近来好生落魄。”

  她话中意有所指,让李渊眼神暗了暗。

  自静斋预言开盛世者为李阀子弟后,隋帝明面不显,暗地里却折了陇南多处势力。甚至连世民也被迫送入宫中为质。

  祝玉妍此话正是戳到了他痛处。

  吴裙在房檐上看着,微微蹙了蹙眉:

  “他会倒戈吗?”

  世人皆知李阀颇受静斋赞誉,魔门这番挑拨离间倒是有趣。

  裴矩感受着掌心柔软的触感,眸色渐深,却是摇了摇头。

  “李渊是个聪明人。”

  他并未说话,那疏狂声音却已传到了吴裙耳中。正是净念禅院的传音之术。

  吴裙弯了弯眼眸,正待书写却见一道剑气横横斩来。

  那剑并非是向着他们,而是屋内那位魔门高徒。

  祝玉妍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这尼姑好生无礼。”

  那朱色门扉被风吹开,外面站的正是方才谈论的梵清慧。

  那女子身着白衣,瞧着倒是一副圣洁之态,只是手中利剑却是毫不客气。

  “祝小姐挟持李阀主至此,怎的却还怪罪起贫尼来了。”

  她说的自然,却让房檐上的美人乐不可支。

  ‘这尼姑倒是尖牙利嘴。’

  她做了一个虎牙口型,微微露出白生生的牙尖儿来,像幼兽学舌一般,却是比楼下尼姑可爱的多。

  裴矩心中一动,却是伸手点了点唇角,露出一丝清淡笑意来。

  他眼神玩味,却让小公主想起方才酒杯之事来。雪白的面上不由染了层胭脂。

  楼下梵清慧已与祝玉妍拔剑相向。

  这两位自入世以来便被比较的高门传人打的不可开交。

  “阀主切不可听魔门妖人挑拨,静斋向来代天择主,口中未有虚言。”

  梵清慧此话刚落便听祝玉妍笑道:

  “害李阀主至此的难道不是你们这群尼姑吗?”

  “说什么代天择主,我看李阀隆隆气运便是被慈航静斋给败光的。”

  她这话说的戳心,梵清慧面色一变,手中竟已下了死招。

  裴矩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

  “代天择主?”

  吴裙缓缓写道:

  “老尼姑倒好大的口气。”

  小公主眼神懵懂,也是实在疑惑一个未坐高位,未掌兵权,未理天下的尼姑庵为何敢如此口出狂言。

  裴矩轻笑了声:

  “你若将她们看做剃了毛的猴子便不觉得奇怪了。”

  这比喻既新奇又贴切,吴裙眼眸弯弯的,面上天真烂漫。

  “可她还有头发。”

  她眨了眨眼睛写道。

  裴矩微微挑眉道:

  “她马上就没了。”

  他话音刚落指尖微点,疏落寒光便自房檐之上射出。

  梵清慧正与祝玉妍打的认真便觉一道剑气闪过。

  闪避未及发髻竟已被削落,满头青丝齐根斩断。看着好生吓人。

  祝玉妍已收了手。

  面上血丝缓缓滑落。那如花面容之上却添了道血痕。

  那剑气漫出的房檐之上已空无一人。

  吴裙被那人牵着自穿过闹市。

  此时夕阳已至,胡人小贩挑着篓担从城外而至。

  前些日子种的桃树还有些许,映着血色飘落在煌煌泥下。

  小公主坐在裴矩怀中,策马在从人群之中穿过。

  众人只听一阵风声,那粉丝衣带便已倏忽不见。

  吴裙手中还有一缕那尼姑的发丝来,马蹄轻扬间微微散开,却是弯了眼眸。

  她未笑出声,却觉今日开心极了。

  唇角笑意烂漫。

  连向来清狂的裴矩眼中也不由疏散。

  “天下当如隋帝: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但公主所厌,自有裴某一力斩之。”

  他语气淡淡,却笃定朗然。

  让那小公主微微垂下眼来。

  两人自闹市疾马而来,却不知太熹宫中早有人等候已久。

  殿内沉香燃尽。

  宋缺指尖轻叩着刀柄,目光微沉。

  第66章

  暮色微沉。

  夕阳入山色连绵;映的隋宫玉瓦残红。

  两人嬉笑着打马跃入宫墙。

  嬷嬷等人还在殿外候着,小公主弯了弯眸子,侧眼看向身旁清狂男人。

  她笑意天真,像只餍足的小狐狸;裴矩眼中也不由露出了丝笑意。

  “你不进去?”

  吴裙拉着他的手轻轻写道。

  掌心柔嫩的触感让年轻太傅指尖微顿,却是摇了摇头:“今日授课已毕,微臣也该走了。”

  他语气清淡,倒让小公主有些失落。

  低垂着眼眸看向脚尖锦玉。

  裴矩轻笑了声;伸手揉了揉那早有些散乱的桃髻;挑眉道:

  “只要公主明日不赖床;微臣必是准时赴约的。”

  那人指尖有细细的薄茧;摸着凉凉的。吴裙歪着头轻轻蹭了蹭,终于也笑了。

  唇角浅浅的梨涡在夕阳下仿佛呈了玉液,甜的醉人。

  裴矩微眯着眼;看着那天真的小公主缓缓步入内殿。

  凉风吹落桃叶,顺着枝头陷入泥土之中。

  裴矩转身时脚步微顿,却是看向了高台屋檐之上。

  策衣疏狂的年轻阀主手中正拿着一壶酒。

  两人目光相对只有一瞬。

  裴矩转身时微微勾了勾唇角。

  宋缺指尖微顿,叩在刀鞘之上的指节慢慢收紧。

  第二日时;吴裙早早便起了,可裴矩却并未来。

  她持着书趴在桌上已等了一柱香,不由轻轻蹙起眉来。

  这世上从未有人叫她如此久候过,此刻纵使对那年轻太傅微有好感;也不由有些恼了。

  嬷嬷看了蒹葭一眼。

  那女官便已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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