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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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恋糕,久久地竟不思移动。

  久了,竟又是一点,渗化开来,红红的一片。

  忽地着了慌,他匆匆忙忙,笔走游龙。

  狂草乱舞,欲盖弥彰。

  人来人往,繁华的闹市深处,一个少年矛盾压抑的囤囤心事。

  写成了,他看,歪歪斜斜,几欲难辩。

  他扬袖拂去额头的汗,重重舒一口气。

  认不出才好,他不愿让别人见到。

  这是姐姐的名字。

  是“玉”,而不是“心”。

  最后,他还是没有写她的名字。

  他有些张惶地,讪讪地吞下这团小糕。

  速战速决。

  猪油糯米皮,红沙小豆馅,甜的过分。

  不知怎的,竟还有些苦味,涩涩的,萦绕在舌间。

  这姻缘糕的滋味,竟是如此不堪,他惊异。

  回过头去看明月心,他看到她脸上灿若春花的笑容。

  他的心紧紧地揪起来,嘴里的苦涩,不知为何,竟变得越来越浓烈。

  桌上只有酒,没有菜。

  高玉寒已经醉了。

  她很少让自己喝醉,但今天她知道,不醉的结果是什么。

  她想用酒来麻痹自己。

  又是一个伤心人。

  已是深夜。

  她怕冷,也怕暗。

  她把望星楼里里外外都点上灯,灯光映上她的脸,酒醉半酣,人面桃花。

  她坐在石桌前,身体伏在冰冷的石桌上,双肩紧缩,手中捏着一个酒杯。

  酒杯里的酒半满,她拿得不稳,几滴清液,挣扎着,晃出来。

  洒到桌上,晶光四溢。

  她凝眸注视眼前的酒杯,眼神慵懒,迷蒙,恍恍惚惚。

  星魂还没有回来,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心也越来越痛。

  仰头,喝尽杯中的酒。

  她摇晃着站起,向床边走去。

  困顿,疲乏,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她挣扎着坐下,不小心扯到了床幔,蓝色的轻纱飘下来,她看到了星魂的流星剑。

  剑孤零零地挂在床头,冰冷的剑鞘,掩不住满身的落寞。

  长久以来,她一直都没有留意到,流星剑到了星魂手中,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剑如人。

  以前的这把剑,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拿这把剑。

  她记得她满怀兴奋地把剑抽出剑鞘,剑在风中狂舞,轻狂张扬,织成满空的星网,点点细碎。

  她如灵燕翻飞,胸前的两条辫子随着身形扭曲,跳跃。

  剑随人舞。

  人剑合一。

  玩得腻了,她轻巧地收起剑。顿时满天的星光,一晃而逝,如流星陨落天际,踪迹难寻。

  流星剑的美,是瞬间的。

  那时的流星剑,就如那时的她,清纯,灵动,跃跃欲试。

  而现在……

  英雄落泊。

  尝过了太多人的血,看过了太多的世间沧桑。

  它也老了。

  是她,让星魂,用这把剑杀了那么多人。

  她的青春,星魂的青春,这把剑的青春,就这样淹没在鲜血中。

  剑如人。

  孤独的剑,孤独的人。

  她仿佛在剑上看到了星魂的影子。

  第一次把这把剑交给星魂的时候,他九岁。

  他伸出细嫩的小手,郑重其事地接过剑。

  剑身太重,他的手一下子沉下去。

  他太小了,经不起。

  她交给他的,是她的愿望,她的野心,她的图谋。

  她硬生生地,把他拉进自己的人生。

  是对,还是错

  从那一刻起,她便下定决心,要把他训练成一个杀手。

  “星魂,姐姐的未来,掌握在你的手中。”她对他说。

  他似懂非懂。

  他只是茫然地看着手中的这把漂亮的剑。

  从此,剑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他,也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许多年过去了。

  流星剑成为一把杀人的剑,而他,也由一个普通少年变为一个杀手。

  他没有反抗,默默地接受了。

  这是姐姐替他安排的人生。

  她从没有问过他的意见,因为她看到他清澈的眼睛里,总是映着自己的样子。

  失意的,飞扬的,落魄的,抑或是痴痴怨怨。

  明眸似镜,真实如我。

  有时候,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她觉得星魂是他的影子。

  她高兴了,他陪她笑;她皱起眉头,他也沉闷不语。

  她已经很习惯的把星魂看成第二个自己。

  她也很习惯星魂的如影似随。

  就这样,星魂随了她二十年。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不听她的话了,他不屑于她的爱怜了。

  他变了。

  他的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女人。

  她夺走了她的星魂,夺走了她的影子。

  她恨她。

  明月心。

  很少有酒楼会开到深夜。

  清音小阁是例外。

  听名字似乎很雅致,可是看外表,它跟一般的酒楼没什么分别。

  只差一点,清音小阁并不是开到半夜,而是半夜才开。

  在闹市收摊的时候,在人流退散的时候,清音小阁的伙计才打出蓝色的小岔旗,高高地挂起来。

  就如它的名字,当所有的声音都清静下去的时候,它才幽静地自午夜中出现。

  孤芳自赏,不愿同流合污。

  它似乎不屑与其它的酒馆抢生意,它自有它的客人。

  有很多人,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喝酒的。

  叶开就是。

  他躲在右首的角落边,自斟自饮。

  一个人占一张桌子。

  来清音小阁的客人,都是一个人。

  若是想热闹,去其它的酒馆便成,来清音小阁的客人,都是不喜欢热闹的人。

  孟星魂刚踏进清音小阁,就发现它的与众不同。

  他发现它有些象望星楼。

  安静得让人受不了。

  明月心显然也没有来过这地方,她也觉得很好奇。

  她好奇,是因为她觉得偌大的一个酒馆,居然只有几张桌子,而且只有三四个人。

  她不相信,难不成所有的人都回家睡觉了吗?

  明月心是喜欢热闹的人,她看不惯。

  孟星魂觉得奇怪,并不是因为人少,而是因为……

  酒馆里只有五张桌子,每一张桌子前都只有一条凳子。

  凳子很窄,只能坐一个人。

  也就是说每张桌子前只能坐一个人。

  这个酒馆,在生意最好的时候也只有五个客人。

  难道他们不想做生意吗?

  他们的确不想做生意。

  明月心和孟星魂刚跨进酒馆没几步,就被小二拦了。

  “客官请留步。”

  明月心刚想说话,就被孟星魂挡了下来。

  他温和地一笑,向小二拱拱手。

  “这位伙计,我们想来讨杯茶喝,可否让我们进去。”

  他恭恭敬敬地说,无论对什么人,他都是很客气的。

  明月心也有些惊讶,她从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

  谁知那小二竟似没有听到,他面无表情地说:“客官想必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啊?来喝酒还得有规矩吗?”明月心急了。

  “那当然,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他呵呵一笑,手突然向上一指。

  明月心和孟星魂顺着他的手势看上去。

  一根火红的朱漆圆柱上,贴着一张方方正正,不大不小的白纸。

  字也是用红色颜料写的。

  照理说该是很明显,可他们刚进来时竟没有看到。

  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到:“来清音者,须是孤身,结伴而来者,谢绝。”

  明月心看得眼睛溜圆,嘴巴早已撅了起来。

  孟星魂却只是低头笑笑。

  “客官,您可看到了,还是请回吧。”

  明月心轻哼一声,娇声道:“不成,既然来了,哪有看一眼就走人的道理。”

  “流星,我们进去。”

  她拉起孟星魂,就往里面走。

  孟星魂摇头苦笑,刚想出声劝她。

  不经意地眼角一瞥,他看到他。

  叶开。

  叶开现在这样子,要认出他来,还真是有点困难。

  他也没有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神龙坛坛主,竟然会变成这样。

  他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的张扬。

  平凡,简单。

  孟星魂却感到从头到脚一阵凉意。

  突然之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曾经从姐姐口中得知过一些他的事情,他也知道叶开是被姐姐赶出青龙会的。

  他是姐姐夺|权大谋中的牺牲品,不足为道。

  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是不愿去注意一些失败者的。

  所以姐姐自此以后就没再留意过他,他也没有在青龙会出现过。

  在孟星魂的想象中,叶开应该是终日沉沦于酒色中,一撅不振。

  可他错了。

  叶开非但没有沉沦,而且看上去过得还很好。

  这很可怕。

  孟星魂忽然之间觉得浑身不舒服。

  因为他发觉叶开的两道目光,也有意无意地盯在他的身上。

  这不是一个普通人的眼神。

  他想快点离开这地方,可是明月心她……

  “流星,你说这地方怪不怪,我看……”

  她突然之间止了声,因为她发觉身边的男孩脸色苍白。

  “流星……”她惊呼一声。

  孟星魂已经咳得弯下腰去了。

  明月心吓呆了,忙去扶他。

  他的手冰冷。

  她的脸也忽然之间变的刷白。

  他又发病了,可她身边没有药。

  怎么办。

  她后悔及了,她真不该带他出来。

  孟星魂倚着明月心,显然已经支撑不住了,他只感到明月心把一粒药丸迅速塞进他的嘴里。

  他吞下,凉意渗喉。

  “你……给他吃了什么?”

  忽然之间,他听到明月心的惊叫声。

  他勉强抬了抬头,触及一双修长的手。

  一双男人的手。

  一双上了年纪又不算太老的男人的手。

  孟星魂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双使剑的手。

  随即,他便看到了他的剑。

  他的眼皮猛地一跳。

  剑,藏在剑鞘中,剑鞘乌黑,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

  可是剑身却很长,又细又长。

  像极了他的流星剑。

  他再看他的手,他四指紧握,大拇指牢牢扣在上面。

  孟星魂知道,这是为了能够让力量更集中,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握剑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眼前这个人的剑法,多多少少会跟他有些相同。

  又是一个可怕角色。

  “是救命的药,不是毒|药。”那人的声音低沉,阴郁,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前辈你认识他?”明月心有些狐疑地问。

  “不认识。”

  孟星魂终于看到了他的样子,他肯定,他以前绝对没有见过他。

  他穿一身藏青布袍,斗笠压得很低,自阴暗中隐隐约约地看到一双闪着晶光的眼睛。

  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惺惺相惜。

  他明白了。

  他也是一个杀手。

  一个杀了很多人的杀手。

  跟他一样。

  但又有些不一样。

  甚至可以说,非常地不一样。

  可是又很难说出,哪里不一样。

  明月心依旧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看看眼前这个神秘的陌生人,再看看他。

  当她看到那个神秘的陌生人居然当着她的面把药喂进流星的嘴里时,她几乎不相信她自己的眼睛。

  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而流星,居然没有一丝怀疑地把药吞下。

  他以为是她。

  一切的一切,阴差阳错。

  她后悔地直跺脚,她急得快流出了眼泪。

  可是……

  慢慢地,她不那么担心了。

  因为她看到眼前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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