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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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确实,她不记得四岁前的妈妈,甚至于,她不记得四岁前的所有事情,她脑海中存留的,只有一片空白。

  爸爸说,小孩子年幼的事情记不住很正常,她不应该去介意更不需要去回想。

  她一直都相信爸爸,相信爸爸说的一切,因为,他是那么的疼爱包容她,让周围同学都羡慕地疼爱着她。

  然而,在她十四岁那年,一切的事实才终于浮出了水面,那些血与痛的记忆在一瞬间被撕扯开来,世界仿佛在那一刹那归于漆黑。

  ……

  那是她中考结束后的又一个星期日,早早地,她就和小伙伴约好了,出门畅玩一天,作为成绩公布前的最后一个狂欢。

  在出行前一天,她就已经和爸爸交待过,也获得了他的悦心赞同。他对她,总是有着不同于一般家长的宽容。

  可惜,出乎意料地,第二天的天气出了奇的阴沉,天空中的黑云从一大清早就没有消散,即使积蓄的雨水迟迟未曾落下,但总归给人的心情带来了一定的损伤。

  因此,中午时分,和小伙伴一同在西点店满足地饱餐一顿后,她们几人就各自告别回家了。不然万一突然下雨了,身上难免会淋湿,那感觉太不舒爽了。

  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就是这一个巧合,让她戳破了一个巨大的事实。

  “你想要将那个女人带回家里,除非我死!”尖利的女声划破空气中的冷凝,音色之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沙哑,不知道吵了有多久。

  她走在门廊处准备换鞋的动作突然停下了,抬头朝着发声源出望去。然而隔着墙壁的距离,她看不清其中人的状况。而她已经听出,刚刚说话的人,是奶奶。

  “妈,你这不是在逼我吗?我为素止守着这么久也足够了,你何必还要为难我,我不过是想要给媛媛一个名分,她一个小姑娘,无名无分地跟了我过了这么多年,也很可怜,妈您也是女人,怎么能看着她一个女人这么经受折磨。”

  她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握紧,出声的是爸爸,而素止是她妈妈的名字,但另外一个女人,显然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哼,我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图了你什么,她花了你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是只她那个相貌德行你就别想让我同意让她进门。”奶奶喘息地厉害,一句话说完,气息已经有些不足。

  然而她对面的男人见她这么固执,脸色也是一变,原本的好心哀求在瞬间变了样。

  “妈,你是不是只觉得素止好,除了她其他女人你都看不上眼……呵,妈,你醒醒吧,她早都死了,她已经死了十年了,十年时间就算是连埋在土里骨头也已经化成灰了。我守着一个死人过了十年,也足够了!”因为激动,男人的眼睛大睁着,其中已经腥红一片,暴涨的眼球像是快要冲破眼眶的桎梏,迸裂出来。他紧紧地攥住对面年迈女人的肩膀,大力地摇晃着,口中喷涌的话语像是魔咒,出口的瞬间,让女人的神情更加颓然。

  “够了?你这一辈子都不够!”女人猛地挣脱开男人的手臂,气喘吁吁地和他错开两步的距离。此时的她,身体颓唐地半曲着,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颤颤巍巍地稳住身子这才抬头,悲痛欲绝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脸上已经因为哀恸沾满了泪痕,泪水浸泡在她脸部的细小沟壑之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悲痛,蹙眉望着他的眼眸之中更是盛满了对自己以及他的不可原谅,“你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过,怎么能够还得清,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要念佛祈祷佛祖的宽恕,祈祷能够刷洗曾经的罪恶,可是你呢……你手上已经沾上了鲜血了,已经难以被救赎了,难道……你觉得仅仅就这十年就已经足够了吗?”

  空气仿佛被冻结住,森森的阴冷随着她的话语一寸寸将空气凝住。

  一闪身的瞬间,男人看着面前的老母亲,脸色又变了,变得暴跳如雷,变得神情不受控制。

  “那只是个意外!素止的死是意外!我没有想过要杀她,我只是顺手一推,谁想到她就刚好磕到了扶梯上,我也很内疚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该忘记的人的人都已经忘了,你为什么还要拿这件事情来折磨我!”他大张着口,话语如同机关枪一连串地喷发出来,这么多年,她在他的身边,一次次地提醒着当年的事情,一次次地告诉他,他有罪,但是这么多年了,他曾戴上的罪恶早就还清,他早就忍受不住她这样的百般纠缠了。

  女人也被他骤然而起的声音吓着了,褶皱遍布的眼皮之下裹满了泪水,只是包含着,没有流出。她看着他,眼中慢慢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浑身禁不住地颤抖个不停,如同麦田里被风击打着的麦秆,摇摇晃晃地快要立不住,“忘、你怎么能忘得掉,那么深的罪恶,你怎么能够轻易地就说忘掉了?”她的声音如同呢喃,但轻颤的话语已经变了调,“就算你忘得掉素止的死,那你又怎么能忘记你是如何亲手设计将素止爸爸杀死的事实?你现在的公司,真的是你一手打拼继承来的吗?你现在获得的成就,不过是你掠夺了他人的生命所换来的罢了,你杀了素止爸爸,又杀了素止,你早已是一个罪人,而我,也是罪人,一个包庇了罪孽这么久的罪人……”她双手捂着脸,声音呜咽着,喷泊的泪水顺着指缝间沁出。

  男人的脸一僵,一种深沉到极致的可怕神情慢慢在他的面庞上凝聚,他看着面前的母亲,竟然觉得此刻的她是那般的让他感到心悸。

  “你是怎么知道的?”声音宛如木锯切割,嘶哑干涩地厉害。

  那件事情,他自以为将所有可能八路的地方全部掩埋,当年参与的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可是为什么,在他以为早已经万无一失的时候,却又会露出一丝缝隙来,向他展示着,曾经犯下的罪状。

  站在门廊处的人早已经承受不住这巨大的信息量,在原地僵立了片刻,她无声地朝着外面跑去。

  泪水顺着身旁呼啸而过的风流出,如同永远不会枯竭一般地源源不断。脑海中像是突然落下了一把重匙,敲开了那最深处的秘盒,打开的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通通涌往她的脑海之中,一一拼合的瞬间,那些过往,重新浮现。

  那个盘桓在脑中多年的樱花树下场景变得格外的清晰,每一片落长深远的胡同,蔓延而去,只可见浓深的漆黑,青砖绿瓦的墙壁高耸地伫立在两侧,分隔出中间的石板油路。四周安安静静地,没有一个人,只有耳侧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响彻整个区域。

  她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只是觉得,这天地间已经快没有了色彩。

  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依旧停留在刚才。她慢慢地朝前走,接着,蹲在一处突出高墙的屋檐下,静静地看着面前倾斜而下的雨水。偶尔会伸出手,试探性地触摸到那一片冰凉,然而最终,落入指尖的雨水还是抓不住,顺着指节的关节处一滴滴地流下。

  周围的阳光宛如受到了指令一般,一点点地被撤回,她只觉得周身的温暖也随着这离去的阳光一般慢慢消褪。在得知事实的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想些什么,但是这短暂的时间过去之后,她却依旧没能想明白她究竟应该想些什么。

  她不够坚强,不能筑起抵抗这份痛楚的堡垒,甚至于,她都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能力反抗自己的父亲,和他比起来,她似乎太无知,太容易被打倒。那些曾经的美好,在一瞬间破裂开,四散的碎片将她伤害地体无完肤,甚至于,她不想再去直面这些罪恶。她宁愿逃避,宁愿在此沉眠,也不敢轻易地再去触及那些痛楚。

  或许,在这一切重归黑暗之际,也是她消弭之时。

  她静静地看着从高空中不断掉落的细小雨滴,脑中一般般地闪过自己母亲的笑脸,她是那般的柔和,那般温暖,她的一颦一笑,早就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是她最深最美的梦。

  缓缓地,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无以复加的微笑,在感觉到周身已经再也凝聚不出一丝温度之时,她满足地轻合上眼。如果可以,她愿意就此追随这梦境之中的人而去。

  忽然,淅沥的雨声中糅合了轻踏的脚步声,硬括的皮鞋触及到石板,发出了沉闷的轻响,声音并不大,却在一瞬间被她捕捉到了。

  她颤了颤身子,像是从幽沉的梦中刚刚苏醒,在耳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中,她缓缓睁开了眼睑。

  深黑色的大衣的男人,沉韵地仿佛是一张油画,正巧从浓沉的暗色之中走出。他手握一柄全黑色系的大伞,伞骨很大,张开的幅度将他整个身子都遮挡在雨下,他的伞打得甚至有些低,弯曲的弧度几乎将他整个面庞都遮挡,只余浅浅地下颌在黑色的对照下异常白皙。

  他从小巷的尽头处走来,一点点地靠近。从上到下,一身纯粹的黑色,无法让人产生一丝轻松欢愉的心思,但是,她看着他,却仿佛重新看到了曙光一般,周身的暖意再一次涌上。

  他,像是从地狱来的天使,带着一身浓烈的深沉,带给她救赎。

  他慢慢地靠近,步伐的频率仿佛永远不会改变一般,保持着最初的前后一致。在他接近的每一秒,她的心就随着他的步伐更快地跳动一分。

  可惜,和她不同,他的世界之中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她。在逼近的一瞬间,他错身,从她的身前路过,继续朝前,如同从没有看到过任何如他无关的物、或人。

  她不可遏制地伸出手,在他离开的顷刻间,紧紧攥住他的衣角。冰凉的雨水在她探出手指的一瞬间纷纷聚集,顺着她的手指,湿了她的袖口,以及他的衣衫下摆。

  感受到她的扯动,他才停下了脚步。并没有转身,他只是侧了侧头,眼神迷惑地望向她。清俊隽雅的脸庞倒映在她的瞳孔里,神情冷漠淡然,还有些不解。

  她的手颤了颤,克制住想要缩手的冲动,她望进他的眼里,低语轻喃了一声:“哥哥。”

  男人的眉目一拧,看着她的目光中突然燃起了一簇小火,无法熄灭。他盯着她几秒,最终目光往下,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到她的指尖,看到她指尖下自己的衣衫。

  在她快要忍受不住他的目光撤回手时,指尖突然一片温热包裹,接着,一股力道袭来,让她顺着他的动作站起身,行至他的身侧。

  窸窸窣窣的雨水被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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