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上看着租房信息,找了一个最便宜的城北平房,二百块钱一个月。
房东是个慈祥的老人,儿子女儿都在美国定居,老太太不习惯国外的生活,住了几个月又回到老家来住。
陈奶奶八十三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就是膝关节不怎么好,一阴天下雨就“哎呦哎呦”地叫腿疼。安安睡觉的时候,我就过去看看陈奶奶,陪她说一会话或者给她捶捶背捶捶腿。
有时候,望着老人花白的头发,我会忽然想起奶奶,心里就特别酸。
不知道她知道我这样的不辞而别,心里会有多难过。
陈奶奶特别喜欢我,后来就不收我的房租钱了。她总是说:“我有个外孙女就跟你这么大呦,只不过没你这么水灵这么漂亮!你就当我干孙女,怎么样哩?”
我一边帮陈奶奶捶腿,一边扬着脸看她笑:“行哪,怎么不行!就怕您嫌弃我笨手笨脚呢!”
陈奶奶嗔怪地拍我的脑袋:“小丫头,你才是个小机灵鬼呢,哪里会笨手笨脚?”
有了陈奶奶的照顾,生活也不那么艰难了。我每天做些简单的饭菜,然后拿着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报纸,一张一张在上面找招聘信息。
有一天,陈奶奶特意花钱买了套职业装送给我,怕我不肯收,就把衣服包好了偷偷塞在了送给我的水果下面。
我看着那套熨得板板整整的衣服,鼻子一酸,又差点哭出来。
第二天早上,我穿戴整齐敲开了陈奶奶家的门。
“陈奶奶,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
陈奶奶笑得开心,像一朵盛放的秋菊:“真好看,真好看!快去吧,奶奶等着你的好消息!”
“嗯!”我对着陈奶奶打了个“”的手势,“穿着陈奶奶买的衣服,肯定一堆公司争着抢着要我哩!”
陈奶奶笑了笑:“放心,安安今天就交给我了。我老太太照顾这么多孩子了,肯定整胳膊整腿再交给你。”
我笑:“陈奶奶,谢谢您,要是成功了,我的军功章里有你一半!”
陈奶奶笑着点点头:“孩子,去吧!”
倒了三趟公交到了人才市场,我看着那些拿着各种名牌高校学位证的大学生们微微胆寒。
连高中都没毕业的我要拿什么去竞争?
不管怎样,去试试吧!
我抱着撞大运的心态随便排上了一个人稍微少些的队伍,只觉得心里紧张得要命,手心都冒上了一层细密的汗。
季末,季末,你能行的!为了孩子,为了家,你一定得得到一份工作!
“下一位!”面试官嗓音清亮地喊了一声。
我抬眼一看,前面已经没人了,便急急忙忙走了过去,递上了我的简历。
面试官是个中年男人,抬头看看我:“高中没毕业?”
“嗯。”我点点头。
面试官轻笑着指指放在旁边的牌子,上面清晰地写着几个大字:“招b公司中层管理人员,硕士以上,b优先”。
我不好意思地连忙起身:“对不起,耽误你们时间了。”
面试官和颜悦色地笑笑:“没关系……下一位。”
我头也不敢抬,生怕看到别人轻蔑的目光。
可是想到安安,想到陈奶奶特意为我买的这套衣服,我又倔强地挺起胸抬起头。
同样是为了生计奔波,我凭什么要低人一等。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学,就算连高中文凭都没有又怎么样!
这么想着,心里顿时舒坦了很多,再看别人的眼神,也只觉得亲切自然。
我便努力搜索着自己能够得到的招聘职位。
企业保安……单位经理秘书……企业清洁工?这个我应该行。
我兴冲冲跑过去,递上我的简历。
对面那个年轻的黄头发女人冲旁边人努努嘴,轻蔑一笑:“对不起,我们是大企业,要招高中学历以上的清洁工。”
我心下一恼,却将怒气暗暗压下来,微微一笑:“好的,祝你们找到合适的员工。”
一转眼就到了中午,我坐在外面的长凳,一边吃着早上买的馒头一边在报纸上照着招聘广告。
看到一行字我忽然眼前一亮,z报社招聘编外记者……我高中时就在学校广播站干过一年多,对采访之类的还算熟悉。不妨试试吧!顶多被人家奚落一顿再赶出来呗!
有了早上的失败经验,我对被拒绝已经不那么害怕了。马上坐上一路公交,又倒了两趟车到了z报社。
深吸口气,敲开了z报社主管的门。
“请进。”一个声音优雅淡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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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辽宁老家,下周回来再更!~向各位大大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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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初见
我慢慢推开门,一个模样清俊的男人正抬头看着我。
他看起来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光景,五官并不算出众,偏是那一双眼睛,仿佛微风拂过湖面,起了一层层细小的涟漪,让人心上轻轻一荡。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条纹衬衫,好像是某个名牌。看来还是个有钱人。
“你好?”他似乎有些讶异。
我连忙定了定神,递上简历,做一下自我介绍。
“你好,我在报纸上看到贵报社在招编外记者,不知道我符不符合你们的要求?”
“哦……”他和气地笑了笑,目光柔和,指着一旁的凳子,“你先坐吧……我还以为又是哪个记者乱写东西惹得群众上门了,给我紧张的。”
我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他慢慢地翻着我的简历。
“季末?”
“嗯。”
“怎么会起这么个名字?”
“我妈怀我的时候看了一本文艺小说,叫《冬季的末班车》,后来一生下我就起这名了。”
“唔……”他笑着点点头,继续翻着。
我心里打着小鼓。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了,但还是希望能早点找到分安稳的工作。
毕竟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孩子一点点长大开销也会越来越大。奶粉尿布玩具,哪样不要钱?
他翻完了简历,抬头看我:“你高中成绩不错,为什么休学了?”
“可以不说吗?”我小心翼翼地反问。
他笑了笑,露出了然的表情:“你很需要钱是吧?”
我脸上微红,眼神却不退让:“对。我要照顾我的孩子,为了他,我一定要找到一份工作。”
他略微沉默一会:“说实话,我们报社还没招过这么小的记者。就算是实习生也在二十左右。”
“我已经成年了。”我努力地说着,“而且我相信我会比很多比我大的人看的东西深且透。希望你给我个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我觉得有戏,就接着说下去:“我看了很多贵报的报纸,整体水平很高,记者文笔都很好,可是新闻都和别的报社差不多,没有新意,这样的话并不比其他报纸有亮点。”
“哦?”他好像第一次认真看我,眸中似笑非笑,“你有什么新意,说来听听?”
我微微紧张,咽了口口水:“像八卦绯闻这些娱乐性质的东西太多,几乎占了一半以上的版面,适当地减少些。我们的目标群是普通人群,换句话说,应该多写些老百姓真正关心的东西。比如分析一下粮油价钱为什么持续上升,我们可以咨询一些业内人士,也可以问问粮油贩子和消费者的观点。再比如最近很流行草根文化,我们可以走街串巷采访一些民间艺人。又或者,”我停顿一下,“关注一些社会阴暗面,比如未婚生子,家庭不和谐问题,再比如一些边缘人群,比如妓女,同性恋者。总之,我们的新闻必须要比其他报社的新闻更能吸引老百姓的眼球,更打动人心,而不仅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要更真实全面。”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我说了一大通,又有点紧张,心里砰砰直跳。
他抬眼,看着我轻轻笑了笑:“好吧!你基本过关了。”
我长舒一口气,刚想道谢,他却继续说:“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嗯,”我点头,“您说。”
“我们编外记者挣得不是很多,但是却干得最苦最累的活,你还要带孩子,能受得了?”
我笑:“您放心,绝对不会耽误工作。孩子我会雇人照看。”
“嗯……”他拿过桌上的电话,拨下一串数字,“老杨啊,过来帮我带个刚上路的。”
我起身冲他鞠了一躬:“谢谢您。我今天就可以上班了?”
“嗯。”他点点头,笑了笑,“还有,别您您的,我也没那么老。我叫木乔,以后叫我木主编吧。”
老杨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相很和善。家里有个贤惠的妻子,烧得一手好菜,听说年轻时候还是他们老家当地有名的美人。女儿十五岁,今年初三,乖巧听话,成绩也不错,有望考上城最好的重点高中。
也许是家庭幸福,老杨脸上总是挂着笑,他对我也很照顾,一般出去采访都是他开着报社的车,有时候连着跑采访,怕我累还让我在车后面睡一会。
有一天我和老杨找到了一个捏面人的手艺人。老人八十多岁了,却耳不聋眼不花,目光炯炯,精神矍铄,仿佛还是壮年。
我一开口就是:“大爷,你今天心情挺好啊,碰到什么高兴事了,能讲给我们听听吗?”
老人爽朗一笑:“活着就高兴啊!孩子啊,你该叫我爷爷,我今年八十六了!”
老杨也带着照相机笑呵呵地凑过来:“老伯,你这手艺是祖传的吗?”
老人笑着摇头:“这啊,是和我师父学的!我师父叫李面人,我十五岁就和他学这门活了,当时他有五六个徒弟,现在呀,就剩下我一个咯!这帮人哪,老的老,死的死,剩下那个嫌这没出息,下海经商了,听说是挣了笔钱呢。我哪,学到现在也,呦,七十来年了!”
我笑:“那我真该叫您爷爷了!”
老人冲我一笑:“你这孩子长得怪好的,看着就有股机灵劲,我就给你捏个面人吧!”
我笑着看老杨:“杨哥,这个不违反咱们报社规矩吧?”
老杨笑:“你这丫头,这算什么违反规矩呢?”说着又转向老人,“大爷,你安心捏吧,我给您照几张相行吗?”
老人抬头一笑:“多照照这些面人吧,我这老模样,照了也不受人待见哪!”
老人说着便从箱里摸出一小块面,手指灵巧地揉捏着,偶尔抬头看我一两眼。
老杨给老人照了几张相,又进屋去给桌上摆的形形色色的面人照相。
这时老人手中的面团已捏得差不多,便拿过一旁的油彩仔细地涂抹起来。我凑过去看,黑的头发黑的眼,淡的眉毛红的唇,还真像我呢!
老杨也照好了相从屋里出来了:“呼!老伯!你这面人捏得像真的一样呢!这些年靠这手艺还能赚点钱吧?”
老人眼神依旧专注手中的面人:“旅游季节还能多挣些,平时也就是勉强糊口呗。去年申请了个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政府每月还发些钱,日子倒还算不错……喏,成了!”
我冲老人道声谢,接过他手中的小棍,上头的小面人正冲我盈盈一笑。
“老伯,你这手艺这一代传了几个人哪?”老杨问。
老人叹口气:“原本想传给我小儿子,可那小子看不上这捏面行当,嫌挣得少,后来和以前村子里的一帮人出去不知做了什么,现在在b城买了个大房子置了家。前两个月说要接我过去,我嫌那边闹,又没有什么认识人,还是咱们这清静些。再说,我也不舍得丢了这门手艺,要是去我儿子家,他们肯定嫌丢人,不会让我再捏这面人咯!”
我听着有些难受:“那这么好的手艺不是要失传了?”
老人神情忧戚:“现在的年轻人哪,都心浮气躁,这捏面也需要功夫时间,不好好学个年头,哪能捏出个真真儿的面人?”
回去的时候,我想着老人说的话,又想着他凄楚的眼神,心里也是酸酸的。
老杨扭头看看我:“丫头,怎么了?还想着面人的事呢?”
我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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