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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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素推辞不过,只好披上,她看向柯轩,后者眼里,是一片诚挚和关心。

  这双眼睛,和另外一双眼睛,那种无言的眼神,何其相似。

  那是她一生都忘不了的,让她永远都无限愧疚的眼神。

  她转过眼,默默地在秋日的街灯下,两人继续向前走。

  到了心素的公寓楼下,两人停下脚步,心素将衣服取下来,递给柯轩,看着他穿上之后,正待告别,柯轩伸出手,轻触她的肩头,“心素——”

  心素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柯轩凝视着她,“有什么心事,不要总是放在心里,试着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他轻叹,“心素,你知道吗,柯旭在天堂里,一定也在关心你,一定也希望你幸福,快乐。”

  心素低下头去,她的眼前,闪过了简庭涛的身影。十八岁那年,他们就相识相处在一起,一起长大,一起成熟,一起生活,慢慢疏离。

  幸福,快乐……

  她曾经一度那么的接近幸福,可是,不知为何,毫无预兆地,仓促间就此打住。

  她不自禁地,又想起那枚橄榄般青涩的小诗——

  想当初骂一句先心痛,到如今打一场也是空。

  相交一场如春梦,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想起往日交情,好笑我真懵懂。

  好笑我真懵懂……

  一瞬间,她恍惚中似乎又回到当年那间温暖的书房。

  那年,她才十四岁,刚刚回家,就看到客厅里养了多年的宋梅突然间开花了,一葶一朵开得绚烂多姿,花色娇丽,叶形透逸,她一时欣喜异常,一放下书包便兴冲冲地,蹑手蹑脚地悄悄走进老爸书房,迎着灿烂的阳光,迎着闪耀的七彩光晕,一把就冲上前去,蒙住背对着她的,坐在藤椅上的那个人的眼睛,在他耳边顽皮地道:“猜猜我是谁?”

  从小到大,这种温馨的小游戏,关家父女俩乐此不疲。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关定秋先生爽朗醇厚的笑声,“心素,你又顽皮啦?”

  心素回头一看,父亲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杯茶,正含笑看着她。她下意识松开手,坐着的那个人也笑着回头看她,那是一张温文俊隽的,陌生而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的笑脸,瞬即就撞入她的眼帘。

  啊,原来——自己认错了人。从未碰到此等糗事的心素忙退后两步,一时大窘,只见关先生笑着一路进来,介绍说:“心素,这是你柯伯伯的儿子,柯旭,来市参加比赛,顺道来玩。”

  心素心下顿时有几分明白。柯家和关家素来世交,直至关定秋先生携眷来到市后,因路途相距遥远,才渐渐少了来往。

  眼前的这个柯旭,想必就是老爸曾经跟她提过无数次的,自小就才华横溢文采飞扬,动辄跳级的柯家小儿子,但是,她看着柯旭略带戏谑的含笑眼神,窘迫之下,连招呼也没打,一转身,便低着头跑了出去。

  柯旭继续含着笑站了起来,看着心素衣袂飞扬地翩然跑开,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那纤弱苗条灵动的身影,他的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心素微带羞涩的清秀脸庞,一瞬间,竟然有些怔忡。

  他唇角的笑意逐渐逐渐加深。

  关心素,关心素……

  自此,自此……

  心素垂下眼,她仿佛又看到那张极其俊雅的年轻脸庞,在电话里笑着,有点神秘又有点邀功地道:“心素,我买到你喜欢看的那本《追忆似水年华》了,珍藏版的哦,等下次放假带来给你,不过,你得事先想好了,该怎么谢我——”

  在那个小小的馄饨店里,坐在她对面,对着漂浮着红辣椒油的汤碗,促狭地挤挤眼,大大咧咧地道“怕什么,你吃,我就吃——”的那个略带顽皮的大男孩。

  是十五岁那年的柯旭。

  那个澳热的夏天,那个小小的车站,那个略带破旧的站台,那个拥挤的人潮中,始终回荡着她稚嫩而不解,还略带不舍的声音:“柯旭,你不是说要到大来念书吗,为什么要去北京?”

  回答她的,是无言而略带痛楚的眼神,是默默转身的寂寥背影,那个转身,那个眼神,很长一段时间后,在她终于明白了一切之后,只是一瞬间,就心碎如雪。

  是十六岁那年的柯旭。

  还有,那略带痛楚和无奈的,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神,那强忍着痛,微弱而坚强的声音,那只努力伸出来,想要帮她擦去眼泪的手,“心素,别哭,我不喜欢看你哭……”

  是十七岁那年的柯旭。

  他的生命,就此永远停滞在了,定格在了十七岁。

  就此永远定格在了,心素的记忆中。

  她默默低头,她的眼角,隐隐泛起一道泪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简庭涛推开车门。驾驶座上的叶青岚转身看着他,有点不放心地要下车,“庭涛哥,你行吗?”

  简庭涛回身看她,笑笑,非常温柔地道:“没事,你放心,回去吧。”

  叶青岚的淡蓝色眼影在夜光下显得格外闪亮,“庭涛哥——”

  简庭涛回头,朝她微笑摆手,“明天见。”

  叶青岚点了点头。她一踩油门,车向前缓缓开去。她打开,’ppéè(我的名字叫伊莲)。法国人永恒的情歌。当年在加州,班里的法国同学雨果为了追求她,曾经在楼下弹着吉他整整唱了一夜。éè;'ppéèréè';prrrr'rprr'réè;'ppéèréèprp'r'rrrr'rprr'rê'prpr''prréè;'ppéèrrrr'rprr'rêàéé''éprréè;'ppéèr

  她静静听着,从随身携带的纯白金烟盒里寻出一支烟点上,一边开车一边吸烟。一个转角处遇上红灯,她又吸了一口,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当年只觉得那个鬈鬈头发金发碧眼,神情略带害羞的男孩傻,现在看起来,未必吧。那个充满磁性跟真挚感情的女声仍在低声吟唱着:夜里却没有人在等我当我晚归的时候没有人能够让我有心跳的感觉

  ……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片刻之后抬起头,有几分懊恼,更多的是不甘和几分倨傲。

  今天晚上,他们应邀去出席一个酒会,出来之后,在简庭涛提议下,两人又到一个他熟知的高档酒吧去喝酒。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划拳,跳舞,聊天,因为一个想趁人多占她便宜的大腹便便的一个中年男人,他还差点跟人家打起来。

  简庭涛打架,一向斗狠好勇。

  回来路上,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脸斜斜面对她,醉眼朦胧似睡非睡。在一个路口,她慢慢停了下来,侧过脸来,年轻时候的飞扬跳脱已经荡然无存,他的眉微微蹙起,他的唇角刻出坚硬的纹路,他变了,又好像没变。

  她缓缓俯过身去。他微微一动,眼睛依然闭着。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吻到他。

  今夜绵长。

  简庭涛脚下略略有些虚浮地推开门,客厅里贾月铭戴着老花镜在看杂志,她欠身,“庭涛。”

  简庭涛走了过去,“妈。”

  贾月铭端过一杯水,“又喝酒?”

  简庭涛轻啜一口香茗,“唔,上等普洱。”

  贾月铭皱眉,完全是答非所问。她端详他,又瘦了点,“庭涛,听说,公司最近一项工程不太顺?”

  简庭涛揉揉眉端,“工程部一个小头目收受贿赂被揭发出来,他负责的那个后续工程的质量也出了些问题,正在加紧处理。”他眉头微蹙,“对了,那个人是范叔叔的侄子。”

  贾月铭沉吟了片刻,“你打算怎么做?”

  简庭涛看着母亲,微微一笑,“投鼠忌器跟敲山震虎,往往一线之遥。”只要他沉得住气,自然有人会迫不及待跳出来洗刷自己。

  贾月铭也微笑,拍拍他的手,“那我就放心了。”

  简庭涛一口饮尽杯中的茶,再揉揉眉端,站了起来,“妈,我有点累了,没什么事,我先上去了。”

  贾月铭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步,两步,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脚步仍然有些虚浮。

  贾月铭不由得出声:“庭涛。”

  “嗯?”简庭涛回头,有点诧异地。

  贾月铭注视着他,她的儿子啊,她最值得骄傲,幸福的掌上之珠,此时此刻,她满心里浸上来的,是浓浓的心疼,“庭涛,别太累了,要注意身体。”她踌躇片刻,“还有,你郑叔叔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

  简庭涛的身体微微一僵,片刻之后,他淡淡地道:“妈,您转告他,多谢好意,不必费心。”

  他没有再停留,渐渐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一室沉寂。

  窗帘紧闭,所有的陈设都静静地,寂寞地立在原处,就连墙上那个高高悬挂着的钟,也永远停在了那一刻。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进来过了。简庭涛摇了摇头,也许,他今天真是喝高了。他正待转身,怎奈脚下好像不听使唤,一瞬间,他脚微微一软,顺势在窗前的睡榻上重重倒下。

  几乎是立刻,他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馨香。如夏日里青草的香气,夹杂着阳光的温暖气息,裹挟着属于童年的味道,缓慢而绵长地向他袭来。仿佛那一丝丝,一缕缕的发,轻轻地吹拂在他的鼻尖。

  “你用了什么香水?”一个头颅俯下来作势不怀好意要闻。

  “没有啊,可能衣橱里挂了茉莉香袋吧。”一个身影忙忙跳开,小气地不肯让他占丝毫便宜。

  莫道不销魂,有暗香盈袖。

  他闭上眼,阖上心。

  那个人,那些往事,那些画面跟片段,他很忙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再想。

  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他都不要再想。不会再想。

  他沉沉睡去。

  “庭涛,你说,这个放哪里好?”

  “庭涛,衣服熨好了,晚上我有事,你自己去,好不好?”

  “庭涛,你睡了吗,我讲个故事你听——”

  “庭涛,吃药。”

  “庭涛……”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个软软的音调,那个耍赖不肯陪他去参加宴会的无辜而轻咬的唇,那个轻柔的脚步声在他身旁响起,为他轻轻展开,盖上一张薄被。那双眸子,淡淡的关切,细细的不安,微微的埋怨,丝丝的伤痛……

  不思量,自难忘。

  他皱眉,他突然间睁开眼,看黑暗的天花板。

  总有一天,我的生命中不再有你,我一定记不得你的存在,你的痕迹,你的一切。

  一定。

  他猝然起身,走了出去,重重关上门。

  第八章细雨的呢喃

  年关将至,事情骤增,关心素和温如枫在公司里加班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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