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可惜还没等阿婷带他去,文润就先一步走了。
阿婷记得那天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透下来。
文润有些难过地说道,“鸽子一直在笼子里,也不能出来。”
阿婷边洗衣服边说,“明天应该就是晴天了,到时候再放鸽子出来吧。”
“晴天就可以出去晒晒太阳了。”
“是啊——”阿婷出去晾衣服。
回屋之后,文润大声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吐血。
雪青色的被面染成了片血红色。
阿婷吓坏了。
“大少爷,你怎么了!”她尖叫。
“去把我爹和娘找来。”文润断断续续地说。
赵夫人正在佛堂上香,赵老爷出去不在家。
赵夫人听阿婷说文润在吐血,鞋子也没穿就跑了过去。
她搂住她的儿子,
“文润,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赵文润还在吐血,赵夫人的衣服也变得猩猩点点的红。
“还不快去请大夫!”赵夫人状如疯妇。
阿婷闻言连忙去请大夫。
“咳咳,娘,不用了——”赵文润的手抚上赵夫人的。
“一定要的,大夫来了,你就会好了。啊,乖,我的儿。”赵夫人泣不成声。
赵文润的瞳孔开始涣散。
“娘,我好冷——”
“文润不怕,娘搂着你,文润不怕,不冷。”赵夫人把床上的被子压到文润身上。
“娘,等我走了。咳咳,就让阿婷走吧。娘,你答应我。”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夫人,
“好,娘答应你。”
文润的表情一下就缓和了,
“这我就放心了。娘——”他的眼睛渐渐阖上。
“文润!——”
赵夫人紧紧搂着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有娘搂着你,就不怕冷了——”
阿婷把大夫请来的时候,文润已经不在了。
赵夫人搂着文润的身体,喃喃自语。
阿婷看着夫人怀里的那个人,总感觉他马上会醒过来似得。
带着温和的笑意对她说,“阿婷,不要哭。”
她不能哭,文润不喜欢她哭的。
哭起来,多么难看。
她应该笑的,大少爷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终于解脱了。
大少爷这样好的人,结下无数善缘,下辈子一定能投个好胎,健健康康,没病没灾。
她应该笑的。
大少爷喜欢她笑。
“阿婷,你不要哭了——”
不知何时,文初来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
“我哪有在哭——”
我明明是在笑啊。
乌云终于散去,阳光散落大地。
一切都是明晃晃,亮堂堂的。
“晴天了啊。”阿婷说道。
她眯起眼睛看太阳,有些刺眼。
她拉起文初的手,走进院子。
打开鸽笼的门。
灰的,白的,黑的鸽子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走出笼子,连日不见阳光让它们很是兴奋。
鸽子们咕咕的叫着,扇动着有力的翅膀,飞向天空。
它们一圈一圈地绕着,似乎永不厌烦。
“阿婷,它们是舍不得离开么?”文初抬眼望向天空。
阳光灿烂。
“它们啊,是在找寻回家的路呢——”
鸽子啊鸽子,能飞多远就飞多远罢。
赵文润的丧礼之后,阿婷就要走了。
她站在正厅的门旁,挎着一个小手包。东西不比来时带得多。
只有头发比以前长长了不少,编成一条大辫子。
头上簪着一朵小白花,眼神还是那样的清亮,人畜无害。
文初哭着问她,“阿婷,你不能留下来么?”
阿婷蹲下来,摸了摸文初的头发。
“大少爷让我离开这里,阿婷要出去帮他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文初抱着她的大腿,哭的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
“文初,不要哭。阿婷以后会来看你的。”
阿婷轻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脚步是那样的决绝,坚定。
走向那个,文初不了解的大千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格外冷些。
窗上结着晶莹的冰花,秀梅轻轻往上面哈了一口气,用手抹去哈气,玻璃清晰了些。
透出院子里的一树树火红的腊梅花。
一片冰雪中,这树梅花开得是那样红。
红的艳丽,红的凄美。
秀梅有些看痴了。
小丫头秋蕊冒冒失失地闯进屋,娇声喊道,
“小姐,夫人叫你过去。”
“知道了。”
秀梅应了她一声,有些不舍地望了一眼腊梅花。
整了整褶皱了的衣角,随秋蕊到她母亲房中。
孙夫人穿着一件雪青丝袄,正和旁边一位年龄相仿的女子相谈甚欢。
她见秀梅来了,对她说:“这位是赵夫人,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
秀梅看这位赵夫人眉眼温和,倒是个好相与的模样。
她略一福身,
“赵夫人好。”
赵夫人和蔼地拉过她的手,与她坐在一处。
亲亲热热地问她话。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那么一点点,”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现在已经长的这样大,这样出挑了。”
她轻叹一口气,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
人年纪大了总是容易感叹时光的易逝。
“赵夫人看起来还是风华正茂。”秀梅自然而然的搭话。
“你这孩子,真是会说话。”赵夫人微微一笑,不留痕迹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子。
模样俊俏,一张瓜子脸配上两道弯月眉,一双吊梢眼,端庄秀气。就是面相单薄了些,让她有几分担忧。
不过这门亲事是从小就定下的,秀梅又这样懂事,想来会是个好媳妇。
“秀梅今年多大了?”
孙夫人抢着回答,“已经十七了,她是腊月里出生的。”
赵夫人点了点头,文初也已经十七了。是时候为他们完成亲事了。
孙夫人吩咐秋蕊将小姐送回房。
一出屋,她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小姐啊,我听说赵夫人这次来就是来提亲的。”
秀梅没有理她,院子里的腊梅似乎比刚才开的更加红了些。
秋蕊见小姐没有理她,不依不饶地拽着她的袖子。
“小姐,难道你不好奇赵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他是怎样的人与我何干?”
“小姐以后是要嫁给他的啊。”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秀梅施施然地踱进屋。
她斜倚在美人榻上,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安娜卡列尼娜》来看。
“小姐你又在看这本书了?”
“嗯。”
孙家虽然是个传统的乡绅家庭,但孙老爷也算是重视子女教育。不但让小姐秀梅进女子学堂读书,也让贴身丫鬟秋蕊跟着她陪读。
“小姐,我跟你说一件事。我前几天去看《玩偶之家》了。”秋蕊揪着麻花辫,忐忑不安地说。
秀梅翻过身看着她。
“怎么,你去看了?”
秋蕊点头。
“小姐,夫人让你从大学辍学是不对的。让你遵循传统婚姻制服也是不对的。”
秋蕊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握紧秀梅的手。
“秀梅,你应该反抗它,你应该,出走!”秋蕊改变了称呼,她和秀梅的虽然有主仆之分,但身份,精神上是平等的。
孙秀梅抽出自己的手,冷哼一声。
“出走,我能走到哪里?”
“你应该走到社会上,自谋职业,养活自己。”
“我只有高中学历,从小习惯了别人照顾。让我工作,为了钱而奔波劳碌,根本不可能。”
秀梅啪地一声合上了书,转过头装睡。
秋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枉你受了这么多年的新式教育,怎么骨子还是如此,如此的封建迂腐!”
秀梅没有理她。
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有想法了。
胆子越来越大了。
下午的时候,秀梅仍在睡觉。
秋蕊轻轻拍醒了她。
“怎么了?”秀梅模模糊糊地记得刚才好像做了个梦,但梦的内容却记不得了。
“兰君小姐来了。”
“什么?兰君她不是——”秀梅吃了一惊。
她不是和人私奔了,怎么会来看自己。
兰君是秀梅的大学同学,是她最好的朋友。在秀梅退学后,两人仍然经常书信往来。兰君的上封信,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是以怎样决然地口气抛弃了旧式的婚姻,和相爱的男友生死相随。
兰君本就坐在椅子上哭个不停,见秀梅来了,扑到她的怀里,哭的更加伤心了。
她呜呜咽咽地哭诉着,
“那个家伙,我跟他到了老家,才发现他原来是有妻子的——”
兰君哭的肝肠寸断,似乎把身体里的水分都哭了出来。
秀梅拿出贴身的手绢,细致地为她擦干眼泪。
她斜斜地睨了秋蕊一眼,似乎在说,你看吧,这就是出走的下场。
秋蕊不服输地回瞪她。
等兰君情绪稍稍平复些,秀梅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我的爱情梦碎了,男人都是不可信的。我的这辈子也毁了——”
她抽抽搭搭地用手绢揩鼻涕,秀梅心想可惜了这样好看的手绢,以后不能再用了。
秀梅悠悠地说,
“女人家,总要为自己有个打算的。”
兰君忽的又有些怨恨,
“我爹娘嫌我丢了家里的颜面,现在正忙着把我嫁出去!”
“秀梅,我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啊——”
秀梅心想,你的命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她安抚兰君道,“你以前总以为嫁人是多么了不得,洪水猛兽一样的事情。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女人家没有个稳固的依靠,到底是不行的。你这次出走也算摔了个跤,得了教训。以后安分守己地过日子罢。”
兰君吃了亏,心里琢磨着秀梅老生常谈一般的话极是有道理。只恨自己年轻不懂事,一味的追求什么自由啊,平等啊。到头来还不是空梦一场!
她抹了抹眼泪,“秀梅,以前是我不好,不听你的话。现在我明白了,你是最有道理的。”
秀梅温婉的一笑,
“好了好了,你都哭成个小花猫了。咱们来做针线活,聊点开心的话题。”
两个人一边绣着花,一边说着私房话。
直到天黑,兰君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送兰君离开后,秀梅看秋蕊的脸已经黑成了一片。
她有些故意的说,“怎么你板着脸给谁看呢。”
秋蕊忿忿不平地说道,“你给兰小姐讲得都是不对的。”
她的双手绞着麻花辫,似乎和它过不去似得。
“哦?我哪里说的不对。”
秀梅反问她。
“兰小姐遇到了爱情的挫折,你就劝她回家嫁人。可是女性是不应该依靠男人的,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在社会上立足。”
秀梅最不爱听她说这个,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小嘴巴巴的说的让人心里发慌。
“你说的对,女人是不应该依靠男人,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钱。”
秋蕊张了张嘴还想表达自己的看法。
秀梅用春葱般的手指指着秋蕊,冷笑道,
“你最能说,我不跟你讲。可是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喜欢的娜拉出走后没有钱,照样是无路可走!”
她抻了抻衣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屋。
为什么心里有些慌慌的,是因为秋蕊那个不听话的丫头?
秀梅不敢深想,早早就熄灯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毕竟是民国了,包办婚姻也有了些许自由的意味。
赵夫人安排秀梅和文初见上一面。
初四一大早,秀梅就被秋蕊拉起来梳妆打扮。
她坐在楠木圆凳上,懒懒地打着哈欠。
她看着黄铜镜中模糊的人影,摇摇曳曳的,倒像是个鬼影。
“秋蕊,怎么扑了这么多粉?”
白的渗人,难看的紧。
“夫人说,今天赵家少爷会远远地看上你一眼。吩咐我把妆画得浓些。”
她手上打着腮红的动作一直在继续。
真像个猴屁股,红死了。
秋蕊给她换上一身蝴蝶百绣裙,黑色绸子底上绣了整整一百只金线绣的蝴蝶,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秀梅有些不大喜欢,
“大过节的,穿黑色的衣服岂不晦气!还是换那件红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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