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始终没有回答。

  “还是说，你想抓我？”

  ……

  “那晚他没有回答我，就把电话挂了。”

  时间回到现在，程宇一边回想，一边转述给韩信他们听，

  “我以为他生气了，但是事后想想……状态不对，生气不应该是这样的。……所以他到底怎么了？”

  李白的那句“我跟他是同类”，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是周汶，偷走程宇的血样品，又是想干什么？

  重现李白的“杀人现场”元素之一就是血，来自于那个男人恶心的血腥味，曾经填满弥漫在李白的安全区——衣柜，让他再也无法安心地藏在唯一让他觉得有安全感的地方。

  而用程宇的血，是在讽刺这两个乌合之众吗？

  韩信闭了一下眼睛，“他出了点事，在医院。”

  “我能去看看他么？”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我会帮你转达，如果他同意了你再过去吧。对了……最后一个问题，”韩信把东西全都重新收进铁盒里，掏出手机，“你认识这个人吗？”

  程宇看着手机屏幕上周汶的照片，迷茫地摇了摇头。

  诸葛亮仔细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作为研修过心理学博士学位的人，就算是受过特训的伪装，只要有一点点破绽，都会被自己捕捉，然而这一次，诸葛亮没有发现这个孩子哪里不对劲。他不认识周汶，应该是真的。……除非，这个孩子的城府深不可测，那就很可怕了。

  “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你们要抓我吗？”小孩问道，话语里颇有挑衅的意味。

  而韩信却当着两位同僚的面，私自做了包庇的决定，“这件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你今后……”

  “谢谢哥哥。”于是小孩的口气，更加张狂了。张狂得韩信有些不舒服，但又看在李白的份上，勉强对他心平气和，甚至有那么几瞬间想到关心一下他的“个人情感”问题。

  “听院长说，那个女孩被领养后，你很伤心？”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只见小男孩微微一笑，“我没有伤心，我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你为什么要表现得像是喜欢她？”

  “大家都以为我喜欢她，李白也这么觉得，我讨好大家，不对吗？”

  “……”

  “哥哥，我本来就是孤儿，孤儿没有人权的，更没有权力去选择怎么活，只有取悦了他人，才能继续生存。”

  这几句话明显让同为孤儿院出身的诸葛亮不舒服了，深吐一口气，一言不发地扭头先走了。他打从心底对这个小孩没有好感。

  韩信回头看着诸葛亮愤然离去的背影，不禁佩服起来这个能够把他惹恼的对象，同时又感觉这个小孩似乎成熟过头了，如果说上一回来他还有在他身上看到一点纯真，那么这一次的荡然无存只能说明，这些全都是对方装出来的。

  “不过非要说喜欢的人，也不是没有。”

  “……”韩信微怔，瞬间，本能的警铃大作让他神情渐趋严肃，紧盯着程宇。

  小孩面对他凌厉的审视目光，毫不畏惧，更不躲闪，甚至微昂起头，一瞬间两人之间竟然有微妙的诡异气场在对峙，并且局势激烈。

  最终韩信还是没有等到他的答案，虽然他并不想知道，于是径直开口结束了这次谈话：“你以后好自为之。”不为别的，如果程宇的事情败露，警方一查，就能跟着查到李白头上。

  话毕，扬长而去。

  韩信一脚一脚踩在厚重的积雪上离去，途径的树光秃得一叶不剩，明明上一次来，还是浓密成荫的。

  这一刻，他的心情就如同散乱在树下，无人打扫的枯叶一样沉重。

  出了孤儿院的大门，诸葛亮正坐在车前盖上等自己。

  “……有一件事我还想不明白。”

  韩信话一问出口，诸葛亮应声抬头。

  “为什么周汶给李白注射的是吐真剂……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

  “那晚他在走廊，很明确告诉我他让李白‘变得跟他一样了’。我以为是毒品，或者是能篡改信息素的药剂。”

  谁知道诸葛亮立刻就否决了韩信猜想，一脸认真，“不，不可能是吗啡。或者说，他绝对不可能让李白变得跟他一样。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不容许他人跟自己有半点相似，因为在他眼里，他自己就是模范标准，所有东施效颦的对象，都要被铲除，这样才能维持他的独一无二。你难道没发现吗？他的行事作风也是如此。”

  “……所以他那晚是唬我玩呢？”

  “这也很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相反，注射吐真剂才说得通，他想要李白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做的事。”

  “……”韩信沉默了许久，忽然跳跃到了下一个话题：“你知道李白的妈妈住在哪里，对么？”

  诸葛亮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回答，于是也选择不说话了。

  “带我过去，我必须让他们见面。”

  “你想做什么？李白很少回家，就是不希望打扰他妈妈和继父的生活，你现在忽然……”

  韩信察觉出了诸葛亮明显在避免这个事件发生，顿时死咬不放，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找到关键的线索了。

  “那晚救护车还没来的时候，他昏过去之前，嘴里喊的是妈妈。诸葛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着我什么！”

  “……我不能说。”

  “到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说了我不能说，”诸葛亮逃避性地扭过头，深深吸了口气，疲惫的双眼里充满无奈，“我答应过他不能说的事情，已经破例告诉了你。你还想我怎样？”

  “……”韩信沉默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人从车前盖上拽下来，拉着诸葛亮就把他摁进了副驾驶座，“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妈妈，我自己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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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三十六）

  城三环的一片中档小区，李白以前的家。

  小区是近些年新建成的，年月大抵不超过二十年，楼盘外观都还很新，绿化程度也不错，环境宜居，总之，看上去就觉得住起来会非常舒服。

  “15栋6楼，但是他们住的是一期建成的，没有电梯。”

  一群人走在小区的绿化道上，由诸葛亮带路，至于那群黑压压的保镖则是跟三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赵云全程都没怎么说话，甚至有意回避两人的交谈，因为毕竟他只是不放心诸葛亮的安全而硬要跟过来的，并非存心想探寻李白的过往，所以这个时候，把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刚才说李白很少回家是什么意思？”

  “首先城到城也要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其次是他当年回李家时他妈妈就已经怀孕了，所以……可能不想打扰新家庭吧。据我所知，最多也就一个月回去一趟，平时有事就是电话联系。当然也基本没什么事，除了过年和转账。”

  “……听你的语气，你不喜欢他妈妈？”

  “就事论事的时候，我对谁都这样。……唔，这么巧？前面那一家三口就是。”

  从地下停车场走出来一对夫妻，丈夫的怀里抱着个七八岁的小孩，肩上背着小孩的卡通书包，妻子的手里提了一袋购物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地从韩信他们面前走过。

  韩信当即丢下两人冲了上去，有些莽撞又焦急地将人拦住。

  “阿姨，您是李白的妈妈吧？”

  女人面色一僵，半张着嘴，愣愣地看了韩信好久，又侧头看了看边上的诸葛亮和赵云，末了终于点了点头：“你是……？”

  “我叫韩信，我们是同事，”为了打消对方的戒备，韩信主动亮出了警员证展示了一番，“……而且，我们现在在一起。”

  “……噢，听他说过，原来是你啊。”女人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笑了笑，“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白……出了点事情，现在在医院，您能过去看看他吗？”

  “……他怎么了？”女人刚说完，忽然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丈夫和儿子，“你们先上去吧，儿子不是想要拼图么？你去陪他。”

  “哥哥生病了吗？”可是他们的儿子却并不听话，从父亲怀里把身子腾空出来，手伸得老长引起韩信的注意力，“在哪里？我可以去吗？”

  “你明天还要上学宝贝，听话。”女人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侧起身来，韩信只能隐约看清她的侧脸。

  是错觉吗？……她并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妈妈，明天学校放假你忘啦！”

  女人回绝的态度空前严肃：“那也不行，太远了，你去不安全。”

  小孩顿时委屈地缩回了身子，把头埋进了爸爸的肩膀上，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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