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张小姐。”
张子期抬起头来,发现陆若笙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边,不像一般的千金大小姐,她身上有着非常乖巧文静的气息,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吧。
“有什么事吗?”
也许是张子期的语气有些淡,同坐在长椅上的陆若笙侧了侧头,轻轻瞥了她一眼,忽然好像若有所思道:“安格那孩子,看起来很喜欢你呢。”
张子期笑而不语,知道她还有后话。
陆若笙托着自己尖尖的下巴,好像纯真浪漫的少女,眨了眨眼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对这小子已经是死心塌地地好了,可是他心里好像就是有一个疙瘩,总也不愿意跟我亲近。”她忽然叹了口气,“到底这生过孩子的跟没生过的,在闪耀着母性光辉的气场上,就是有本质的区别啊。”
张子期听不出她话里究竟是赞扬还是讽刺,不禁苦笑了一下,不过她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也有如此鬼灵精怪的一面。陆若笙望着她,纯白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堪称瑰丽的笑意。
“子期,”她倒是很会套近乎,凑过来道,“我可以跟你说说过去的事儿么?”
“你说吧。”张子期微笑。女人之间要想走近是很容易的,偶尔或许只需要称呼上发生细微的改变,彼此的心灵就会更近一步。
陆若笙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从何处开始:“我跟堇年是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我喜欢叫他堇哥哥,后来他去了美国,我也跟了去。他在西点军校,生活既严厉又清苦,一般人都忍受不了那样死板的管理制度,一天三次的训练也够呛,军校生活总是很残酷的。那时候他到手的一切,都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去挣,挣不到,那就只能怪自己无能,怨不得别人。也许正因如此,往后的日子里,他才会选择不依靠家族的力量,而是自己独步天下吧。”
她对他的了解很深。
“你不知道,我们两家的家教都是很严的,虽然让我们出国留学,却根本没有多给出一分钱用来挥霍,用长辈们的话来说,在美国就是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社会。可想而知,刚刚到那边的我们,人生地不熟,又从小习惯了大手大脚,生活该是有多么拮据。可是在那样苛刻的条件下,每当我喜欢上一样东西的时候,堇哥哥总是会想方设法给我弄来。”
当初的历堇年,身边只有她一个亲人,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第一个记挂着她。为了她跟那些难缠的美国佬干架,为了她拼命挣钱拼命读书,为了她时刻站在最光辉的顶端。那时候,她仿佛觉得,自己依稀就是他心目中需要守护到底的女神。
然而,“女神”的日子并不长久。从历堇年回国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开始两年他是为了工作的事忙不过来,后来跟历伯伯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从此音讯全无。
在此期间,父母给她跟颜家三少爷定了亲,她没有反抗,她心里似乎有着一个隐秘的愿望——那就是希望他尽快回归,然后跟她摊牌,表白,甚至求婚,那时候她就算死,也要跟颜家退亲。
可是没有,两年后再见到他,是在省城一家最大的医院里。他出了一场车祸,几乎殒命。她赶到那里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历堇年正在加护病房里,整个人昏迷不醒,尚未脱离危险期。
她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那扇窄窄的探视窗,看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他,无法想象这两年来,眼前这个男人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根据那个肇事司机说,历堇年是故意撞上他的车,当时夜已经很深了,天上下着滂沱大雨,路上能见度很低,即使打着车灯,眼前还是一片烟雾迷蒙。
在转弯的时候,那个男人就这样急不可待地从一个巷尾冲了出来,嘴里狂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然后,整个人被撞飞出去,满面血污地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身体很快停止了动弹,他的记忆抽空了,神志涣散了,唯独嘴角边的笑意滞了下来。
他握在手心里的,是一颗小小的钻石戒指,那是他用积纂了很久的血汗钱买来的,正准备那个晚上跟她求婚用,岂料事情急转直下,所有的一切开始超出了人的预想。
苍白得仿佛透明的手,紧紧攥着这个戒指,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戒指闪烁着幽幽的寒芒,明明灭灭,宛如生命中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盏灯火。
大滩的鲜血,从那具破败的身体里疯涌而出,宛如被撕扯开的红色棉絮,深浅不一地,被雨水带着缓缓渗入地表的罅隙中,纵横蔓延,恰似彼此逃离的凄怆命运。
“你想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是谁吗?”说到这里,陆若笙直勾勾地盯着张子期,凌厉无匹的目光,忽然好像划破绸缎的刀刃,使人一瞬间惊心动魄。
“这些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诅咒着的那个女人的名字,你想知道是谁吗?”
第一卷情变篇>
“你想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要这么不要命地冲出去吗?”陆若笙顿了顿,倒吸了口冷气,陡然提高了自己的音调,言辞激烈道,“因为那个女人为了某个隐秘的原因,贪图钱财,私下收取了他母亲的一百万,当着他的面说分手,然后就这么拖着行李箱走了……”
“那时候他年轻不懂事,把感情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才拼了命地追出去,一直追了好几里路。他不知道那个女人走得究竟是哪个方向,所以连夜在雨中疯狂寻找,直到遇到那个十字路口,他往每一个方向都找了好几遍,边找边大声喊她的名字,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坐车走了,还是故意躲着不肯出来见他。”
“别说了。”张子期早已是泪流满面。
所有的颤抖,犹疑,全部在这一瞬间化作了灰烬。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历堇年始终无法原谅她的原因。果然,果然那样深的伤害,不是几句话就能化解得了的啊。如今确知真相的她,甚至都感到没法不恨她自己。
当初她还以为,那个受到最深伤害的人是她自己,却没想到,她在受到最深伤害的同时,也曾用最锐利的刀,对他进行了最深程度的摧残。
历堇年在雨夜里找她的过程,其实很大一部分被她看在眼里,因为当时她就躲在某一条街的街角。一个人躲起来容易,要想找到却很难。
就在她快要放弃自己的底线,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不远处忽然驶过来一辆车,鬼使神差的,她立刻冲过去拦了下来,迅速逃离了那个乱糟糟的雨夜。
现在想来,也许正是那个时刻,历堇年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身影,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冲到另一辆车面前,试图打的追她,将心爱的女人拦截下来。
可惜,他失算了,他遇到的是个疯狂的醉鬼!
那个醉鬼身子摇摇晃晃,眼前的景物一片烟雾朦胧,兀自扭曲。等到他意识过来前面有人时,已经撞了上去,车子疯狂扭转,炽烈的车灯晃过,刺耳的刹车声激鸣,轮胎与地面的巨大擦刮声,带起一大蓬亮丽的水花,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
“完了完了!他妈的死人了!”他抱头哀嚎,透过雨刷后的挡风玻璃,看到一个年轻人倒在血泊里,如同一束早已枯萎的花倏然绽放开来,静静地盛开在这个暗黑的雨夜。
可笑的是,坐在前车上远去的张子期,一个劲地沉浸在悲伤中的她,正在放声大哭的她,完全不敢回头看一眼的她,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身后的巨大变故,更不知道,就在那短短一瞬,死神的巨手已经拦腰斩下,将那个少年的生命完全掏空!
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多少次偶然与错过,究竟流了多少鲜血跟眼泪,恐怕已经无从知晓。在命运的巨大洪流面前,要想撕裂乃至吞噬人的感情,显得那样轻而易举。
“陆小姐,你一定很恨这个女人吧?”一直默然流泪的张子期,忽然问出了这么个问题,也是知道对方一定会对她说实话吧。
陆若笙表情冷冷道:“我用了一辈子来靠近他,她却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就从我手里永远抢走了他……”她顿了顿,偏头看她,语气锋利如剑,“你说我能不恨她吗?”
张子期不禁苦笑着慨叹:“也是啊。”看到陆若笙那样的表情,她忽然想起那张海报上所展露出来的,陆若笙身上的那种绝世风姿,气场强大无比,她开始见到真人时,被她的闺秀气质所惑,还以为那种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凌厉不过是场幻觉,此刻终于知道,其实那才是眼前这个人的本质。
“我有事先走了。”陆若笙突然站起身,从包包里取出一个鸭舌帽跟一副墨镜,利落地将自己武装起来。
张子期知道她是艺人,不宜长时间暴露在公众场合,也没有多加质疑。
“替我好好照顾安格。”走出不远,陆若笙又回过头来道。
张子期一愣。
“我虽然恨你,但我更佩服你。”她脸上又露出那种很好看的笑容,看上去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收服我堇哥哥那匹野马的女人,一定也很不简单哪。”
人的心境真是奇怪,才那么一小会儿,虽然仍旧是坐在阳光下,她却忽然觉得冷得很,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已经结冰。
“堇年,堇年……”她像从前那样轻唤着他的名字,逐渐揽紧了自己的双肩。
十七岁的那一年,其实事情远远不止她失恋那么简单。
醉酒的筵席散后,第二天回到学校,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中,一场阴谋正在酝酿。
清晨的薄雾氤氲中,她揉着惺忪睡眼从巷口走出来,穿着毫不起眼的校服裙子,白衬衣,齐膝的蓬蓬裙,裙摆上是黑白相间的纹路,背后是一条阒静无人的街道,连扫大街的都还没有起床,从小习惯了给母亲做早点并打理好家务的她,总是起得比一般人都早。
“子期。”颜兰亭从车上下来,像摸黄金猎犬的头一样摸她,将一瓶温好的热牛奶递到她手里,看到她低头咬着吸管,吮得很欢快的样子,眼角眉梢漾开的全是温润的笑意。
“还有一个半月就要高考了,你怎么看上去还是一副很闲的样子?”张子期拿眼斜觑着他。她自己倒是不用担心,横竖比他低一届,沧桑的高三生活到来之前,还有一个暑期进行“最后的晚餐”。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实力。”少年轻轻地笑,坐进驾驶室里,载着她一同前往学校。张子期为表抗议,对他说的那句话翻了个白眼。
“倒是你,好好想想期末考的时候,你那让数学老师血压直飙的成绩该怎么过关吧?”
“喂,颜兰亭,你真的很煞风景呃。”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的函数可不是一般的烂啊,应该说是史无前例吧,上过两位数吗?”
“……”
“好像英语也是一塌糊涂的样子吧?放听力毫无疑问会睡着,做阅读理解的时候,每次都靠掷骰子决定填取b的家伙……”
“颜兰亭!”张子期一声怒吼,扑上去作势掐住他的脖子。
“我是说,要不要我教你?”脚踩刹车,呼吸被她纤细的手指勒得微微发紧,他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看似有自救的嫌疑。
“什么?”张子期掐到一半的手,再也掐不动了,眼光狐疑地看着他。
“我走之后,不希望你没法顺利毕业。”眨眼间已将车子开到校门口,他松了松自己的领结,抬眼看着前面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在看着一场无声电影。
“我会在大等你。”
后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一句话,但就是因为这一句话,使得一向懒懒散散的张子期,高三的整个学期跟变了个人似的,上课下课如疯如魔地啃着书本,到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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