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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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庄编辑心中升起隐秘的担忧。

  [文学家的心理状态,经常会有问题对吧,特别是太宰老师,写得文字深邃是深邃,却抑郁过头了,考虑到他的年龄与生活状态,果然还是约见心理医生聊一聊比较好吧,可恶,身为编辑我竟然没有关心老师的身心健康,实在是太失职了。]

  至于当时的太宰,仅仅是坐在床沿边上,胳膊肘支撑在大腿上,津津有味地看小庄编辑。

  [哎呀,原来人的表情可以丰富成这样吗?单看表情就能在脑内模拟出一出戏剧,能用表情将内心的想法演绎得淋漓尽致,也算是很不得了的能力。]

  时间回到现在,太宰从床上站起身,他光着脚走到落地窗前,窗帘挂钩在拉扯下向两侧挪移,阳光霸道地探进屋子,将昏暗的室内劈成两半。

  [我忽然想起,似乎有一人,大概是叫弗洛伊德吧,总爱把人的梦境与潜意识里的情感联系在一起,一段时间内,班上的同学都津津乐道地谈论自己的梦境。多么羞耻的一件事啊,潜意识中的情感,难不成都是些不应该被宣之于口的隐秘事吧,将其像展开书页一般摊在众人的面前,真羞耻啊、真羞耻啊!]

  [但我,偶尔也会想,如果他们知道,我很少,或者根本不会做梦,究竟会以怎样的态度看我,是口中假惺惺地安慰,心中却不屑地念叨“真是怪物”,还是流露出廉价的浅薄的同情,“你实在是经历得太少了”。]

  [经历得多就会做梦吗?回顾往昔我的人生中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会为人称道的事,我想那才是不会做梦的原因吧。]

  [——《人间事.假面的自白》

  ……

  静冈有两座墓园,东边一座,西边一座。

  坐上前往静冈的r专线,经过13站下车,徒步行走十多分钟,小公园似的幽静墓地静静展现在面前,看守墓园的老人戴顶草帽,手穿布料粗硬的手套,听身后传来沙沙声,他便挺直了佝偻的背,面孔飞上一抹善意的笑容。

  “早上好。”他温声招呼,仿佛没有看见太宰异常的穿着打扮。

  “早上好。”

  “是来看重要的人吗?”

  “如果要说的话。”右手搂着的百合花束向上推了推,妙曼的白色花瓣与白西服相得益彰,一头蓬松的,极少打理的黑发被从中间分开,右侧发丝别在脑后,调皮不在,典雅有余。

  倘若此时太宰出现在隆重的婚礼现场,以男主角的身份出现在教堂中,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我来看我的‘妻子’。”他是这么说的。

  “您太太,一定很漂亮。”老人说。

  太宰的眼睛笑完了,他声音飘渺,像是给睡前的孩子念甜美的童话:“是的,她值得整个世界的爱。”

  焉岛爱的墓碑在园深处。墓园被分为两部分,前区位于墓园中部,不仅有翠竹,碑前还有闪烁着粼粼波光的荷塘,虫鱼鸟兽热爱这片地方,野花也在纵横交错的道路旁绽放。焉岛爱死后与花草无缘,却得到了一块僻静的居所,不知是松柏还是其他树木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偏园的土地上,这里的墓碑不多,不过四五块,大部分的位置都空落落的,连块石板也无。

  [爱酱的话,肯定会喜欢这里。]

  [她本来就是喜爱独居的优秀女性,除非是与自己所爱的人居住在一起,否则断不愿意与其他人共处一室,这么看来的话,僻静的,连邻居都只有几人的居所,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拐过树林,疏朗的天光穿过枝桠上层层叠叠的树叶,两三点光斑落在石碑的右上角,更在年轻男性的头发丝间跳跃。焉岛爱的墓碑前放了枚脆弱却摧残的水晶玻璃瓶,瓶中塞满了鲜红的永生花。

  明田优二招呼:“你来了,现任?”

  太宰说:“来了哦,可悲的前任。”

  明田优二的脸瞬间垮下来,什么雅痞的浪荡帅哥的尊严全被代谢掉了,他不满地皱鼻子嘀嘀咕咕:“你这小鬼,还是这么不可爱啊。”他也不知是对墓碑絮絮叨叨地说话,还是在跟太宰喋喋不休,“像我这样的好男人世上真不多见,明明是前女友了却还念念不忘,每年都来看她,说起来我干什么要跟你攀比,明明连站上舞台的资格都没有,可恶……”

  “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明田先生喜欢一成不变的事物吧。”太宰突兀地开口了,他的瞳孔容纳得下一整片晴朗的天空,在属于他的晴天里,没有云彩,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湛蓝天空,“喜欢一成不变的人,一成不变的标本,一成不变的话,宣誓自己拥有一成不变的永恒的爱。”

  说着说着,他的语调没变,内容中粘糊糊的恶意却通过嘴角讥诮的嘲讽,赤、裸地展开在明田优二面前:“但是明田君,只有死人才会一成不变哦,爱酱却是已经回归了静谧的死亡,但在最后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你认识的敏感而充满悲伤的女士,而是得到了圆满的幸福。”

  “爱酱她已经不是朝仓爱,而是焉岛爱了,她才不喜欢种植在花园中,永远维持着盛放时期模样的花卉,随着四季变换自然凋零的白百合才是她所喜爱的。”

  他弯腰放下怀中百合:“对你来说,承认改变,承认失败,就这么难吗,明田先生?”

  明田优二不嘀咕了,他戴上了面具,对他而言,最常用的面具是彬彬有礼的虚伪笑脸:“很难啊,人怎么能承认自己的失败?”

  他说:“你的嘴还是这么不让人喜欢,太宰君。”

  “谢谢。”太宰甜蜜地说,“我的喜爱只是给可爱的女孩子,像明田先生你这样的男人,还是离我远点吧。”

  “不过——”

  明田优二说:“不变的人,其实还是有的。”

  他说:“一年了,太宰君你,完全没有变化啊。”

  ……

  长枝穿了条淡咖啡色的连衣裙。素雅的裙摆上绣了几朵枫叶,她极爱那几朵叶子,就算在寒冷的深秋,也不过是由翠绿染成了代表着火热生命的红色。

  在花中,长枝最喜欢莲花,在叶中,她最爱枫叶。

  一头秀美的长发被编成了精致的发辫,她拎了一个大帆布袋,袋子里放了图书馆才借来的新课本,几天前,她顺利拿到了大学的录取函,等最后一个暑假结束后,就可以去上学了。

  [今晚吃什么?]

  她思考亘古不变的哲学问题。

  [周边的几家外卖屋子都吃腻了,自己做吗?冰箱里还有条鱼,抹上味增腌一下不知道味道如何,前两天才从太宰君的书里看见了华而不实的菜,好像是叫洛可可吧,还没有吃过,上次问他的时候也只是说‘哎呀,只是我瞎编出来的菜,如果想要尝试的话,长枝酱不妨做了看看,那我也知道好不好吃了’。]

  [多么不负责任的话啊,但还是做做看吧,要是不好吃的话,下次就把盘子端在他的面前,告诉太宰君,你随便写出来的菜真是难吃啊。]

  钥匙精准地钻进公寓房门的孔洞中,转圈,门打开,发出咔嚓一声,她脱下外出穿的芭蕾舞鞋,放入鞋柜,才发现鞋柜中多了一双皮鞋,少了一双拖鞋。

  [嗯?]

  “你回来了吗,太宰君?”她扬声问道。

  “我回来了哦,长枝酱。”音符含在太宰的嗓子里,一个接着一个,雀跃地跳出来。

  ……

  “哇——”

  五颜六色的大盘子躺在白桌正中,胡萝卜细条、紫甘蓝、荷兰豆、番茄,各种各样的蔬菜被切成固定的形状,花瓣一样展在盘子上。太宰发出了夸张的赞叹声,他说:“莫非这就是洛可可?看上去真不错。”

  长枝插起胡萝卜细条,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取了个华丽的名字不错,但真说的话,其实就是蔬菜沙拉啊,只不过酱汁的做法和大众都不一样,乱七八糟的,不像是法式酱汁,也不像是中华口味的酱汁,书中描绘的做法,我听都没有听过。”

  “味道呢?”太宰用含笑的眼睛看向她。

  “马马虎虎。”她把胡萝卜咽下去,“老实说,还不错。”

  [修治,这是洛可可哦。]

  记忆中的盘子比眼下的还要华丽上三分,母亲在色彩上有异常的天赋,但凡是经她手拼凑出的菜肴,都像是东洋的浮世绘画,色彩浓丽却古雅。

  [洛可可?]

  [没错,洛可可。]素白的手又落在他的头上。

  [在法语字典中,洛可可有这样的意思,华丽明艳可爱的外表,与空洞无变化的内在,很棒的词对吧。]

  “说起来。”长枝又无聊地插起一片高丽菜,“我才知道,原来明美酱的明美与小早川明美的明美是一个明美啊。”

  太宰抬起头,他的眼神实在是太无辜了,仿佛没有听懂长枝的意思。

  “就是视频直播。”她说,“我看到了哦,明美酱还给你献了花。”她说,“我以为她会送向日葵来着,竟然是红玫瑰吗?”

  “唉,听起来你们似乎见过?”太宰的好奇心被拎起来了,“有聊过吗?什么样的话题?”

  金属叉子在长枝的嘴唇上一点一点:“太宰君的话是男性,对女孩子间的私密话题不要有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她笃定,“太粘人的男性,总是会被女性讨厌的。”

  “啊,超过分啊,长枝酱。”太宰他都要赖在桌子上打滚了。

  ……

  [话题吗?]

  长枝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两个年龄相似的女孩子凑在一起会聊什么话题,除了简单的流行啊花卉啊装饰之外,最多的应该就是喜欢的人了吧。]

  “虽说是有了喜欢的人,关系似乎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起码能够称得上是友人吧。”明美顿了一下,“但我的话,似乎还没有整理清楚对他的心情。”在说这话时,明美的高傲已经像是接触到明火的冰,冰雪消融,“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但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他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但对于他做的事,他说的话,我却总想去包容,这是喜欢应该有的反应吗?”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对了,好像是……

  “也算是正常吧。”她听见自己说,“不过听了明美你的形容,就像是用慈母的心情来喜欢着那个人嘛!”

  [真伟大啊。]

  “或许真的是这样。”她喃喃地说,“因为就算那个人一直在逃避,一直不肯有人接近他,一直在排斥着所有的人,我还是想保护他。”

  [因为太宰君的样子,实在是太孤独了。]

  ……

  清扬的音乐传入太宰耳中,手机铃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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