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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是横滨?”他问。

  “因为,我跟朋友约好是在横滨相见的。”织田作之助说,“我想住在离横滨港近一点的地方,每天都去港口散步,说不定哪天就能见到他了。”

  他确实跟自己说的一样,每天每天,都绕着港口码头散步,看往来的大小船只,那些看管船的人都与他混熟了,偶尔还会请织田作之助喝啤酒。

  夏目漱石除了叹气还能说什么。

  “我准备从大学离职了。”在上完一节比较文学课后,他冷不丁对织田作之助说,“既然你经常跑东大,我帮你办张准入许可证怎么样,以后无论哪位老师的课都能随意听,说不定还能有幸被老师看中,带着做研究。”

  “非常感谢。”他说,“不过研究还是算了,我只是想更多地了解文学,更多地积累知识,比起深入探索前人的智慧,我更想写点自己的东西。”

  “好吧好吧。”夏目漱石笑笑,也不强求,“说起来,修治君也搬到横滨去了,而且他从下学期开始就要成为东大的学生。”他说,“你多照顾他一点吧,拜托了。”同时还深深地弯下腰。

  织田作之助说:“我会的。”

  ……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津岛修治仰头躺在地板上。

  横滨的房子并不是他买的,而是太宰治买的,那人狡兔三窟,在许多地方都有老巢,津岛修治继承了他全部遗产,才知道小叔叔以一人之力积累下的财富并不比津岛家族经年累月的经营少。

  倘若拥有财富的主角成了太宰治,这件事就再正常不过了,津岛修治转动眼珠子,这幅画面很诡异,您看他身体不动,摊放在地上,像是具没上发条的人偶,唯一动的就是眼球,玻璃珠子似的,真可怕。

  [知识就是力量,太宰先生的大脑是宝库。]他忽然意识到,教给他“知识能够转化为财富”,同时又毫不在意钱的人,已经离开一年了。

  [过去的一年我在做什么?]津岛修治回忆,最后艰难地发现,他无所事事,什么都没有做,每天都空虚地躺在地上,同一些奇妙的幻象对抗,如果说什么建树的话,就是他在极端无聊之下选择写日记来排解情绪,现在已经记了厚厚一本。

  他终日昏沉,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到日记就去翻一年前的记录。

  /07/09/01

  晴

  为了庆祝恢复自由身,我开始写这本日记,不知能够坚持多久,依我脾性,能坚持两周就算多的,我决定将每天的心情与重要事记录下来,等想起这段空白的日子,还能回头看。

  ……/

  /07/09/18

  雨

  幻听与噩梦症状越来越严重了,中午吃饭时听见有人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让我去追求自由,听后脑壳发疼,随手抄起身边的玻璃杯就砸在墙上,它是本月第三只死于非命的杯子,比上月好多了,但我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大脑。

  他的游魂一直缠绕着我,我没法解脱,我时常冷笑着想,如果他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应该会露出满意的笑容,幽灵船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记忆永远有个缺口,奇妙的是,我心中关于破坏的欲望被奇妙地克制住了,他做了什么?

  如果希望我能自由,请不要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p:今天巴尔扎克也读完了,明天看什么。/

  /07/10/11

  晴

  种田长官今日探访,说我与他长得越来越像,我以看似谦卑的口吻说:“哎呀,您谬赞了,我怎么可能与他相像,从觉悟上来说,我连他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过呀。”

  他当时的表情我无法忘怀,如果他即刻离开的话,我一定会捧腹大笑,直到肚子疼痛,气在丹田中抽搐才会停止吧。

  太宰先生生跟我不同,依稀记得以前我们俩站在一起,说话口吻也全然不同,他玩世不恭,说话时喜欢捏着鼻子,我曾问他会不会在神社一边打拍子一边唱阿波舞,他婉转的语调像唱歌练出来的,我的嘲讽他也全部接受了,摸我的头说,要是想看庙会就带我同去。

  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冷冰冰的,像节木头人,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现在也是吧,但古怪的方向却有了出口,就算是夏目老师,他没有说出来,但我明白,他看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人。

  哎呀,我是什么时候喜欢说“哎呀”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跟他越来越像的,我也说不清楚,但一想到有人会因此悲伤,有人会因此瞠目结舌,心情就变得愉快起来。

  于是我又听见他的声音了,他似乎有点儿难过,用少见的,不见笑音的口味在我耳边说“不要这样,修治君”。

  我不免恶毒地想:我成现在这样,又是谁导致的,你若真希望我好点,就不要缠着我了,安息去吧,你这抹幽灵。/

  /08/04/21

  晴

  ……

  我早知道你已经死了,我耳边的声音是什么,是我幻想出来的啊。/

  手指捏着4月21日的纸张,定住不动。

  后面当然也是有内容的,津岛修治都能背出来,他记忆力很好,有意的话,连每天记录下的文字内容都可一字不差地复制出来,不过字可以写,当时的心情早已忘却。

  大多数情况下,他不在日记中谈太宰治,而是写“今日看了,不知所云”“如果我是这本书的作者,大概会羞耻得无言活在世上吧”“人有活在世界上的勇气,实在是太勇敢了”之类的话。

  你看,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有书籍相伴,要是连书都不看,就太寂寞了。

  以上是时不时来拜访的,种田等人的想法。

  只有津岛修治自己知道,他一点儿都不寂寞,甚至很烦。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听见幽灵的声音,津岛修治比任何人都清楚,幽灵并非是异能力的产物,也不是太宰尚存于世的象征,他只是太……好吧,没什么,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脑子,无法掌握多巴胺的流向,以至于创造出了虚拟的太宰。

  他会说:“不能每顿都吃蟹肉罐头。”

  “你不出去走走吗?”

  “哎呀,京都的红叶开了,就算是为了赏叶,也要活到秋天吧。”

  意义不明意义不明意义不明意义不明意义不明……

  津岛修治以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属于太宰治的声音,他说过的各式各样的话,他存在的片段,他的一颦一笑,他坐在桌前翻动书页的模样,他失望的眼神,他说“怪物”时的语调……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满脑子都是他。

  “自由地活下去,修治君,不受任何人干扰,像是在晴朗天空中翱翔地飞鸟,天高海阔、千山百川,任你遨游。”

  [别开玩笑了。]他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脑海里深沉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只要有你在,我就永远不可能自由。]

  [你难道不知道,我身上有你的烙印吗?]

  现在是秋天,屋内没开暖气,津岛修治的四肢百骸透着凉意。

  ……

  /08/09/10

  晴

  我决定开始自我医疗。

  从八月起断断续续读了些精神疾病类书籍,我早就知道,幻听作为常见的病症,在临床上经常出现,只是先前我不愿意将自己看作是病人,才一直没有承认这点。

  现在我想通了、看开了,讳疾忌医可不是好行为,我打定主意要把在耳边喃喃自语的幽灵揪出来,我要杀死他,还生活以清明,否则又怎大谈自由,怕是连正常生活都无法维持吧。

  话题扯远,我虽明白自己得了病,却也不信任医生,今年最新的体检报告数值正常,就此可以排除病理性幻听可能,至于心理性的疾病,寻常治疗方式不过是找心理医生谈谈自己生活得不如意之处,排解情绪。

  哎呀,我这样的人就不要去祸害他们了,你说心理医生比我更懂人心,我是不大相信的,此外还需为他们的精神状态考虑,我看美国的漫画,高智商的疯子往往不会被感化,而是把逆向影响,令他人陷入精神混乱,我自认还不想多制造几个疯子,就也算了。

  按书上的说话,得消除引起幻听的病因,我尚且不知病因到底是什么,但总归是跟太宰治相关的,为了治疗好我自己,抹杀他对我的影响,当务之急是,更加了解太宰治这人,孙子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以被用在此。

  于是我决定,按照太宰治的人生轨迹走一遍,第一个点是东大,希望完成寻迹之旅后,我能找到杀死幽灵的方法。

  p:今年秋天真冷啊。/

  第149章

  「严冬」

  2011年。

  津岛修治在东京大学读了三年半后准备毕业,他不是本科毕业,也不是修士毕业,而是博士毕业。读书往往是件漫长的事,拿年轻的佐藤教授来说,他本科读了四年,本科最后一年开始跟导师做硕士课题,博士又蹉跎五年,在校呆了十年之后得以留校,已经是很不得了的壮举了。

  然而踏实的聪明人,也不能跟异才相比,若不是津岛修治同学花了一年打磨自己的博士论文,而是如现代很多学生似的草草提交,他说不定能创毕业时间的记录。

  “香取。”佐藤教授抬了下眼镜框,“下午的课帮我去上吧。”读到博士后,总要帮教授指导学历较低的学生,就算在日本的大学中都是常见事。

  香取站起身一口应下,他顺便问问:“津岛君也下午要做什么?”佐藤一共带了两名博士生,就是他跟津岛。

  “他在帮我找资料。”佐藤说。

  人心都是有偏向的,佐藤尝试对两个学生一样公正,津岛修治在他门下学习时间很短,却是故人之子,看到他就想到了大学时代被太宰治碾压提携的青葱时代。将碾压与提携放在一起未免唐突,但他们那几代的学生,确实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下,尤其是立志做科研的学者,你怎么能忍受身边有个学习态度不大端正的人,无论是找资料也好,阅读也好,做论文也好,永远比你高效、渊博、新颖(说的分别是学习效率,知识储备,还有论文写作角度),他是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全才,你在专业领域的自信被打击得一文不值,他什么都知道,了解得还比你深入。

  有段时间,佐藤的同学在传,说太宰治可能具有摸书本封皮就通晓其中内容的异能力,他用这种方法把全东大图书馆的书都看了一遍,佐藤比较头铁,他是少有不在意被太宰学术碾压的人,甚至还挺崇拜对方,就驾着他的厚酒瓶底眼镜去问太宰:“是不是真的?”

  太宰愣了一下说:“什么?”

  “你有异能力。”愣头愣脑的书呆佐藤说,当时有些同学私下叫他呆佐,“他们说你知识量大跟异能力有关,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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