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变过。”
“我知道……只是,”太宰治垂下了眼帘,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近乎耳语,“我的选择只有你,但你的选择似乎不止我……”
究竟是为什么呢?最初的时候,明明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而已。
可是逐渐的,他们中间穿插了首领之争和圣杯的一系列后续麻烦,他们从单纯的一条线变成了许多条,逐渐走向了对立面。如果说太宰治真的是在害怕什么的话,那这就是他后退的根源,他无法接受可能的背道而驰的结局。
他总在说是自己捡了荒木凉介回到港黑,但其实,他们是同时加入的港黑。因为相遇的时候,森鸥外才刚刚朝他发来了邀请,他很不屑于与欲望丛生的人类为伍,但是身为英灵却变成了人类的荒木凉介实在是太有趣了。
太宰治很想看他作为非人类混迹在人类中会是什么发展,于是他决定让他们一起加入了港黑,如果说这就是千层套路的第一步,他已经彻彻底底地把自己也套路进去了……太宰治早该想明白这点的。
于是,说完了这句,他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低了,而且说得飞快,导致荒木凉介根本没有来得及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再说一遍?”
“不要。”太宰治抗拒,他决定把这句鬼迷心窍说出来的真心话永远埋藏在心底,“其实我一直想问了,凉介五官的轮廓并不像本国的人呢,完全——完全猜不到是哪里的人。”
荒木凉介想了想:“我应该是罗马人吧……当然,我也不确定。”
毕竟以前君王的记忆都没有了,但从他们交谈的发音来看,像是拉丁语系的,于是他就这么猜测了。
“你呢?太宰,我不知道你是哪里的人。”他反问。
这是让荒木凉介非常好奇的一点,因为从他看到记忆来说,太宰治是独身一人来到横滨这个大都市的,他明显不是孤儿,因为用词细软讲究,绝对受过良好的教育,那么他的家人在哪里呢?又为什么是自杀未遂被森鸥外捡到?
他在加入港黑的过去完全是一片空白,就像被谁给彻底隐去了一样。
这一点……和荒木凉介如此相像。
荒木凉介突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变得更加柔软了,仿佛一片落雪的地面,因为这说明了他们在加入港黑后的那段经历是重叠的,他们是同时在横滨这座陌生的城市开启了一段新的故事,命运的齿轮咬合的如此紧密。
在横滨自杀醒来的第一天晚上,太宰治遇到了荒木凉介。
而同样是第一天,结束了横滨市圣杯战争的荒木凉介遇到了太宰治。
“我在津轻长大。”太宰治的神色温柔了许多,果然故乡对谁来说都是柔软的,“其他的都是……秘密,凉介。”
在港黑之前的那些故事,他希望荒木凉介能自己发现,因为太宰治不是一本简单阅后即过的书,他将书页随意地展开,在纸张中藏着更深的故事,一次又一次,没有耐心的人看过便离开,但他依旧在等一个人会发现他的秘密。
说完,太宰治突然将手伸在了路灯下,那里有一层路灯雾蒙蒙的橙光从上而下地投到了他的身上。
“……下雪了!”
太宰治松开了拉住荒木凉介的手,他将两只手都伸在了半空,努力去捧那些从天上掉落的晶莹的雪花,鸢色的双眸闪着纯粹的喜悦的光芒,他在原地开心地跳了一下,从没人想过,他的快乐居然会如此简单。
这是个深不可测的年幼黑手党,人间罪无可赦的黑泥,港黑的小怪物,漂亮皮囊却内心腐烂的走尸……这么多外号将太宰治包围,将他妖魔化,逐渐连他自己也这么以为了,但其实谁能想到他才不过十五岁。
为什么人世间有这么多不公平,以至于过于聪慧也能成为一种被厌恶的罪状。如果能够活的轻松,谁不想呢?不需要思考这些的人真是幸运啊,因为太早参悟真相的人,总是被所有人惧怕排挤,他们反过来指责他是怪物,真是无稽。
奇怪,太宰治怎么会认为他讨厌这样的他。
他才不讨厌。
注意到他的视线,太宰治把雪花捧到了荒木凉介的面前,像是什么珍贵的宝物,它们迅速地在他的手心融化。
“——看!”
荒木凉介凝视着他的手心,心底微微触动,一股莫名的暖流涌过了他的内心:“……嗯,我看到了。”
“但是,它们根本握不住。”太宰治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流露出失落,“啊,消失了。”
顺应自己的心意,荒木凉介抬起了手,那些飘落在半空中的雪花一瞬间都静止了,它们就像圣诞节的装饰小灯泡,在太宰治的周围上下浮动,如同许多片为微风停留的柔软云朵,将太宰治轻轻环绕。
在静止的雪花中,太宰治朝他笑了一下,尽管很渴望,但他却将手垂了下来,没有试图去触碰。
“你可以用手碰,不要担心,”荒木凉介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于是道,“我的能力很特别,你的人间失格没有办法消除。”
“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荒木凉介道,“真的。”
于是,太宰治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臂,就在指尖和雪花相触的瞬间,静止的雪花重新活了过来,它们在荒木凉介的能力的操控下围绕着太宰治旋转起来,就像骤起的一道纯白的风。
太宰治从未见到这样的景象,他的目光中是旋转的白色花朵,由他喜欢的,无法阻止从手心消散的雪花组成……一向和异能力的奇特现象隔绝的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站在其中。
他的能力是人间失格,可以消除任何异能力的作用,而他却需要在一个周遭都是异能力的世界求生。
他像是迈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异空间,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太宰治身处其中,却像一座孤岛。如果不工于心计的话,就会死掉,如果不学会筹谋,就会被利用,想结束生命的时候并不少,但那却不是他想要的宁静的死亡。
太宰治想要面朝着朝气的阳光死掉,想要在有鲜花的地方永眠,而不是那样随便的腐烂掉,被人践踏。
他想……此刻,就算是这个时候有人……让他立刻死掉也没关系了,因为他感觉……
……很幸福。
像闪光的碎片那样。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荒木凉介的声音,他道:“太宰,喜欢吗?”
太宰治回答:“……喜欢。”
“真的吗?”
“嗯……好喜欢。”
太宰治回过神来,他从环绕着他的雪花中跑了出来,来到荒木凉介面前,一把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的心脏噗噗地跳着,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荒木凉介一愣,他原本是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动作,原本操控着的雪花失去控制,恢复到了自由降落的状态,逐渐的,他放松下来,也回抱住了太宰治,后者勒的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我们去吃东西吧?”荒木凉介偏头道,太宰治的黑发让他的脸颊发痒,“你不是饿了吗?”
“……”
太宰治道:“我不饿,我就是想让你出来。”
此刻的他,简直是诚实过头了。如果不是这里没有魔法世界,荒木凉介会以为太宰治吃了什么吐真剂。
“因为明天是我的生日?”
闻言,太宰治慢慢地松开了他,孩子气地回答道:“没错,就我们两个,这是我们的纪念日。”
“不要别人……”
荒木凉介笑了起来,他露出了有些狡黠的表情:“猜到了。”
所以出校门的动作也改变了,太宰治重新拉起了他的手,他们干脆顺着雄英的校园走了一圈,打发时间。
……这是约会吧?
但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因为太宰治在惦记着他还没有送出去的生日礼物,而荒木凉介却在想太宰治是否真的明白当初自己做错了,在此之前,他们相当谨慎地都没有挑明。
直到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荒木凉介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我们回宿舍吧。”他想了想道,“如果你不想和中也挤在一起,那我就睡中间。”
“我是一个小气鬼。”太宰治倔强道,“今天晚上,不要回去了吧?”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对方会拒绝的准备,却听到了荒木凉介的声音:“好啊。”
“……?”
“我说,好啊。”荒木凉介道,时钟快要走到十二点了,就像一切即将重新开头一样,新的一天要开始了,“你不想做凌晨第一个给我说生日快乐的人吗?这不是你原本的计划吗?”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我……”
他反手扣住了太宰治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就告诉我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看啊,你和乱步他们的计谋我总是在后面才反应过来,所以,可不可以也对我有点耐心一些呢?”
耐心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荒木凉介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完美的人,他的缺点也很多……过于柔软,容易受他人影响,而且总在某些地方表现的异常冰冷无情,甚至被圣杯利用着,他也是个彻底糟糕的人,他很感激在他身边的人原谅了他。
“有时候,凭着直觉我可以判断出你在想什么,但是更多的时候,我或许会错过你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对你们这群聪明人来说,我当然是很不值得一提,但如果我不懂,可以说到我懂为止,不要自己独自走开或者选择沉默好吗?”
路灯的橘黄色暖光中,他们默默地对视。
太宰治终于意识到了之前他们争执,让荒木凉介放弃喜欢他的根源在哪里,这一点就像突然引燃的火星,他的心脏噗噗直跳起来,越发清晰的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这是真的,他依旧没想过放弃他。
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摁住,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心跳加速,过去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上了脑海。
那是一次港黑的任务,和他们交涉的横滨本地军火商是位和先代首领同样有令人反感的癖好的男人。太宰治厌恶他看着荒木凉介的眼神,也同样厌恶先代首领要求太宰治去接触的命令,最后,他还是换上黑西装前去了。
但如果不是他去谈判的话,就要换成荒木凉介去了。
太宰治是个小气鬼,他怎么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还不如他自己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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