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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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哭,只是因为太感动。

  来来回回,都是谎言。

  到如今,他却责怪我说过的话总不算数。

  不过,大概他已经察觉养一个药罐子不划算,毕竟容器需要维持使用价值,这次做完,他帮我清理了里面。

  手指捅至里面掏的时候,我吃痛地抽气。

  他竟然说,「呻吟得这样娇滴滴,我会想再来两次。」

  我立即咬住唇。

  他又说,「咬出血,破坏美感,我会不要你。」

  他补充,「我不要的人,会有很多人愿意接收。何况,你又是何家君悦少爷。」

  于是,我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衷心佩服。

  他已经是老大,懂得将人搓圆按扁。

  我当初用大哥给我的零用钱,为他买那么多那么多的心理学教材,真没白费。

  那一次过后,我娇生惯养的体质又发挥威力。

  只是少了腹泻。

  生病的时候,安燃当然不会出现。

  三四天后,高烧稍退,有人拿了一张画满格子的牛皮纸,贴在病房的墙上。

  护士例行送饭过来,我吃完,她竟不肯收拾。

  她说,「君悦少爷,这里的东西,要全部吃完。」

  我说,「我饱了。」

  她看看我,叹一口气,居然拿出一支红笔,在墙上的牛皮纸第一格打个叉。

  我问她,「这是干什么?」

  她摇头表示不清楚,说,「安先生的吩咐。」

  我看着纸上触目惊心的红叉,哭笑不得。

  我从一个容器,又变成了一个被调教的物件?

  安燃,何君悦虽然没出息,但还未下贱到这种不堪的地步。

  下一顿饭送来,我依然我行我素,按着自己胃口,挑自己爱吃的吃。

  护士依然叹一声,做出无可奈何的馍样,掏出红笔。

  又一个叉。

  一连三天,早中晚三顿,纸上多了九个鲜红大叉。

  刚好一排,煞是整齐。

  不出所料,安大公子又大驾光临。

  他一出现,例行抱我上秤,大概计出来的数目不太满意,所以目光也不太温柔。

  岂是不温柔,简直阴冷。

  偏我被他双臂抱着,竟还觉得暖。

  他笑,「君悦,为什么不吃饭?」

  我很无辜,「我吃了,只是吃不了这么多。」

  「你吃得太少。」

  「但是我已经吃饱了。」

  他把我放回病床,目光从上而下,扫着我的脸。

  他叹,「君悦,你真是傻气得可怜。」

  我痴了片刻。

  他今天心情一定很好,居然肯陪我回味这么多过去的句子。

  清清楚楚的对白,很久很久前,已经说过太多遍。

  他一遍遍哄我吃饭,一遍遍抱着我称重,一遍遍对我无可奈何地叹。

  安燃,你既然已经不心疼,为什么还要在乎我吃多少,有多重?

  是不是,你还没有把过去全部忘记?

  我记得十分,你也许,也能记得一分?

  但他却回头,指着墙上的牛皮纸,说,「九个不听话的纪录。」

  「我已经尽量吃了。」

  「我要罚你。」他轻轻地说,唇边还带笑。

  我无声地看他。

  你罚吧。

  你罚过我很多很多次,因为我挑食,因为我不读书,因为我惹祸,因为我淘气,因为我不讲理。

  安燃,你把我撕得血淋淋,今天,为什么却让我再三想起过去的你?

  你罚吧。

  我只恨自己,不争气,仅仅一个思潮起伏,就几乎热泪盈眶。

  他看见我眼中湿润,转身又在纸上画了一个红叉,说,「我说过,你的眼泪不值钱。」

  于是,眼泪断然滑落。

  我说,「安燃,我不吃饭,不是娇气,是因为我胃不好。」

  他反问,「那又如何?」

  我说,「安燃,我的胃,是当日为了求大哥放你一马,几天不吃东西饿坏的。」

  他神色不变,依然一句,「那又如何?」

  我词穷。

  难堪到极点。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以为你还是过去那个君悦少爷?」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会在他面前这样窘迫。

  他说,「君悦,下床,脱衣服。」

  语气平静,但威严。

  情色的命令,我却听不出丝毫暧昧。

  我看着他。

  他不容忍任何迟疑,忽然把我拉下床,撕去我身上衣物。

  狠狠的,没一点犹豫。

  我赤身裸体,站在那里,看着他解皮带。

  皮带抽过的时候,带着风声。

  第一下已经让我几乎疼晕,我蜷缩在地上,抚着被抽到的手臂。

  第二下,又毫不留情地抽下。

  皮带抽在赤裸的皮肤上,很疼。

  别致的男式皮带扣,法国名师欧布设计,意大利真皮,纯手工制造。

  全球限量一千条,专供收藏,非常昂贵。

  我不知道他还留着这条。

  当年我刚刚买来,得意炫耀。

  给他看,他说,「君悦,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我听了,大为扫兴,把刚刚才系上的奢侈品从腰间一口气抽出来,千方百计逼他系上,宣布,「我就要你由简入奢。」

  这份礼物,他收得很无奈。

  我不知道,他会保留至今,把它系在腰上。

  把它,抽在我身上。

  十下。

  我用手抱着头,用赤裸的手臂和背,默默承受。

  疼。

  又疼,又冷。

  为什么,安燃?

  为什么,你要在从前,给我那么多往事,那么多纵容,那么多幸福?

  我想通通还给你。

  一点不剩。

  我很疼,疼到哭不出来。

  十下过后,他半跪下来,专注地看我,「告诉我,你还是过去那个君悦少爷吗?」

  我摇头。

  「说出来,君悦。」

  我从齿缝挤出他要的答案,「不是。」

  他心满意足,站起来。

  「安燃。」我叫住他,咬着牙说,「把我的皮带,还给我。」

  这口气实在无礼。

  他已经是安大霸主,何君悦还有什么资格对他用祈使句。

  如果皮带再抽下来,一点也不必意外。

  结果,他没有再动手,也没有还我皮带。

  安燃说,「皮带我留着有用,这个还你。」

  一串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玩意,落在我面前的地板上。

  白金链,镶钻椭圆挂牌。

  熟悉的亲切感,让我身上伤处更痛。

  他还给我。

  还得好。

  应该还。

  挂牌上面,刻着君悦二字。

  安燃,你带着它,就表示你是属于何君悦的。

  只属于何君悦。

  安燃,你愿意戴着它吗?

  我记得,你承诺愿意。

  我真粗心,当初竟忘追问—句,那个愿意的年限,是不是永远。

  如今,已经不须问了。

  不是的。

  不是永远。

  次日,很迟才醒。

  再一次领教娇嫩的身体多不适合目前状况,不过被皮带抽了十下,过了一个晚上,睁开眼,竟还是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痛。

  我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到底被人发现已经醒了。

  护士立即端了饭菜过来,请我坐起。

  墙上的牛皮纸,上面十个殷红的叉,不知道被谁用蓝笔在中间画了一条线。

  说明此帐已清。

  一目了然。

  新送来的不知是早餐还是午饭,也很简单,一大碗放了肉末的稀饭。

  倒不是我讨厌的东西。

  护士谎,「君悦少爷,动筷吧。」

  她说动筷,却递给我一个勺稀饭的勺子。

  我不由扯唇一笑。

  原来只要细心观察,总能发现身边的言行不一。

  她说:「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我问,「何以见得?」

  「你在笑,不是吗?」

  能说什么?

  只能说;「是。」

  但我不接勺子。

  护土问,「怎么了?」

  「不想吃。」

  (bp;「为什么?」

  「没心情。」

  「是没心情,还是没胃口?」

  真是所谓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颇为奇怪,她居然没有立即拿出红笔在纸上留个叉。

  「是没心情,还是没胃口?」她温温柔柔,再问一次。

  「不,我只不过在摆少爷架子。」

  她愣了一下。

  可能想不到,我会这么配合,给她一个最切中要害的答案。

  效果很好。

  她连红笔都不用了,直接出门。

  不用问也知道是去直接报告老大。

  我等着。

  虽然手有点颤,但是我等着。

  安燃,没人可以这样逼我,大哥都不能,何况你。

  看来我的回答踩中了对方尾巴,安燃来得很快。

  一进门,首先就一句嘲讽,「君悦少爷发脾气了?」

  我冷冷回他,「我不是君悦少爷。」

  你说的,我已经不是了,从前的君悦少爷。

  你逼我说的。

  安燃站在床头,有趣地环起手,「那你摆什么少爷架子?」

  我继续回他,「俗语说皇帝口,乞丐命。连乞丐都能奢望一下皇帝的享受,不是少爷的人就不能摆少爷架子?」

  安燃被逗乐了似的呵呵笑,笑罢了,说,「君悦,你这个脾气,真是可恶至极。」

  从前的安燃,从不这样笑。

  安燃的笑很醇厚,很自然。

  他曾经说,「人是万物之灵,应该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嬉笑怒骂,只要是真的,就是好事。」

  他喜欢说「万物之灵」四字。

  仿佛做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也许他真的曾经这样认为。

  结果,害我也曾经这么相信。

  现在,我听他呵呵笑声,却知道他怒了。

  嬉笑怒骂,不再是真的。

  我抬头看他。

  他问我,「你看什么?」

  我说,「我看你什么时候解皮带抽我。」

  他还是清淡一笑,黑得发亮的眸子,十分压迫人。

  那目光无声无息,令人心悸。

  宛如他是猎人,我是猎物。

  猎人在考虑用哪种方法宰杀猎物。

  哪种方法,最迅速,或者最有快感?

  我迎着他的目光,虽然那很痛。

  心痛。

  假如他不是安燃,我不会这样心痛。

  假如我不是君悦,我不会这样心痛。

  「君悦,」安燃问,「我把你惹火了,是吗?」

  低沉的声音,很悦耳。

  那么温柔。

  看,他知道我抵抗不了什么。

  他坐下来,坐在我的床边,端起碗,拿起勺子。

  我深深,深深地,吸气。

  不必期待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傻傻憧憬的,没有实现的可能。

  重逢的第一秒,他已明白告诉我。

  我却没料到,相信一个证据确凿的事实,也会这么困难。

  半勺稀饭送到嘴边。

  不过被轻轻一触,我就浑身一震。

  「至少吃一口。」他说。

  像很久之前,那么轻轻地,坚持地说。

  我知道,这只是技俩。

  我什么都知道。

  但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地情不自禁。

  就像我真的见到了属于我的安燃,他风尘仆仆归家,出现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要抱住他,抱住他哭诉。

  安燃,有人欺负我。

  安燃,有人弄得我好疼。

  安燃,有人把我饿了二十四小时,还把我的双腕铐起来,

  安燃,有人用皮带抽我,整整十下。

  你看,我满身的伤。

  安燃,你看我的遍体鳞伤。

  我怎么能忍住不抱他,不哭诉,怎么能残忍地和自己说,这只是假像?

  我忍不住。

  所以情不自禁,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情不自禁张口,吞下他亲手递来的食物。

  他问,「还吃得惯吗?」

  我点头。

  不仅他,原来连我也已经变了。

  从前的君悦会拼命摇头,大声抗议,「吃不惯!吃不惯!安燃你说只要吃一口的,你说了,只要我吃一口就好。看,这已经是一口。安燃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不可以再逼我。」

  如今,我竟然点头,把期待赤裸裸写在脸上。

  期待的我,没有等到第二勺。

  他把碗和勺子都放下,给我一个静默目光,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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