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知道子锐追求的是什么,就像我同样知道楚江是怎么走上了一条讲义气讲霸势的偏执之路。
但是我只能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无力的发过去一句:「你拿天魔玉佩困了江河帮的小简,伏击了江河帮的人对不对?」
过了几秒钟,他回答:「是。」
没有任何推诿搪塞,他就这么清楚的回答了。
「你拿天魔玉佩的时候,就已经想作这个用处了吗?」
他没有犹豫,问题刚发出去他的回答就弹来:「是。」
「你早知道今天下午聚义和江河火并,你就在这里打埋伏?」
这次隔了大约一分钟,他的回答过来:「一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江河帮犯了众怒,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但这不一样。被别人伤害,对楚江来说只是伤害。被我和你伤害,对他来说是背叛,是灭顶之灾。
不错,他现在名声是越来越坏,做事越来越没章法,他在义气的泥沼里,越染越黑。他已经骑上了虎背,那些作恶的人,也是他的兄弟,他也要讲兄弟之情,也要护着守着,挡着撑着。
可是他并没有……并没有背叛友情,出卖兄弟。那些话,一句句的送了出去。子锐一句也没有回。
我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回答这些问题。就像太阳升起,月亮隐没。这是必然,没有道理,没有扭转。一切终究沿着冥冥中早注定好的方向,延伸出一幕幕悲欢离合,一场场人间闹剧。
我坐在树下一动不动。已经没有必要去向楚江作什么解释。
子锐有一句话,该死的残酷却有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行为法则。
我不认同子锐的作为,却也不会走到楚江那条路上。从我不肯借给他天魔玉佩的时候,这一切已经注定。
我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离开的那一片野林子。
生活平静的逝去,发生过几件必须记得的事情。
江河帮终于正式与京城七会决裂,新帮址就定在从前我们一起去过,在那里说笑谈论的那片坡上,建基立门,在一片风雨中站了起来。
子锐的天门帮,在这动乱中迅速崛起,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一跃而成为京城七会中仅次于聚义山庄的第二股中坚力量。莫子锐名声极佳,许多人慕名投入他的门下。
楚江立了副门主,不是以前曾经肯定的我或是子锐,而是简狼和刘留,那两个一直跟着他的手下。
然后,莫子锐以闪电似的速度在京城第一堂成了亲,新娘是我曾经见过的柳映眉,她同时还有我不知道的身分,她是聚义山庄的副门主,以统筹帷幄、智计过人见长。
这两大势力的结合,证明着莫子锐,以及他的天门帮,已经取代聚义山庄,成了幻剑第一大帮派联盟京城七会的首脑。
至于我自己……苏州的摘星名剑堂,已经成了整个游戏中都知名的武器名店,出品尽皆不凡,质高价贵,摘星堂的名剑,是身分的象征,是高手的必需。
我坐在一片繁华的城中,觉得心中荒芜无尽。
摘星堂升起来了,如日中天,日进斗金。
它见证着我的努力,我对这游戏的痴迷,我对它投入的每一滴心血……同时也见证着,我在游戏中的第一份热情,已经死了。
时常出去练级,固定只去几个地方。试心洞,地宫一、三层,地牢一、三层,还有铁矿、金矿。
这些地方来的人也很固定,因为这里的怪十分变态,而且打怪开矿得到的材料又繁又重,很多人吃不消。只有一些像我一样做锻造技能的人常来。靠着好药好装备,打的不算吃力,所得也还说的过去。
我把店里的订单理了一下,看到两张天门帮下的,订做一批五百枝钩镰。
还有一张江河帮的,订做二十件金狮毛背心。
怔了一下,把单子夹在流水夹上。
在收购材料的柜上做了设定,收取下列材料:长期收购精铁精钢、铜、锡。现在特别收购杉木枝、柳木枝、钩镰枪图、绣金狮毛、狮皮、狮尾筋……
长长的单子巨细无遗,一开始列单子都会列的头晕。但是我的优点就是耐心,现在开长长的一共一百四十多样材料的单子脸不红气不喘,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收拾店面出去要练级打材料的时候,太阳照在身上,很暖和。
有点出神。也许楚江和莫子锐知道这店是我的,也许不知道。
谁晓得呢。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难道知道了,就不过来订货了么?除了我这里,别人的店吃不下这么大的订单,也交不出质量最好的货。
这就是现实,游戏里的现实。每个人都要向现实低头,谁都不例外。
铁矿的门口,照例有几头老驴闲着晒太阳吃草。我雇了一头,牵着向矿区里走。来收集材料的人都得雇,因为铁矿石什么的太重,一个人背太吃力。
矿区里很安静,远远听得到猛甲兽隐隐咆哮的声音。太阳光透过头顶地层的破洞透下来,一条条光柱下切割着矿道里的黑暗,让人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有些出神,太安静了……觉得寂寞。
现实里已经很寂寞了,游戏里也越来越寂寞。
我想自己大概已经成了旁人说的那种灰色玩家。不和人聊天,不加帮,不打擂台,和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慢慢的……慢慢的,从所有人记忆中淡出,成为一个近似隐形的人。
和以前的朋友都渐渐疏远了,没有什么特定理由。人和人总是偶然接近又渐行渐远,徒留倜怅无限,这是必然,很难抵抗。
和新的朋友……热络不起来。练级的时候碰到别人邀请组队,也会一起组,一起打。但是找不到以前那种热情的感觉,和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配合起来怎么也不得心应手。不和人换名帖,加好友,很少和同一个人一同练级两次以上……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厌倦了么?这么快?
我曾经以为……我会久久的恋上这个游戏,不会有说厌的一天。
有些出神,猛甲兽已经死去,我愣了半天,才蹲下去捡它掉落的甲片。
忽然眼前冰蓝色的光泽闪动,一只穿着鲷鳞靴的脚伸过来,脚尖轻轻踏在那块甲片上,阻止我捡。
有些讶异。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矿道里到处都是猛甲兽,每只兽都会掉多少不等的甲片,这是初级材料,难得有人为了抢这种东西争执。
这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拈起甲片,我站起身来。
那人脸庞秀丽清雅,身材修长,套句文艺的词就是玉树临风。我并不想为了点甲片和他费事,太划不来了。不过……那只靴子,我有些眼熟……
如果我没看错,那靴子还是我的手艺呢。
那个人微微笑着,那种异常秀丽的笑意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但是他眼睛清亮明丽,炯炯有神,让人并不觉得他流于欲媚。
那双眼……那双眼让我觉得困惑又茫然。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叫着,危险,危险。但是又有一股冲动,让我接近,更接近过去。
他把甲片递给我。真是奇怪的人,我伸手接过甲片,并不打算道谢。
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说:「天下一剑?」
我意外的回过头来,他认识我?
「我身上一半的装备,都是出自你手。」他笑笑着说,牙齿极白。
游戏里的美化不包括牙齿,所以他的牙齿一定是真的。再套句小说里的话,像编贝一样,浅浅细白,晶莹整齐至极。
「不过好像我从来没有向你做过自我介绍。我叫千羽,幸会了。」
我心里的提防不减反增。千羽……千羽……似乎有点印象,可是再用力去想,就觉得头隐隐的痛起来,很不舒服。
这人是谁?
我在店里的时候从来都是戴着p的帽子作店员的,他怎么会认得出我?连那时最要好的于楚江、莫子锐我都没有告诉,朋友没有一个知道的。
他……是谁?为什么会知道?
第九章
不动声色开了护体真气,我向矿道的黑暗里退了一步。
「嗯?」他挑挑眉,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值钱的地方是你的脑袋和一双手,我现在可不会打劫你。」
可是他越这是样说,我越是紧张。
这人把我看的太清楚了,而我对他全然陌生。这就加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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