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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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他身边显然是他的太太,套着深蓝色薄衫,挺文雅的女人,还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孩。

  一家三口,也来看动画片《飞屋环游记》?念头没转完,便看到关泽接过小孩抱,跟他太太相互笑着说了几句,朝电影厅走进去了。我竟有点嫉妒,还有点莫名的失落。以前我同样憧憬过的,结婚,组建家庭,长长久久,和和美美。跟他们一样。

  谁知道……愿望等于纸,一捅就破掉了。

  哎,还想这事干嘛?

  小卖处爆米花的奶油味儿特别香,走过去买了个中筒,卡擦卡擦地吃起来了。现在八点差十五分,楚襄向来很积极,不会迟到吧。

  爆米花消灭掉小半,抬头望售票处的时钟,离电影开场还剩十分钟了。

  没好气,那个讨厌鬼平常最能瞎乱,轮到关键的时候就不靠谱。

  又等了一会儿,我不禁着急起来,掏出手机刚想拨,遥遥望见,某个熟悉人影从电梯厅幽灵般闪出,左避右挡,夺路狂奔而来。他倒眼睛尖,一下子发现了我。“徐欢欢——!”

  “楚襄,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啊。”他喘着气很诚恳地解释,“公司创意会时间比预期长,抽不开身。”

  “想不到一开公司变成大忙人了。”我挖苦一句。

  “能者多劳呗。”他面不改色地吹,取走票子遛了眼,“6号厅……来不及了,大概已经开始了,我们快走吧!”忽然拉起我的手,拽着我不由分说一阵飞跑。

  这时影厅里灯已经全部熄灭,漆黑漆黑的。大荧幕正播开场前的广告。服务小姐晃一支非常小的电筒,为我们找着座位。

  “小心台阶。”楚襄热心提醒。

  我发现,他始终拉着我的手,很自然的样子,力道不太轻也不太重,片刻都没放开。他弯腰查看“排”的标记,把我牵在身边。

  刚才跑太急,手温热而微潮,是一种陌生的触感。

  我心怦怦地跳。

  仿佛一片平静的原野,却从泥土中萌发出无数茸茸的绿芽来。

  片刻挤进座位,楚襄才若无其事松开手。荧幕上的广告恰巧结束,出现迪士尼城堡,还有皮克斯的台灯调皮乱转。

  电影正式开始。

  我明明一直警惕,试图把自己围在高墙里,却没防备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笑嘻嘻的家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爬进了墙里面的安全地带。

  我转头看他。

  他正很满足地架起腿,把手伸进我的爆米花筒,偷偷吃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5

  我觉得,跟楚襄一道看《飞屋环游记》,可能真是早八辈子约好的注定。

  本来以为不过是部好莱坞式的奇幻冒险故事,却没料到电影的主角,居然是个走路颤巍巍的老头儿。其实这也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它有一个,老头儿两夫妻“这辈子我与你”的感人开头,十分生活、十分温馨、十分浪漫——

  老头儿夫妻开始是咋咋呼呼的小朋友,长大后,穿上结婚礼服,一起建设家园。他们往罐子里丢一块硬币再一块硬币,因为要积蓄梦想;又把罐子一次一次地打碎,因为要克服现实。女主人为男主人系上不同花色的领带,就在这当中,他们变成了老头儿夫妻。

  然后老伴去世了,孤独的老头儿坐在花圈旁边默默无语。

  我又转头看了一下楚襄。

  他已经把爆米花筒抱到自己膝盖上,这时边吃,边心有灵犀似的也偏头看我一眼。

  目光刹那对上。

  他冲我贼兮兮地笑了笑。

  我翻个白眼。从小到大,遇见过的所有人里面,就属这人评价最矛盾。

  他长得帅脾气好,从德国留学回来,反正经济肯定不紧巴,连朋友都有身份有地位,我挺自卑配不上他。但另一方面他油腔滑调心态幼稚,做事古里古怪,还搞“行为艺术”,简直不算正经人,没半点安全感,我才看不上他。

  所以真的挺挣扎,有点喜欢他了,但应该交往下去吗?

  如果也活在一部美国动画片里就好了,多简单啊,有剧本有情节,最重要是肯定有个充满阳光和爱的结尾。我什么都不要,就想要这么一个结尾。

  能让我放心,能让我高兴。

  楚襄他可以吗?也不指望灰姑娘睡美人,到时候别搞成卖火柴的小女孩就行了。

  唉。

  《飞屋环游记》我看得心不在焉,想东想西想了一堆,楚襄却明显很自在,歪着头笑眯眯看电影,津津有味把我的半筒爆米花全吃光了。电影主人公的冒险正到最精彩的时候,满座观众聚精会神,不时发出笑声。

  “徐欢欢。”吃完零食楚襄身体一斜,捅捅我,小声问:“有纸巾吗?”

  “……”我掏出纸巾甩给他。

  他慢条斯理抽出一张,擦擦手,擦擦嘴,很镇定的样子。不多久像抹干净了,把纸巾包还给我,爪子却蹭着蹭着不肯缩回去,我“啪”一下掸飞,没好气,毛手毛脚想干什么?!

  “徐欢欢。”

  “干嘛。”

  他严肃望着荧幕,又把爪子探过来了。刚刚碰到我袖口,再次拍飞。

  老实了。

  剩下三十分钟,我跟他并排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像两个面试的考生。直到电影结束打出片尾字幕,影厅明亮的灯光骤然亮起,观众中迸出嗡嗡的谈笑和议论。

  我站起身,准备退场,却见楚襄坐在位子上没动。而且坐姿很正统,腰板笔直,两只手手指交叉放在腿上。

  我不禁怔了怔。

  忽然,他转过脸深深地看着我。

  不知是不是影院高低错落的座位,给我带来了错觉,我感到这小疯子竟仿佛刹那变了个人似的,很有气势。我心一紧,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观众零零落落散得差不多了。

  他终于站起来,说:“走吧。”

  跟在他身后,我们一前一后走出了影厅。偷偷觑他,只见他两只手插在衣兜里,不紧不慢地走,没回头,也没说话……难道生气了?楚襄不是永远嬉皮笑脸的吗?犹豫好几次我想张口,却又把话吞进了肚子。

  “明天上班吗?”他陡地停步问我一句。

  “上的。”

  “我送你回家。”

  “哦,哦,今天早班所以明天晚班了,上午休息,不急。”我低声嘟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影城电梯间站着个巨大的北极熊充气玩偶,旁边一道亮闪闪的不锈钢栏杆。越过栏杆,可以俯瞰整个综合购物中心的大厅,还有一楼到七楼的景况,每层熙熙攘攘的人流。

  楚襄不吭声,走过去两只手支在栏杆上。

  我七上八下心虚地瞅着他。

  片刻他回头,大概察觉到我一副故作镇定的表情,忽地笑了,说:“嗨,徐欢欢,我们去溜旱冰啊。”

  “溜旱冰?”

  他努努嘴,我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恰好能望到五楼游乐园正方形的溜冰场。跟旁边大型电子游戏机器比起来,人不算太多,大概现在的小孩嫌这种没花样的旱冰过时了。

  想起以前念中学的时候,老家也流行溜旱冰,那种绑绳子最简陋的溜冰鞋,五块钱三小时,天天挤满人,想玩还得排队。不过我爸妈认为“不三不四”的人才去玩那种游戏,影响学习,禁止我参加。

  “不会溜。”我笑笑。

  “没关系,我教你嘛。”他好像变回原来样子了,神采飞扬一挥手。

  很快我们跑到溜冰场外面,楚襄付钱,挑好鞋子。

  坐地上一穿,我马上后悔了,溜冰鞋轮子滚来滚去,压根没办法站起来,稍微一动肯定要摔跟头。太狼狈了,我手撑着地半蹲半坐搞了很长时间,别的小孩已经在旁边叽叽嘲笑。

  “嗨!”

  楚襄大摇大摆冲过来,很稳定地托住我的胳肢窝,像拔萝卜似的一提,把我弄起来了。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拉着我驰进场地,嗖地溜了半圈。

  我吓得魂乱飞,尖叫了。

  “啊啊啊——啊——”这小疯子为什么不去死!

  “不要怕。”他在我耳边居然态度很温柔地说,“徐欢欢,我保护你。”

  我一听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又不敢乱动,只好紧紧抱着他,像抱一只救生圈。

  “徐欢欢,你不是80后吗?80后都会玩溜旱冰的。”他若无其事笑逐颜开,手搂住我的胳膊乐呵呵地说,“小时候很流行啊,不会你就是不合格产品。”

  他带着我又飞快赶了趟大弯。

  溜冰场劲爆的音乐“蹦擦蹦擦”打得人很兴奋,我缓过劲来了,心惊肉跳之下,居然萌生出一种暗暗的欢愉。

  抿嘴唇,我紧张瞪着前方,许多人穿梭来去,游乐场四面景物交错闪动,各种色彩眼花缭乱,仿佛地球跌进另外一个轨道,所有的规则都在速度中消失了。

  手忙脚乱间瞄瞄楚襄,他笑得非常开心。

  我把脑袋顶在他的肩膀上,似乎这样很心安。

  不知道玩了多久,楚襄逐渐放缓速度,往场地边沿的护栏慢慢滑过去。我醒悟,他快要停下来了,赶紧摆正位置假装不苟言笑,像段老木头被他拖走。然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护栏,保持身体平衡。

  “你怎么不溜了呀?”我不经心地问。

  “溜不动了。”

  “什么?体力这么差。”我很鄙视地说,“这样就没力气了啊。”

  “徐欢欢你没听见吗?”他抹把脸,沮丧地看着我。

  “听见?”我上下左右观察,没发现异常。

  “离我近点儿。”

  他愁眉不展地伸手指指自己腹部,正巧这时,很响的“咕噜噜”一声,冷不丁从他肚子里发了出来,一下还没停,又是“咕噜噜”一声。

  我根本毫无准备,登时笑惨了。

  他左右张望。

  “没吃晚饭吗?”

  “开会太晚,怕迟到嘛,来不及吃就赶过来了。”

  “那你是不是很饿。”

  “是啊。”他有点郁闷,大概觉得这话问得实在水平太低。

  “这边七楼正好是美食城,要不然,去吃点牛肉面什么垫垫肚子吧。”我忍住笑,扒着护栏往楼上探,有一块“台湾沙茶牛肉面”的广告牌。

  “不好,七楼又贵又难吃。我不吃面条。”他很挑剔。

  “那你想吃什么?”

  “我们一起去吃烤肉串啊。”他毫不犹豫,两眼放光,哈拉子都要流下来了。显然暗地里已经琢磨半天,早就不知盘算过多少回。

  我想想又觉得乐,不禁笑弯了腰。

  正准备撤退,没防备乐极生悲,脚下的溜冰鞋不听使唤,忽然失去重心,两只手抡了好几圈,“啪嗒”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支着胳膊想要爬起来,不料脚底是轮子,撅屁股使不上力。

  楚襄把我捞起来。摸摸鼻头说:“小姐,你真性感。”

  已经挺晚了,不过综合购物中心附近,还热闹得很。在这儿上班我知道,夜间只要一过十点,滨江广场就会摆起好多夜宵摊子。什么凉面啦,什么羊肉串啦,什么肉夹馍啦,总之天南地北的小吃都聚一起了。

  夜班回家我吃过一次,匆匆忙忙,没多注意。

  这时发现,摊子比我印象里还要丰富,空气充满着孜然和各种酱的香味儿。

  楚襄美得直搓手,极欣慰极幸福地笑着,脚步却一点都不犹豫,直奔角落花坛旁边的烤串摊。一个穿夹克衫戴棒球帽的小个儿青年正埋头扇火,把烤串翻来翻去。

  “嗨,威廉?金!”楚襄兴高采烈冲上去了。

  “哟。”青年一抬头,惊喜交集,用一种南方人非学北京话的大舌头打招呼,“襄哥!”

  他们居然认识的。

  “襄哥您可是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照顾小弟生意?这位是尊……女朋友?”青年随手扯了把帽子,把帽舌转歪了。

  楚襄不答话,器宇轩昂地看着肉串。

  过会儿转脸对我说:“徐欢欢,介绍一下,威廉?金……”

  青年更正:“bp;“不是姓金嘛,威廉?金——经纬策划公司的设计总监,才华横溢,别人我都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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