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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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力道很大,竟倏地拦腰抱起我,闯进卧室。

  我们一起摔在弹簧床上,冰凉平展的牛皮席被迅速压出无数道细褶。他柔软的嘴唇探索着我的肌肤,而我弓起身,抚摸他汗津津的胸膛。昏暗与喘息中,我看到他眼底仿佛烧起一束火苗,十分明亮。

  他嘴里零碎地低语:“欢欢,喜欢你……”忽然抓住我的手,厉兵秣马,长驱直入。

  我们肆意地翻滚、撕扯,用手臂捆束彼此,我们的汗水混杂在一起,魂魄也在同个时刻融合了,只留下亲昵的胶着与战栗。

  我和楚襄共度良辰。

  其实我们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一时间,却仍陷在情欲里不可自拔。楚襄仰面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不知在呢喃什么。过了很久,翻个身,抱住我睡着了。

  醒时窗帘外已投进几缕曙色,浅浅地照在床上。

  我团着空调被,迷迷糊糊瞥见床头钟,早晨五点半,下意识拧头,发现楚襄像只青蛙趴在旁边,关键部位搭了被子的一个角,背脊光光的,居然不觉得冷,还在美美地呼呼大睡。

  我登时醒透了,有点尴尬,连忙把空调被扔给他。

  轻手轻脚穿好衣服起床,溜出卧室。

  客厅静悄悄的,昨天用过的伞还横在茶几上,积了一摊水,高跟凉鞋则翻倒在玄关里。

  我不吭声,爬进沙发——觉得陈小安的言情小说只怕都没这么不靠谱,“大河之舞”演来演去,竟演到床上去了。

  这时才觉得有些懊悔,觉得跟楚襄发生关系,会不会太快了;但心里宛如流淌着一条稠稠的蜜河,明显又有点甜美和欢喜。

  我不禁脸红了。

  赶紧驱散脑子里的念头,去浴室冲了个澡,用楚襄的牙刷刷牙。

  那个瞌睡鬼一直没被惊醒,还在睡大觉,我患得患失,在他的房子里游荡。

  卧室的隔壁是书房,宽大的写字台煞有介事堆满了设计图鉴,藤制躺椅摆在飘窗前面,底下胡乱丢了几只旺仔牛奶的空罐子。看得出他独个儿住这二居室的房子,小日子过得挺惬意么。

  书房侧墙钉满相框,七七八八,基本是他的生活照。从五六岁开始,抱足球的,溜滑板的,穿潜水服的,绑蹦极绳子的……好几张一看就知道在外国,这家伙经历挺丰富!

  上回伊丽莎白送的两张照片挂在醒目的位置。旁边则有一幅水彩画。

  画上是一大片色彩鲜艳的麦田,一只大耳朵眯眼睛的狐狸,抬头望着黄头发的小男孩。“一旦你驯养了我,事情就变得很美妙了!金黄色的麦子,会让我想起你。我会喜爱风儿吹拂麦浪的声音……《小王子》1999年6月。”

  我默默欣赏着。

  只听卧室门“咔哒”一响,这人终于睡醒出来了。

  “嗨,欢欢——”

  他活蹦乱跳,喜洋洋奔来,结实搂住我,没刷牙没洗脸,臭臭的就要凑过来。

  我赶紧一巴掌拦住他。

  “你在看什么。”他东张西望,眼神落到水彩画上,马上献宝,“这是很久以前画的,是不是很可爱?这只狐狸我可喜欢了,你要的话送给你啊。”

  “……”我哭笑不得,硬邦邦伸手推开他,“快去洗澡!”

  这人“呱嗒呱嗒”趿拖鞋,乐颠颠钻进浴室去了,一阵水声。不知为什么,我刚才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登时没了影,望着浴室的门不由自主暗暗发笑。

  很快他哼着歌,神采奕奕地出来,小卷发被打理过,下巴的胡茬也刮掉了。

  “帅吗?”超级自恋地问。

  如果在平常,我早就翻白眼,今天却不知怎么,脸忽然一红。见我羞赧,他食指拇指摸摸下巴,明显很得意。

  “欢欢,今天早班?”

  “嗯。”

  “送你去单位。”

  “时间还早……”

  “那么趁现在去楼下散散步怎么样,锻炼身体嘛。”

  反正没事,我点点头。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清晨的城市,大雨昨晚歇住,这时天蓝云白,泥土湿润,东方的太阳抖出透明的金光。街上汽车还不多,霓虹灯疏落,仿佛城市尚未醒来。

  但街心公园里,早已经热闹开了,成群结队的老太太挥着绸扇跳舞,还有耍木兰剑的、倒走的、压腿的、跑步的……楚襄学着他们,抬腿伸胳膊,卖力地舒展。

  “你练降龙十八掌啊?”我抓住机会嘲笑他。

  “锻炼嘛。”

  “难看死了,还不如做广播操。”

  “原来学校里教的那个操,你还记得吗?”他想半天。

  “记得啊。”我说。

  “什么?你还记得?你们做的是第几套广播操?”

  “第八套。”我印象深刻,模仿广播操背景音乐里的男声,说,“‘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原地踏步——走。’”

  “来。”他很吃惊,“练给我看看,让我学学。”

  “看好了!”

  我很骄傲,往前面卵石地上一站,摇头摆尾就做起来了,嘴里按着节奏喊“伸展运动,预备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想当年上中学的时候,我代表学校参加市运动会广播操比赛,还拿过奖呢。

  楚襄歪头,笑眯眯地看。

  我一边喊号子,一边做得一丝不苟,两分钟后才蓦然醒悟,觉得傻透了。赶紧收手,闹别扭:“不做了。”

  “嗨,别不做啊!我正学着呢!这套操高中的时候我也练过,你动作一摆我就想起学校那个大喇叭。”

  我“扑哧”一笑:“你才是大喇叭。”

  “欢欢你会做广播操,我会打太极拳,以前没说,其实我是个武林高手。”

  “太极拳?”

  他严肃地蹲了个马步,缓缓提起手,左边捞一下,右边捞一下:“看到了吧,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行云流水,刚柔并济……”

  我乐得不行:“这是什么流派啊?”

  “武当太极拳,绝对正宗,就是那个张三丰传下来的,是秘技。以前去武当山玩,遇到一个梳发髻的老道士,见我根骨好,非要把功夫传给我,不要都不行。”

  他嘴里胡说,两只手抡过来抡过去,抬起脚挪前步踏后步,耍得千姿百态,一本正经唱招式:“揽雀尾——搂膝拗步——白鹤亮翅!”

  我捧腹大笑。

  好几个晨练的阿姨聚上来,笑吟吟围观我们。

  忽然一个阿姨十分慈祥地表扬:“小伙子五禽戏打得不错。”另一个接上:“开不开班带徒弟啊?”第三个冷不丁:“这小伙子相貌真好。”

  我差点吐血,揪起武林高手的袖子,把他拖出去了。

  楚襄超级郁闷,摸着小卷发嘀嘀咕咕:“靠!有没有眼神,什么五禽戏啊,这么大年纪连太极拳都不认识,压根不算中国人。”

  “行了,能认成五禽戏就不错了。”

  “嗨,你怎么帮外人啊,我师父是正宗武当山道士。”

  “禽式太极创始人啊?”

  “……”

  公园深处有个池塘,像模像样造着一座石舫,我和楚襄走到里面去,避开人群。

  他用鼻尖摩挲我的面颊,然后亲上嘴唇,热情吻了好久方恋恋不舍地分开。还揽着我的脖子,不说话,一脸深情地看着我。真会煽情啊,他的目光像烧滚了似的冒白汽,我屏住呼吸,快被这目光杀死了。

  “欢欢。”他忽然问,“你什么时候来本市的?”

  “职高毕业那年。”

  他说:“好多年了,然后就住在红太阳新村?”

  “不是,最早我在斐丽酒店工作,酒店有职工宿舍的,四人一间,住宿免费。”

  “斐丽酒店?”

  “是呀,不知道了吧!现在斐丽酒店的一个前台还跟我认识呢。”

  他认真点点头,但显然,对斐丽酒店的前台并不感兴趣,只是用手指搔搔腮帮子,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陡然转移话题:“欢欢,你胆子大不大?”

  “啊?”

  “是这样的,我听说很多女人阳气不足,晚上都怕鬼,比如,怕窗帘外有个人头,镜子里照到陌生人,马桶钻出手之类。”

  “我阳气很足,不怕。”

  “真的不怕?”

  “不怕。”

  “那你有没有觉得,女人力气小,买米买油太累,从超市回来,拎不动。”

  我顿生警惕,说:“不累,拎得动。”

  他严肃点头:“除此之外,难免碰到麻烦,修个小电器啦,通个管道啦,敲个钉子啦,等等,你都会吗?”

  “楚襄,你什么意思。”

  “嘿嘿嘿……”他不断搓着手,笑得不怀好意,说,“你觉得这样好不好,我来照顾你啊。我是你男朋友,照顾你应该的嘛!”

  “好的,等遇到麻烦,马上通知你。”

  他很郑重:“这样不行,这样我还是不放心。”

  这色狼的意思其实我有点懂,心怦怦直跳,绽出一丝窃喜。但又觉得,现在谈结婚,似乎仍旧早了点,于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呀?”

  “欢欢……”

  “啊。”

  “嘿嘿,欢欢。”

  他装神弄鬼地摆手踢腿,活动了一番,终于忍不住,猴急地说:“欢欢,我们同居吧!”

  ——险些被气死!

  从来只听说过“我们结婚吧”的,还没见过大咧咧求同居的,这人是冥王星设计师,跟我代沟很大。

  我没好气:“同居非法你知道吗?居委会大妈会抓!”说到这个,想起陈小安,更生气:“楚襄,你是不是在外面乱说话,到处散播假消息,说我跟你同居了?”

  “冤枉!”

  “少来!要不然陈小安怎么找我……”陈小安找我谈啥时候结婚,我忙把后半句吞下去了。

  “陈小安的话你能相信吗?她是人民艺术家,别的没有,想象力特丰富,最擅长无中生有。”楚襄满脸猥琐,开始丢车保帅,“你难道信不过你男朋友的人品?就算信不过你男朋友,难道还信不过你自己的眼光?”

  我登时语塞。

  不理他,转身就走出石舫。

  “欢欢,你不答应吗?”

  “不答应。”

  他一听垂头丧气跟在我后面,不停地摸头顶小卷发。

  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将近早晨八点钟,刚才还翩翩起舞的绸扇大妈们已散去,有人在遛狗,一只褐色小比熊“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公园附近炸油条的早点摊还很忙,只不过顾客从提菜篮老太太,变成了抓紧赶路的上班族。

  自行车流开始稠密,汽车飞快穿梭奔驰,好像每个人都忙得没法子停留一秒钟。

  淡淡的白色烟尘又开始汇聚,笼罩在城市半空。

  我说:“饿了。”

  楚襄拉着我的手,一起去猪头小吃店。

  正是店子里最热闹的时候,还没进门,就闻到芝麻油的醇香,那位胖乎乎的猪头老板系着绿围裙,不紧不慢,笑容可掬地忙活着。

  “面伯!”楚襄热情打招呼。

  “哦,襄哥。”老板很和蔼,冲我们点点头,眼光加意在我身上停一下。

  “面伯,两碗葱油拌面打包,加荷包蛋的。”

  “九块五。”

  楚襄把手插衣兜里,东张西望吹口哨。我等了片刻,会过意来,这人没带钱,便掏出一张十块人民币,交给老板。

  “两位,新婚愉快。”老板找我五毛钱。

  “……”

  想起上次老板夹杂不清的劲道,我不吭气,拉了楚襄一把。

  “嗨,面伯,我们没结婚。”楚襄手插兜里,笑眯眯地,“我们是普通男女朋友关系,吃个饭逛个街,特别单纯那种。等下回结婚,请您吃喜糖啊。”

  “那就先谢过了。”老板忠厚地微笑。

  “不用谢。”

  “襄哥,你们年轻人就是好,婚姻自由。”

  “瞧您说的,呵呵呵……”

  我总觉得,老板笑得挺奇怪,好像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高深表情,心里不禁犯嘀咕。无意间低头,登时急得直冒汗,原来没防备还套着楚襄的恤衫,大清早穿着楚襄的衣服在楚襄家附近乱走,难怪猪头老板要祝我们“新婚愉快”。

  我窘得简直无语了。

  正尴尬,葱油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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