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开伤疤
西竹
七月十五号,周日,天晴。
我对这个日子,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好感,这好感来自于新近看的一部电影,安妮海瑟薇和吉姆斯特加斯主演,名叫《一天》。
电影改编于英国年度畅销小说,围绕着每年的七月十五号,讲述了一个横跨了二十年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女主角和男主角r相识于1988年七月十五号的毕业之际,平凡的从很早便喜欢着帅气多金的r,二人差点成为□□,情势几转之下,碍于自尊没有表白。往后的日子里,二人成了最为亲密的朋友,热爱写作,却郁郁不得志地困在一家饭馆里做服务员。r担任电视台一档低俗栏目的主持人,哗众取宠,女友换了一拨又一拨,却始终没能安定下来,曾经朝气蓬勃、怀揣理想的他们不得不向残酷的现实低头。在若干次和r擦肩而过之后,与自己不爱的男人同居,而r也因女友怀孕,走入婚姻。几经波折,两人的心越走越近,却已天各一方。多年之后,r离婚,有情人终成眷属,幸福生活尚未来得及完全展开,这一年的七月十五号,因车祸去世,失去灵魂伴侣,r一蹶不振,让人扼腕。
电影里最让我的感动的一幕,是深爱着的前男友在去世后偶遇r,彼时r已经化悲痛为动力,重新认真生活,也已经有了妻儿,他追忆过往,眼泛泪光。
“让你成为一个正直的人,而反过来,你让她那么快乐,对此,我将永远感激。”
这部电影,我在得知袁更新结婚消息后第一次看到,深受触动,也同时释然。真正的爱情,可以跨越时间,击退阻碍,而美好的爱情,可以让人生机勃勃,焕发光彩。
2012年的七月十五号,我在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之后,与亲人相聚在熟悉的城市,目睹着身边正在进行中的好的爱情,心情如这夏日的阳光一般灿烂。
简单吃了早饭,我和博博姐、珊珊铺了席子在地板上,又不亦乐乎地聊开。
我指着梳妆台上包装完好的护肤品问博博姐:“侯哥特意给你买的东西,干吗不用?”
她嘿嘿一笑:“我懒得擦,浪费时间。”
我翻了个白眼:“姐姐,看狗血连续剧你倒不嫌浪费时间。脸是自己的,你连这都不在乎,还要不要前途了?女孩子就得漂漂亮亮的,不为别人舒服,就为自己看了高兴。”
珊珊在旁边笑着应和:“就是就是,不要仗着底子好就随意糟蹋,得后天加强巩固,让侯哥有危机感。”
博博姐从谏如流,登时钻进卫生间洗脸去了。
将自家姐妹领上正道,我很得意,耸着小肩膀笑得开怀。
手机此时响起,是小爬,我接起来。她的声音有些焦急:“竹子,你什么时候过来,忘了我前天和你说的事儿了吗?”
我一怔,还真忘了。她好像说,要帮我实现愿望来着?
我觉得抱歉:“啊,我还真忘了,对不起亲爱的。你在哪儿呢?”
她干脆回答:“图书馆。”
我在一瞬间恍然。去年的十月末,我来南京出差,因为时间紧张,匆匆和她见了一面,就赶回上海。我在聊天时曾有意无意地提到,想去学校图书馆再看一看,不起眼的一句话,没想到,她记到今天。
我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来。”挂了电话,心里的感动流成潺潺的小溪。
我们每个人,在踽踽前行的路上,都怀揣着各式各样的愿望。有些愿望,我们自己浑浑噩噩快要遗忘,有个人,为你惦记着要去实现它,这是怎样的幸福。
在北门外下了公车,看了眼手机,上午十点。早饭吃得不多,说说笑笑消化得差不多了,我觉得有些饿,给小爬发了条信息,就径直去了小街。
日头毒烈,行人稀少。这条平时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也不例外。街角移动营业厅旁新开了一家音像店,有舒缓的歌声趁人不备飘入耳朵。
总有一些话,来不及说了
总有一个人,是心里的朱砂
想起那些花,那些傻,眼泪落下
只留一句,你现在好吗
如果爱忘了泪不想落下
那些幸福啊让她替我到达
如果爱懂了承诺的代价
不能给我的请完整给她
总有些牵挂旧的像伤疤
越是不碰它越隐隐地痛在那
想你的脸颊你的发我不害怕
就让时间给我们回答
如果爱忘了泪不想落下
那些幸福啊让她替我到达
如果爱懂了承诺的代价
不能给我的请完整给她
我说我忘了不痛了那是因为太爱太懂了
笑了原谅了为你也值得
用你的快乐告诉我现在放开双手是对的
别管我多舍不得
如果爱忘了就放他走吧
那些幸福啊让她替我到达
如果爱懂了承诺的代价
不能给我的请完整给她
如果爱忘了你还记得吗?
一滴汗水无预兆地滚落脸颊,我挪动莫名停滞的脚步,笑一笑,继续往前走。
记不记得,已经不要紧了吧?我要做且已经做的,是放他走啊。
入口靠右的第二家店铺,有人在立式空调下方的位子独自坐着,手里拿着份底边沾了米渍的报纸。面容慈善,是久违的故人。
我收了伞进去,笑眯眯地打招呼:“老板娘,一杯红豆绿豆汤。”
粥店的老板娘抬起头,看见我,眉头微皱地想了一会,便绽开了一个盛大的笑容作为欢迎。
“你也回学校看看啊?”
是啊,这个往已送来未迎的季节,倒最适合心有惦念的人回来探访。不用目睹辞旧人的悲伤,也不用参与新来者的欢乐,多好。
我点点头:“对啊,马上出国了,回来看看老朋友。”
老板娘接过我递上的零钱,突然神秘地笑了笑,问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你们是不是约好一起回来的啊?”
“啊?您说谁呢?”我瞪大眼睛,咬着嘴巴,困惑地想,这样临时的决定,除了小爬和博博姐,我没来得及告诉谁啊。
她不说话,抬手指了指左边墙上:“你看那儿,最上边新贴上去的。”
我转头一瞧,心下一声惊叹。哟呵,十多年的老店也装扮起这个来了。
墙壁中央手绘了一栋小巧的阳光房,屋顶和建筑周身的边边角角上钉了七八个白白的钉子,向四周发散出若干条细细密密的红色丝线,归整到四个墙角。花花绿绿的便利贴,用笔尖扎出一个小洞,套了红绳系在上面。一眼望去,繁花似锦,像这里盛开的青春和爱情。
我看着,愣了好一会儿,接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转回头问老板娘:“您刚刚让我看什么来着?”
她人走近墙壁,昂头瞅了一会儿,似乎寻找着什么,无果,又退后两步,一边自我打趣地念叨:“哎,年纪越大,个头越萎缩,人越没用了。”
整个过程里她的手一直移动着,在屋顶牵出去的那几条线上游来荡去,最后停在左边贴近屋顶那一簇红黄绿交杂的便利贴上。
“就是那个了,我看见他往那个方向挂的。应该没错,绿色的,早上那会儿没什么人,我刚来得及把绿色的那本拿出来。”
我此时突然间预感到了什么,大脑和表情霎时空白,下意识地也退后了两步,努力昂起头,试图隔着一个手臂的高度,看清楚那小小的纸片上面写了什么,又或者,落款是什么。
老板娘见了我的反应,叹口气,转身就把最近的一把椅子捞了过来:“你们这些小年轻啊,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呢,非要写在没人看的见的地方,要不是闺女作怪,我才不在店里弄这些东西……”
她接下来说的什么我都听恍惚了,因为眯疼的视线落在便利贴的下角,视线可及的地方,黑色的签字笔写下的一个人名,未念出口却在脑子里轰隆炸开,我眼睛刺痛,头皮发麻。
袁更新,袁更新,语言,更新。
那是埋在我心里的名字。
好像只是下一秒钟,我的身体便脱离意识支配,夺出了粥店的玻璃门。
火热的阳光恣意地榨取着身上的水分,我从街头奔到街角,满目急遽掠过的只有空荡的街景,没有一个人,更没有那个人,可以承接胸腔里汹涌喷薄的感情。
我在街角的移动营业厅门口刹住了脚步,那里正对着马路扎了一辆袖珍的自行车。白色的车架和辐条,阳光的反射下明亮得让人无法逼视。
可是我的目光,却无法挪开一寸。
很久之前的一个傍晚,我和董意意在小街吃完饭,在小街和北门外马路的交界处,远远看到一个人骑在一辆袖珍的自行车上遛弯,嘴角勾起好看的笑容。那辆车实在很小,他高高的个子蜷在上面,显得很是委屈。即便如此,落在我眼里,却是再好不过的风景。
额头上的汗水急雨一般滚落,砸在水泥路上瞬间蒸发。我的眼睛里,慢慢蓄起了久违的液体,很久之后,一大颗一大颗地滑落下来,也和汗水一样,即刻无影无踪。我怔怔地蹲下,伸手去抚摸地上咽干的水痕。
2009,2012,只是三年,却已沧海桑田。那个骑在车上明眸皓齿的男孩,你在哪里?
南京相遇
袁更新
一杯粥搁在桌上半个小时,也未见有任何减温。毕业一年,我的身上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相较之下,我的母校各项作风依旧,酷热难耐的夏日里,图书馆的空调仍旧精打细算地运营着,上午十点,离中暑的时段还有一截,这时候打冷气,有暴殄天物的嫌疑。
得,那就这样打坐吧。
我把窗户拉开一些,有热风灌进来,带走额上的汗。我在夏日明媚的光线里微闭双眼,光影绰约中,记忆便如排列组合一般铺陈开来。
2010年的冬天,我在这里,对着一本英语语法书坐立不安,左顾右盼。西竹皱着鼻子又忍着笑意呵斥:“怎么跟多动症患儿一样,心静自然神安,懂不?”
即便到了今日,图书馆有几层我仍然没弄清楚,可是我知道我现在所在的六楼,是社科阅览室,靠里边倒数第二排,像其他地方一样,摆着一张方木桌子,六把椅子,隔着一条走道的书架上,归整着层层叠叠的英语和日语资料。
因为是假期,学生屈指可数,只有一两个管理员,推着银白色的架子车,咣咣当当地行过走廊,把累积成小山状的书籍一本本放回原位。
车子滑过的轨迹,拉扯出一条线上散落的回忆。前排靠近入口的桌子上,我曾把学弟借上厕所夹带出来的英语试卷拿来,西竹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答卷,半个小时就写完所有客观题,让一起自习的王新宇目瞪口呆。
中间的桌子上,西竹啃她的雅思参考书,我在旁边啃她的高三语法书,我看不下去了就看她,对着一本试题,皱着眉头鼻子,苦大仇深的样子,有时还会咬咬笔尖。我玩心上来了故意讲笑话逗她,她咯咯地笑,笑完了一本正经地拿眼瞪我:“喂,袁更新,老实点,没看广大群众都学习呢吗,你个破孩子,怎么这么祸害。”
而我现在坐的位置,倒数第二排,我在这里向她坦诚过自己的家庭和感情,我记得她看着我时,眼睛里的专注、受伤和心疼。哦,我还在这里跟她发过火,原因是和王新宇谈起一个我们都认识的漂亮姑娘,开了几个不疼不痒的玩笑。王新宇走后,西竹闷着头不说话,我拉她一把,她闷着头,声音克制而委屈:“你喜欢你去追啊!”我平时挺端得住的一个人,看着她的难过样儿,忍不住撂了脾气:“哪个跟你说我喜欢她的?”
木质刷漆的桌面,指尖带力地划过,发出并不悦耳的摩擦声,轻易搅乱了回忆人的思绪。我起身踱步到一条走廊之隔的书架,摩摩挲挲有意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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