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王主任的办公室。

  王主任在看过世杰双手后说：“怎么样，世杰。咱这手术怎么做啊？是分开做两次，一次做一只手啊？还是一次手术全做了啊？”

  “能一次做了当然做一次了；最起码快些。”

  “一次做也行，不过还得进行全麻。分开做呢，局麻就可以了，每次只麻醉一只胳膊就行了；不过得多受一次罪。”

  “一起做还要全麻啊？不能把两只胳膊全进行局麻吗？”

  王主任笑呵呵地说：“那得一下子用多少麻药啊？再说一起做时间肯定也长，局麻的效果不如全麻好。”

  世杰和爸爸商量了商量，决定还是分开做吧。即使多受一次罪，他也不想再全麻了；当时的四次大型手术全是全麻，他怕做多了对脑子不好。

  世杰转过头对王主任说：“那就分开做吧，多受一次罪就多受一次吧；再怎么着还能比那时候厉害啊。”

  王主任笑呵呵地说：“行啊，现在毅力可以啊；经历过那时候的大风大浪，现在的这手术对你来讲都不算什么了。那好，我让护士长给你安排病房；下星期二咱就开始做第一次手术，隔一星期之后做第二次。想先做哪只手？”

  “一切听您的安排。”

  “那咱就先做右手？”

  “恩，行。”

  这次世杰住的是普通病房。他能明显感到这些病房内的病人伤情不是很严重，大多只是局部烫伤；不像当初重症监护病房内的病人那么严重，现在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惨不忍睹。经过了几天的接触，世杰和病房内的新病友都熟了；聊天之中，偶尔会互相打听受伤的原因与经过。听到世杰的经历后，他们无不感到惊讶与佩服；都觉得世杰真是死里逃生，能恢复到现在这样，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手术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还是和当初一样的过程。世杰这次并不用躺在床上被医生们推去手术室了，他是和医生一起走着去的；爸爸妈妈还是在手术室的隔离门外等着，直至手术结束。

  世杰跨进手术室的隔离门，回头主动向门口的爸爸妈妈说：“别担心，这手术没什么危险；我过几个小时就出来了。”他那淡然的微笑显得是如此轻松，好像这根本就不是手术，只是感冒了打一针那么简单。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于别人来说，这样的手术足以紧张地心跳加速；但对于世杰来说，这真的不算什么了，就像是自己去做注射和激光治疗一样。

  爸爸妈妈站在门口不断向里面的世杰摆着手，他们也知道这样的手术没有生命危险；但毕竟要把一个一个的指缝拉开，那也是真正的切肤之痛啊。无论是世杰身上的哪个部位受疼，都像是在拿刀子割自己的心一样。

  世杰和医生们来到手术室，他自己就躺在手术台上。片刻过后，王主任和另外两名烧伤整形科的医生走了进来。

  和蔼的王主任走到世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还紧张吗？”

  世杰躺在手术台上撇嘴笑了笑。“不紧张，就是有点冷，这手术台还是那么凉。”

  “冷啊？”王主任转过身叫护士去拿了条被子盖到了世杰身上。

  那护士边给世杰盖被子边说：“你别紧张，打上麻药后不疼的。”

  王主任在一旁说：“他才不紧张呢，这手术跟他以前经历的那几次手术比起来小多了。”

  直到那位护士给世杰输液体时，发现了世杰胳膊上和腿上植的皮；她才明白王主任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液体输上后，麻醉师也来了。他拿了两大针管的麻药，一只扎在了世杰脖子根的右侧，一只扎在了世杰的腋窝处。麻药被推进去的那一瞬间，世杰能明显感觉自己的整个右臂发热，不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世杰依旧清醒地躺在手术台上，他不断地扭过头看自己的右臂，却丝毫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由于担心世杰看见整个手术的过程会害怕，配合王主任一起做手术的两名医生在世杰头部放了个支架，然后拿布搭在了上面，世杰的视线被遮住了。

  ——（）

  第一百零八话：淡然（2）

  手术开始，世杰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他能听见医生们在自己的右手边互相交谈，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整个右臂的存在。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世杰闭上眼睛想睡一觉，但躺在这样的地方，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大概三个小时后，手术完毕，医生们掀开了盖在世杰头上的布。世杰扭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此时已经被厚厚的纱布层层包裹住了，就像曾经住院的时候一样，包裹得大如榔头。

  “好了，回去好好在病房休息。下个星期咱再做另只手。”王主任站在世杰的身边，招呼两名男医生。“来，你们俩把他抬到床上。”

  世杰从手术台上坐起来说：“我自己可以。”

  医生把床推到了手术台边，王主任说：“你慢点儿，腿上还输着液呢。”

  “恩”世杰的左手揽着目前还毫无知觉的右臂，一点一点挪到了床上；两名医生把他退出了手术室。

  隔离门慢慢打开，爸爸妈妈赶忙接过护士手中的床。妈妈焦急地问：“怎么样？没事吧？疼不疼？”

  世杰撇嘴笑了笑。“没事，不疼；现在我这只胳膊还没知觉呢。”世杰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臂说道。

  王主任对世杰的爸爸妈妈说：“回去让孩子好好休息，过几天换换药；大概十来天的时候才能拆线；下星期再给他做另一只手。”

  “噢，知道了。对了，王主任；那孩子回去啥时候才能吃东西呢？”

  “稍微等一会儿吧，过两个小时了再吃。”

  “欸，好。”

  回到病房，世杰躺在床上左手不停摆弄着右臂。“这麻药还真管用，怎么还没过去那劲儿呢？跟根木头一样。”

  妈妈坐到床边说：“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别老摆弄他了；这刚做完手术。”

  爸爸也凑到世杰脸前问：“一会儿想吃啥？爸去给你买。”

  “吃啥都行，你看着买吧；你和我妈吃啥，我就吃啥。”

  “行，那让你妈陪着你，我出去买饭；下午我买些牛肉回家去炖，晚上让你吃炖牛肉。”

  “恩”世杰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旁边病床上住的是个小孩子，手被烫伤了。孩子的父母笑眯眯地冲世杰说：“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刚手术完就跟没事人一样。”

  世杰扭过头说：“呵呵，这些在我身上真不能算什么了。就好比你曾经开过刀、缝过针；再让你打一针，你还会紧张、害怕吗？”

  “也是，呵。”

  到了下午两点左右，世杰的右臂开始慢慢恢复了知觉；当然，手上也慢慢感觉到了疼痛。不过还好，白天人多，说说话也就不那么疼了。只是这手术完的第一个晚上，疼得有些睡不着；毕竟，把每个指缝都拉开了。疼得厉害时，世杰会起来到楼道里走走，边走边和妈妈说说话，然后再回去躺下。

  夜里十二点，屋内一片寂静，不时传来窗外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世杰躺在床上不停地翻着身，妈妈躺在靠窗的一张床上小声地说：“还是疼得睡不着啊？要不妈再陪你去楼道里转转？”

  “没事，妈，你快睡吧，这也累了一天了；过了今天晚上估计就没那么疼了。”说完，世杰闭上眼睛开始默默在心中里数数，以此来减轻手上的疼痛感。“一、二、三……”过了许久，世杰也不知道是几点，嘴里数的数也已经数乱了，至少不下五千了；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几天之后，世杰做手术的手已经可以隔着厚厚的纱布轻轻活动了。换过两次药后，时间又到了星期二；世杰又去做了左手的手术，之前的一切又重复了一遍。手术、换药、拆线，在经历了三个星期之后，世杰在五月一号出院了；他又熬过一次痛苦。

  回到家的世杰，每天活动着刚刚拉开的手指。即使上面依旧是有疤痕，但至少他长在一起的指蹼是拉开了；不会像以前那样，手指比以前短出一大截。世杰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又到了该去做注射治疗和激光治疗的时候了。

  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世杰脸上露出淡然的微笑。他心想：现在的这些疼痛对于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只要每受一次罪能让我有一些改善就可以。他之所以变成这样，并不是说他就感觉不到疼了；只是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以后，他对于疼痛的承受能力有了大大提高，早已没有了一丝的紧张与恐惧。

  （）

  第一百零九话：淡然（3）

  在一一年的夏天来临之前，世杰又去做了次脸部的注射治疗和激光治疗。回来后，整张脸依旧是又红又肿；妈妈依旧说着曾经说过的话：“世杰，难看点儿就难看点儿；咱不做了，行不？”世杰依旧以微笑应对，他要做下去，哪怕每次只有一点点的效果，他也要尽量。

  脸上结的痂掉了以后，世杰依旧晚上出去转转。这天，他无意中转到了两三年前自己经常走的那条街；那场灾难发生的地方，以及对面的那处楼盘。于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滋味瞬间涌上心头；人间百味聚集其中，无法言表。

  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往事，全部在他脑海里快速闪现。像是一部快放的电影，一幕又一幕；开心的、纠结的、美好的、痛苦的……几乎要涨破他的脑袋。

  世杰停在那里许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眼神中有的只是‘空洞’，穿透曾经的一切的‘空洞’。他突然有种感觉，原来曾经的一切画面都只是表象而已；今天，他才真正地透视过这些看到那一个点的本质。犹如一棵参天的大树，无论你从上方哪个角度往下看，都会被茂密的、漂亮的树然掠过。

  面对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刺激；世杰虽有些许伤感，但并没有多大反应。他决定去个地方，一个离这里最多五百米的地方；他决定去看看‘它’，去看看那棵‘歪脖树’。

  世杰独自来到那棵‘歪脖树’下；将近两年了，‘它’还是那么与众不同；只是‘它’长粗了。世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哥们，我也胖了。”于是，世杰在树下坐了下来，顺势点了颗烟，默默的抽着。

  他脑子里闪现刚刚看到的一切；快竣工的楼盘，还有那对夫妻；他又环顾了四周，看着这里近两年来的变化。坐在‘歪脖树’下的世杰，哭笑不得；心中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他真想对着老天破口大骂；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那样起不到任何作用。

  世杰坐在树下，嘴里吐着烟，脑子里想象着：如果两年前的那场灾难没有发生，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如果那场灾难没有发生，他应该早就结婚了；爸爸妈妈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还那么操劳。下班准备回家，他也许正在和自己的妻子一起逛菜场，准备回家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夜幕降临，在当时自己的定的那套房子里，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也许还会因为看什么节目在抢遥控器。而爸爸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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