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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不满道。

  伊妲不敢直说你变了这种话,慌慌张张看向别处。心里直呼金发大哥哥你脾气变好太多了……令人甚至感到了一丝可怕……她原以为起码要花费半个小时口舌再撒娇到天亮呢!

  伊妲不知从哪儿来的自信,认为全天下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她的撒娇,而且一厢情愿相信吉尔伽美什不讨厌她,不会轻易动手杀她。

  她高高兴兴带着若是有表情想必现在一脸懵逼的自动清扫机器出门去了,恩奇都在此时晾完了衣服,与他一同出门。

  第二十三章·pr23·风的声音

  深更半夜是赌场和妓/院生意最好的时候,目前奇尔兹附近挂在门口的紫玉兰被全部取下,所在地靠老客户们口口相传。赌场的觉悟没这么高,况且也隐瞒不了,呼喝推盏群殴剁手,吵得不行。狭间的赌场跟从前吉尔伽美什在天极和其他星球见过的不同,那里的高高穹顶金碧辉煌,连打手都身着西装,狭间的则乌烟瘴气,脏兮兮臭烘烘的乞丐往来,输到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转手被儿女卖的也不少。

  他们本来准备去赌场,但吉尔伽美什有洁癖,又很挑剔,一副贵族老爷做派,不是新鲜的食物不吃,不是才洗的衣服不穿,常常活动的范围内自动清扫机器必须打扫干净无休待命,哪怕和恩奇都在泥地上打架,打完了都要回去把皮鞋擦得锃亮,赌场那种又脏又吵的地方他绝不会踏足。

  于是恩奇都想了想,与他一同前往鹤望兰区的管辖所。

  从前吉尔伽美什独自喜欢在夜晚散步,但他现在觉得有恩奇都与他一同,也不算坏事。

  “为什么要到管辖所去?”吉尔伽美什回想当初那一堆堆尸体标本,觉得真是丑得玷污他的审美。

  “我想看看前前任的302号管理者有没有留下基因治疗药物——可能性很小。”

  “你不是打算去木笔么,既然可能性小,还往那里去做什么。”

  恩奇都停了一下脚步,用一种奇异的、吉尔伽美什从未见过的神情静静注视着他。

  “或许是……我想要将我记忆里最早的……我出生的地方分享给你?”他很快回到了惯常的疏离又平静的面孔,“我不知道,我不擅长分析情感。”

  吉尔伽美什“哦?”了一声,对恩奇都时不时来这么一句会心一击已经免疫,不会像毛头小子那样反应强烈。

  他觉得自己心跳很平稳,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维持住淡定的表面。

  “所以,你在鹤望兰的管辖所出生?你是当时管理者的孩子?”

  “孩子……应该不算?”他想了想,道,“我们是当时被他同一批制造出来的。”

  事情大约要追溯到很多年前,恩奇都是个万事不上心的性格,他能知道这么多,除了自己过好的记忆以外,还有儿时从各人闲谈中拼凑出的碎片。

  各区的管理者是被剥夺了公民权,但又不甘愿沦为被放逐者的公民,他们打点关系权势,费劲心力让自己成为一区的管理者。

  当时鹤望兰区的管理者从前是名生物研究员,正在帮一对夫妻进行胚胎基因编辑,结果成品出了岔子,孩子的细胞分裂速度过快,是个失败品。他一想弥补这个过失,醉心事业,投票时马马虎虎选了几次,结果失败品连同他本人一起被扔到了狭间。

  那孩子后来不知所踪,因为管理者上任时只有他一人。他对一时失手造成自己人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失败品耿耿于怀,开始进行一次大批量的人造胎儿试验。

  那时候的狭间很乱,各区管理者掌握了最高的武力,是货真价实的掌权者,没人敢违逆他们。人体拼接、基因编辑、动物混杂性的研究、为了取乐而进行的村庄灭绝、宗教供奉的大型人牲祭祀……在当时过于常见,人口大量而异常的增加或者减少根本不会让人侧目。

  恩奇都就是在当时的背景下出生的。他没有父母,管理者用一对男女的精/子卵/子,按照曾经失败品的模板进行面部长相调整、基因凭借、序列重组,批量制造了几十个成品。前十来个他尚且用心,越到后面越是随意,最后创造恩奇都时,已经索然无味,草草了事。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类,至少他无法创造——那是接近于神的领域。

  这些孩子被他放出去自生自灭,他开始着手进行各式奇美拉的拼合。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这群孩子只会因为一模一样的长相、迥然不同的性格而遭到一些异样眼光,他们会和狭间成千上万的孩童一样,自己去挣自己的命。

  但有一天,管理者突然之间想要看看被放出去的孩子们成长成了什么模样。

  “当时同一批制造的人大部分都死了,”恩奇都的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平静地回忆,“我们生来时或多或少都有缺陷,有的容易狂躁,有的力量不够,年纪太小,攻击性却强,又是冬天,他来找我们时,只剩下十一个人了。”

  十一个人被他聚集起来,和合成兽一起放在狭小的笼子里。他将那笼子推到鹤望兰区的中心街,广播命令所有人来观看。

  人群发出欢呼,一张张脸辨认不出身份,有的热血沸腾,有的强迫自己兴奋,有的不敢看也不敢移开视线,有的挥舞拳头狂笑。所有的声音冲上云霄,像一场狂欢。

  那时恩奇都长得比车轮高一点,刚学会用刀。

  合成兽有六只,他们每杀掉一只,另一只又会被放进来。尸体堆积在狭小的笼子里,逐渐连转身都困难。最危险的时候,两个人在前面挡住凶兽,其他人在后面分尸扔出笼中。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他的兄弟姐妹们被撕断了手脚腰肢,最后一只合成兽也被砍掉了脑袋。满地鲜血尸体中,只有恩奇都站立着。

  他静静地喘息。

  真是吵啊。那时他的大脑轻微眩晕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太阳变成白色的光晕断断续续闪着,和指间的碎肉一样令人不适。他突然回想起刚出生时,所有的批量制造品躺在实验室的保温箱中,耳边只有兄弟姐妹们的心跳的宁静,空荡的房间仿佛有风在唱歌。

  而现在,所有的声音占据了他的大脑,人们狂欢,人群中似乎夹杂着哭声。

  他听不清。

  管理者很满意,自得充斥了他的每一根皱纹,仿佛很高兴用这种方式炫耀他对辖区的掌控力、他的权威、他的武力。他打开笼子,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夸赞他。

  很好,我的孩子,你天生就是一把好兵器,他说,你是唯一活下来的,只有活下来的才是恩奇都。

  恩奇都了解他的意思。

  在管辖所中,所有的男孩都叫恩奇都,所有的女孩都叫沙姆特。

  他现在是唯一的恩奇都了。

  欢呼和哭声更大了,他回过头,看到兄弟姐妹们的零散尸体,最靠近他的是个女孩子,眼睛里映着黄昏,金色的太阳在她的眼瞳中半落。她倒在笼子里,像泥泞中开出了花。

  管理者也发现了夹杂的哭声,不满这样喜庆的时刻有人扫兴,想要命令光束机器们找出那个声音——他的命令尚未发出,头便掉在地上了。

  欢呼声还在继续,过了一会才滞后地停下。

  整条街道安静宛如死寂。

  “呼……”

  恩奇都收回小刀,侧着头原地站了一会。

  他终于听见了风的声音。

  第二十四章·pr24·不需要的报答

  那之后恩奇都就在鹤望兰留了下来。

  很多孩子在尚未长成时容易夭折,尤其是六区中最为贫困的鹤望兰——没有产粮地,工厂不招七岁以下的,没有谋生手段,哪怕星球自带恒温调节系统,依然会饿死冷死。

  接下来上任的302号管理者不愿意辖区内有这样一个可怕的兵器在,恰好周围的铃兰区、木笔区和紫芳草区与上任302号管理者有相同爱好,私交不错,愿意给他报仇,便一同约定,动用了狭间两个区的自动光束机器前去处理恩奇都。

  那时候恩奇都瘦得骨节嶙峋,靠着心情复杂的鹤望兰居民们东一口水西一口饭勉勉强强养活,被几十台自动光束机器包围时,他正在给小饭馆的老板打下手,老板差点被吓死,他擦擦手,反手抽出小刀,迎了上去。

  那天他花了四十二分钟清理干净机器们,因为旷工被扣了全天的薪水,只得到了半块手掌大小的黑面包。

  后来管理者们换了方法,白天黑夜不间断地命令自动清理机器自杀式袭击,让恩奇都觉得很烦、很吵,于是在某一天干完零工之后,他握着那把快要折断的小刀,从铃兰开始,一个管辖所一个管辖所地经过,到下午的时候,狭间少了四个管理者。

  从那时至今,整个狭间再没有人敢与他对上。

  说到这里时,他们已经到了鹤望兰的管辖所,恩奇都说着说着,突然笑了。

  “我想起来,”他说,“管理者们不常出现,一开始没人发现他们死了,直到有一天,他们听见广播里的声音变了,自动光束机器几乎绝了迹,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失踪、人牲献祭、狩猎……他们偷偷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长得比灶台稍高了一些的恩奇都面色平静,一边帮木工锯木头,一边用那张过瘦而显得眼睛更大的脸庞面无表情说,我杀了他们,所以管理者换人了。

  “真是吓人啊,我说了那句话之后,四周突然安静了,然后雇佣我的木工一把抱着我开始大哭,我看见好多人在哭、在笑、在咬牙切齿地诅咒……他们跑起来,整条街都是哭声笑声,到了晚上,四个区灯火通明,没有人睡觉,许多人跑来看我,有一个年纪很大的婆婆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很大,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

  他感到有些奇怪,这已经是许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而他直到现在与吉尔伽美什谈论起,才开始翻涌出情绪。他甚至回忆起第一次被亲吻时,那个婆婆苍老的皱纹和身上淡淡的劣质的香气。

  就像初升的太阳靠近了潮湿冰冷的木头。

  恩奇都突然止住话语。他看见了吉尔伽美什此时的表情。

  从他开始谈论起自己的过往,吉尔伽美什便罕见地一语不发,他是个强硬地、不顾他人意愿而表达自己情感的人,可他在倾听恩奇都的话语时,显得那么安静专注,鲜红的瞳孔里藏着某些……他不知道,像盛开的花、雨后的石头、受伤时得到的一个苹果,一种能够令心脏感到温暖的东西。

  “然后?”吉尔伽美什问,“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恩奇都觉得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于是自己也将声音压低了:“他们说,我是一把天生的好兵器……”

  他们说你真是一把天生的好兵器,为什么不干些更了不起的事?他们给他光束枪、给他小型炮,告诉他杀了谁能得到食物,杀了谁能够得到权力,杀了谁能够得到金钱。他会成为狭间的皇帝,没人敢看不起他,也没人伤害得了他。

  为了报答他,他们付出自己的好意,愿意将狭间一切让予,他们毫无藏私地教他如何用恐怖、暴力和强权令自己过得好些。

  “头上不管是谁,这日子都一样过,不如交给你!”

  他们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

  可恩奇都只觉得吵闹。

  他对着擅自围在他身边的人们举起小刀横在胸前,用那双无机质的双眼静静注视他们,摇了摇头。

  人群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要拒绝吗”“蠢货”“我们给你的东西为什么不要”“你会死的”“为什么”“我要杀了你”“滚吧”“杀了你”……

  他们无法理解他,同时因为那种可怕的、安静注视一切发生而无悲无喜的神情疏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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