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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他安静的说,“很快就解决了。”

  他转过身,像一道闪电——或者一道光,用那柄保养不当边刃生锈的长刀一下切断黑狼巨大的脖子。

  下一秒、比眨眼更快的时间,他蹬在轰然倒下的兽体上,化作死神的镰刀,于一瞬间带走了面前被标记为敌的生命——而此刻,人群甚至没来得及换下一次呼吸。

  二十四头野兽倒在恩奇都脚下,阵阵腥臭,他想,果然把野兽聚集起来,一次性更好解决些。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超过五十头凶兽在他手下化作肉块,这周围被清理得差不多干净了,他的左肩至右侧腰上三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慢慢止住了血,有人为他递上伤药,他没有接受。

  “去找地方躲起来,”恩奇都说,“大帮派都有地下室,我去处理剩下的变异兽。”

  他们把凶兽的尸体堆起来,扛起酒捅浇上去,一把火点燃。尸体烧焦的臭味和熊熊大火会驱赶其他的变异兽,恩奇都听到遥远的街道传来哭声和怒号,一种震耳欲聋的野兽咆哮长长啸起,地面隐隐颤抖震动,隔着半个区,恩奇都甚至都能看到那头白色巨兽起伏的皮毛冲垮无数建筑,巨大的咆哮宛如惊雷,令人心颤。

  人群很快逃散,一些破烂了半个身体的人待在原地等死,破风箱般喘着气,慢慢地悄无声息死了。

  恩奇都向着巨兽的方向飞奔而去,突然感到胸口一痛。

  他痛得立刻停了下来,“哇”一声吐了一大口血,黑色的。痛楚顺着五脏六腑蔓延至胸膛,强烈的剧痛令他几乎无法站立,他不得不半蹲下,猛烈地咳了两声。

  小小的内脏碎渣和着血块被他咳了出来。

  恩奇都看见自己的手掌自指尖泛起黑色,空气中甜腻的香气更重了。

  靠着墙角的男人只断了半条腿,从外表看出血量并不大,也无致命伤,倒在地上,毫无气息,浑身泛黑。

  不断地有人嗅着空气中甜甜的香气咳血而死。

  恩奇都在原地休息了片刻,面无表情擦了擦血迹,重新站起来。

  他想,还好吉尔伽美什没有一起过来。

  然后他握住长刀,向着混乱中心而去。

  第二十九章·pr29·神之子与人之子

  风咆哮着,遥遥的巨喝山呼海啸般而来。

  整条街都在燃烧,腻香与浓烟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身旁不断有人倒下,在野兽袭击之前他们便一个个死了,还活着的人奄奄一息,在火光下痉挛,仿佛陷入巨大的痛苦。

  恩奇都没有放松手中的刀,哪怕四处已没有一个活人,黑烟滚滚,角落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野兽扑来,一爪子能挥掉半个脑袋。

  他的身上全是伤口,整个人从血海里爬出来般鲜血沥沥,不断吸入的毒素从肺部开始蔓延,内脏像是要被绞碎了痛苦难忍,几乎令他站立不稳。

  他闭上眼静静站着喘息片刻,每一口气都像是最后一口,喉管火辣辣地疼到肺部,突然,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一个男孩从黑暗的街角冲出来,手脚细得像是立刻就要断了,变异兽长大巨口袭来,恩奇都勾住孩子的衣领,一刀挥开了野兽的身体,大量鲜血喷溅了他满身满脸,他来不及避开,身体晃了一下,立刻稳住了。

  那孩子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似的,呆呆看着恩奇都。

  “去躲起来。”恩奇都说,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

  “我……”孩子吓得后退一步,立刻又上前揪住他的袖子不放,眼睛瞪得大大的,血丝步满了眼球,眼泪夺眶而出,“不要……我不要,大家都死了……一直咳一直咳……就像是所有的血都咳了出来……然后他们都变黑了,都死了……”

  他哽咽着几乎发不出声音,“你……你也会死吗……就只剩我一个人活着吗?”

  恩奇都停了停,用那双无论何时都平静到极点、毫无波澜的双眼注视这个孩子。他的脸上沾着鲜血灰尘,白瓷般的肌肤上划满伤口,尽是黑斑,衣衫破破烂烂,血痕狰狞,又狼狈又可怖。

  然后他慢慢笑了一下,宛如一朵昙花于月色下绽放,转瞬即逝。

  “活着是很好的事情,”他像是第一次学会说话般,生涩缓慢地道,“我以前……觉得生存与死亡都是同样,别人向我扔糖果、面包……给我一个拥抱,亲吻我……送我花。”

  他听见了人们的欢闹,也听见了人们的哭嚎。

  “我并没有做什么,但他们依然给予我善意。”

  他将男孩藏进屋内,摸了摸他的头顶,竟然像个真正的人类似的微笑了。

  “活下去吧,活着是很好的事情。”

  他阖上门,继续前行。

  附近唯一晃动的生物只剩下那只巨大的白狼,在一片鲜艳的火色和宁静的黑暗中,它是如此显眼庞大,仿如一座移动的肉山,长着三个脑袋,其中一个畸形地缩在腐肉中,人类在它魁梧的身下显得渺小而不堪一击,恩奇都的长刀与它的身形相比简直是跟绣花针。

  巨狼嘴里嚼着什么,鲜血混着涎水流下来,肉块和骨头被轻易地囫囵吞下,鼻子里喷着气,像是在找着什么般焦躁狂暴,前爪不断刨着地面,只要找到猎物,哪怕是尸体也混合着砖块一口吞下。不断有人在它口中发出最后一声尖叫,像一根柔软的火柴被嚼碎了咽下。

  “嗷……!嗷!!”它啸出长长的狼嚎,昭示敌人自己的所在。

  恩奇都换了一把武器,长刀已经经不起下一击劈砍,他在废墟里捡了一把小刀,很锋利。

  他想继续向前走,然而身体在此时感到一阵巨痛,险些立刻摔倒在地,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服,和血肉黏在一起,他开始猛烈的咳起来,不断地、血块和开始溶解的内脏落在他掌心里,他的手掌一片片地泛着黑色,眼前阵阵眩晕,耳朵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他去摸,摸了满手的血。

  “你快要死了。”

  他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那种又明亮又嚣张、足以将整个黑暗点亮的极其自我的语气。

  “既然都要死了,不如放弃,怎么样,至少死前还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吉尔伽美什站在他身侧,衣衫整洁,皮鞋干净,一尘不染。

  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说道,没有嘲笑和讥讽,只是普通地告诉他一个众人皆知简单无比事实。

  或许在他看来,这是他难得的大发善心。自我中心的暴君竟然不抱任何恶意地劝告别人。

  但恩奇都竟然有些想要笑出来。

  能在最后见到你,真好啊。他这样想着,又呕出一口血,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发抖。

  吉尔伽美什静静看着狂躁的白色巨狼,那野兽在疯狂地嚎叫,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啸声,用庞大的身躯撞击建筑,引起遮天的灰尘和震地的狂动。

  “你是在做徒劳无功的挣扎。”吉尔伽美什说,神色平静,“天极已经不能忍受狭间了……一个自建立以来,依靠剔除少数派而稳固权力的政府,没有办法容忍眼皮底下有着八百万的异类。”

  世界仅仅只有五十天便要毁灭了,何不在毁灭之前,先行处理掉碍眼了几百年的残渣?

  吉尔伽美什仿佛没有看见恩奇都的痛苦,只自己叙述着。

  “你现在去杀了那东西,也拯救不了任何人。天极放出了瘟疫……不,那甚至不能叫做瘟疫,仅仅只是一种对于边越和天极而言早已战胜的病毒。”

  这个星球的公民们自出生时,便会不断注射疫苗抵抗病毒,然而狭间,这与世隔绝太久的孤岛,一种单纯的、百年前便被消灭的病毒足以在三天内灭绝大部分活人。

  剩下的被赶来的原公民,则会被变异兽们杀死。

  “你看,哪怕现在你杀了所有的变异兽,狭间依然逃不过灭亡——在世界毁灭之前,这里会先从世界上消失。”他将目光移向恩奇都,“所有人都将迎来死亡,包括大部分的边越人,能活下来的只有300万天极公民。”

  恩奇都痛苦的喘息着,血块哽住了他的喉咙。

  “你还能够活上十几分钟,为什么不在人生的最后安静地、回望自己的一生而迎来终结?挣扎会令你痛苦,反抗会令你绝望。”

  而恩奇都已经说不出话来。

  于是吉尔伽美什移开视线。

  这个男人快要死了,他在心里想,同时感到心脏在缓缓下坠,如同系着千斤重的石头。这之后,世界上便不会再有这个男人了,他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就像是先前数十次的散步,他们停留在某个安静地、暗暗地夜里,畅快地交谈那般。在这个充满了硝烟、火光、尸体的臭味与漫无边境布着死亡的地狱,吉尔伽美什突然来了谈性。

  他必须说些什么,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

  他说,他到狭间,也算是勉强找到了些乐趣。哪怕狭间毁灭,在他离开这个星球后,偶尔也会想起。

  他说,他猜到为什么自己的防护罩失效,天极有人想要谋杀他,取代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说,那人隔绝他,彻底封闭狭间,命令木笔的杀手和鹤望兰的管理者监视他,向恩奇都发布暗杀任务失败后,放出巨大的变异兽,想要趁他失去防护罩和大部分武器将他彻底杀死在这里。

  他说,这只白狼是天极几年前制造的玩具,原本放在斗兽场里,皮毛极厚,连光束枪也难以穿刺,在拥有庞大身躯的同时非常灵活,攻击力能和恩奇都相比。

  他说,他会在回到天极,并将那人处以极刑。那种大逆不道的罪人必须死得悲惨。

  他说,他觉得悲鸣兽的骨头并不难看……

  然后他看见恩奇都站了起来。

  那个男人——浑身上下满是鲜血,黑色的斑纹几乎覆盖了整个身躯,大大小小的伤口随着病毒的扩散而溃烂,他甚至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直起身,下一秒就要倒下去般。

  但他最后并没有倒下,并且站得笔直,拿着那把小刀,像是千军万马也无法抵挡他的一击。

  他问吉尔伽美什:“那只巨狼会攻击你么?”

  吉尔伽美什感到荒谬,几乎要被他激怒了。

  “你在做什么!”

  他看见恩奇都的耳朵流下的血迹蜿蜒至锁骨内,衣领已经完全被凝结的血块浸透,那张不似人类的美丽的脸庞安静地注视他。

  而他在有生以来头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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