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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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柳北桐用尽了浑身解数来解释那几个问题,当然不能说真的。他几乎是一边想,一边编,筱晴不相信,他就说你明天问扬州一丁、你明天问苏天明……他深知这些朋友都会保护他,也深知筱晴绝对不会真的去问。

  那天晚上,柳北桐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又像一个勇猛的骑士,缠着、强制着和筱晴做爱,他把多日冷落的妻子骑在身下,嘴里夸张地呐喊着,呼唤着以往的爱情。

  筱晴最后好像终于有了一点感觉,但那种似乎已在她心里扎根的牵强始终在她脸上没有散去。

  那一晚的努力的结果是,一切好像暂时稳定下来。但让筱晴调回学校的提议没有成功,这一点上,她非常坚决。

  又一个春节到了。

  柳北桐的研究所和筱晴的公司都放了10天假。柳北桐决心做一个模范丈夫。他年前就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年货,找人给那架老钢琴调了音,自己用一天的时间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筱晴也有所改变,她把家里所有的被褥都拆了,用两天时间洗和晾,把柳北桐春夏秋冬的衣服进行了全面的清理。

  年前,两口子带着礼物给两家老的送了节礼。大年三十,囡囡从美国打来电话,三口子在电话跟前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筱晴说你爸爸进步了,不太出去喝酒了,居然会做家务了。柳北桐给囡囡说你妈妈脾气越来越好了,也不唠叨了,囡囡说你们的团结就是我的幸福,还在电话里用英文给他们唱了一首歌《可爱的家》,柳北桐在这边和她一起唱着,筱晴也在一边拍着手……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个三口之家的小航船已经避开了风浪,驶入了风平浪静的港湾。

  初四下午,风暴突然来临了。

  那天中午,他们两口子在家里喝了点酒。柳北桐喝完就上了床,昏昏然就睡着了。筱晴在厨房拾掇碗,这时,电话铃响了。柳北桐迷迷糊糊接了床头的电话,里面是一个男人在唱歌,那是比较流行的一首歌《牵手》:

  “因为爱着你的爱,

  因为梦着你的梦,

  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

  幸福着你的幸福……“

  音准节奏都不行,一听就是像喝多的。柳北桐想不会是哪个哥们在给他拜年吧?就睡在被窝里听着,声音有些熟,柳北桐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歌终于唱完了,那人说话了。

  “筱晴,我把这首歌献给你,我忘不掉你那天的温柔……”

  “你疯了,他在家!”筱晴在客厅里接的电话。

  “我想你……他在家又怎么样……我要和他竞争……他对你不行……”

  “你喝多了,我下楼给你打,你赶快放下。”

  “嘟……”电话挂死了。

  柳北桐赶快把床头的电话放下,把头埋在被筒里装睡着。

  他听见筱晴悄悄地进来了,在他床头站了一会,就掩上门出去了,随后就听见大门弹簧锁轻轻关闭的声音,她下楼了。

  柳北桐睡意全无,那人的声音他很熟悉,就是筱晴的老总马涛。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忘不掉你那天的温柔……”

  什么意思?哪天?什么温柔?

  筱晴,他的太太,那个一向已傲慢著称、以家为生命的女人怎么了?温柔?红杏出墙了?

  柳北桐感到一阵晕旋,这种感觉让他不知所措。自己在外面胡作非为没有任何内疚,甚至遭到别人暗算也没让他大彻大悟。而这一个电话却让他如坠冰窟——报应啊,报应!他在顷刻之间理解了许多人的感觉——茉莉的多疑、钱刚心中的仇恨、杜娟愿意出庭作证的勇气都有了充分的理由。

  大门弹簧锁又轻轻响起,柳北桐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筱晴是从来不说谎话的,她曾经多次说过,宁愿不说,也不说谎话。

  “阿晴,我想喝水。”他嘴里嘟囔着,显得睡意朦胧。

  “来了,来了,又喝多了吧。”筱晴迅速地倒了一杯水进来,扶他起来喂他喝。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取消这个念头。干吗不能装胡涂呢?世界上有些事不适合太精明,不需要太清楚,什么叫“难得胡涂”?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但谁又能预知未来呢?

  若干年以后,他可能都要为他以下的话而后悔。

  “你到哪去了?”

  “没出去,我在看电视呢?”

  “不对,我好像听见门响。”

  ‘哦,我下去买了瓶酱油。”

  “刚才好像有谁来电话了吧?”

  “没有,你睡迷糊了。”

  柳北桐一下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你演!你演!你再演!我什么都听到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电话已经打到家里来了。‘我忘不掉你那天的温柔’,什么意思?你对我要求挺高,你倒很潇洒。你才调动几天就到这一步了‘我想你了,我要和他竞争,他对你不行……’”

  “别说了!”筱晴突然大喊了一声。

  她拿起电话,迅速地拨了一个号码,把电话递给柳北桐。

  “你自己给他说。”

  “你以为我不能给他说吗?”

  他把话筒放到耳边。

  “你要说些什么?他喝醉了啊!”筱晴又把电话的弹簧键按了下去。

  “喝多了就可以往别人家乱打电话吗?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柳北桐去抢筱晴手里的电话,想再拨一次,但又让筱晴按了下去。

  “嘟……”电话铃突然响起了——肯定是他。

  筱晴一愣,柳北桐迅速把电话抢了过来。

  “喂,谁打的电话?”那边的人这会儿大概醒酒了。

  “你是马涛吧?我是柳北桐。”

  “你好,柳老师,你刚才打电话了吗?”

  “你没有什么话要给我说吗?没有什么事要给我解释解释吗?”

  “哦,我不懂你的意思。”

  “很不好意思,刚才无意当中聆听了你美妙的歌声,你的《牵手》唱得不错嘛。”

  “哦……”

  “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们?”

  “对。”

  “当然可以。”

  “好吧,我们明天见。”柳北桐挂了电话。

  后来想想,这一切都是事与愿违的,直率和激情有时并没有什么好的效果,许多事不挑明,效果会更好。当然,这些道理柳北桐当时无法理解的,后来当他明白这一切时,已经时过境迁,无法挽回了。

  三十

  他和马涛是第二天中午在铜山新区的一块广告牌下见的面,这个地点是筱晴建议的,其一是离两个人都不远,其二她担心两个人会闹起来,那个地方地广人稀,视野辽阔,一般很难遇到熟人。

  那天是入春以来最冷的一天,天气不明不暗,北风呼啸,除了不多的几辆车开过,几乎没有几个行人。马涛是上午11点准时到的,他是自己开着一辆车来的,他到时柳北桐已经到了。

  他下了车,他们默默地对视了片刻。

  “我建议我们到车里说好吗?外面风太大。”

  柳北桐没说什么就上了他的车。

  “说吧。”马涛平视着前方,他也很平静,他们都是有备而来。

  “你自己不想说什么吗?”

  “我有什么过错吗?”

  “你昨天在电话里讲了什么?”

  “我说了我想筱晴。”

  柳北桐想了半夜他会怎样掩饰自己,就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率。

  “那你还说你没有错。”

  “想她是错吗?我没骗她,我是真的想她、非常想,你为什么要偷听我们的电话呢?”

  “我是她的丈夫,你打的是我家里的电话。我在偷听我自己家里的电话吗?你这不是强盗逻辑吗?你以为你是谁,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柳老师,我知道你是她的丈夫,但你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了吗?”

  “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太有关系了!我爱她,我从大学时代就爱她,她是我们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

  “住口!你是不是有些无赖?”

  柳北桐愤怒起来,这种以说真话为武器的人还真难对付。这种局面和他来时想到的恰恰相反。他总以为他会回避、会狡辩、会不承认,然后他再用事实来一一击溃他,让他发火、让他无地自容——可首先发火的竟是自己。

  马涛半天没有说话,后来他掏出一支烟递给柳北桐。柳北桐激动的手还有些发抖,他接过烟,马涛又要给他点上,他一把夺过火机,自己点上了。

  马涛自己也点着了一支,又把两边的车窗都打开一条缝。

  “柳老师,我建议我们都不要激动,不用使用过激的语言。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可以使用外交途径解决的,不要过早就使用攻击性的武器。其实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好吧,你接着讲。”柳北桐已经感到这个人不好对付。

  “筱晴已经四十二岁了吧。”

  “这个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们两个人在社会上怎么也不能说是无足轻重吧。我们不在家里过年,跑到这样一个西北风呼啸的野外,为了一个打过的电话死掰,可见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是多么与众不同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与众不同又怎么了?她是我老婆,你说这些是不是有些跑题?”柳北桐已经渐渐上了他的圈套。

  “当然和你关系更近。但我想问你,你究竟对她怎么样?”

  “这和你有关系吗?”

  “太有关系啦。你对她不好,还不许别人对她好,她是你的私人财产吗?”

  “我怎么对她不好了?”

  “你认识张茉莉吗?”

  “你什么意思?”柳北桐又愣了一下,马涛的思维一直在他前面,他发现自己一直在跟着他走,也许他和这种生意场上的老手逗心眼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他怎么知道茉莉的呢?

  他有些得意,大概看到了自己的优势,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是中午12点半了,我建议我们暂时停止争论,我们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喝几杯怎么样?”

  柳北桐说到底还是个艺术家,这种煞费心思的争论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即使继续掰下去,他大概也没有什么优势了。喝就喝,随他吧。

  马涛直接把车开到南郊宾馆一个对外承包的酒店,他带他来到一个叫水云轩的房间。要了几个菜以后,马涛问柳北桐:“喝点什么?”

  “随便吧。”

  他给小姐轻轻说了几句,小姐出去了。

  他从包里掏出一包红塔山香烟,递给柳北桐。自己又从包里掏出一包万宝路,自己掏出一支:“在南方这么多年,抽惯了这种烟。”

  柳北桐没有客气,他点着了一支香烟。看着对面的马涛,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他们不是敌人,而是一对朋友、一对在某些问题上有些争议的朋友。在那一刻,他甚至觉着今天自己有些无聊、有些可笑。

  这间房间里的气氛和那野外完全不同,温暖如春、光线柔和。轻轻的背景音乐隐约地在柳北桐耳边萦绕,那竟是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中女主角的咏叹调《晴朗的一天》。

  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柳北桐脑子里突然冒出普希金的一句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不要悲伤、不要气馁,那过去的,都会成为亲切的回忆。”

  “能问你一句你的年龄吗?”

  “我48岁,比你大7岁,比筱晴大6岁。”

  “马涛,我真的有些不懂,筱晴已经4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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