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卡多到能打扑克牌的池少不同,程佚只有两张储蓄卡,一张高三毕业暑假打工办的,另一张结婚后池玉送的。
镇上银行比池玉平常见到的小很多,而且都是农行,躲在边边角角,不是当地人还真得花几分功夫找。
找好停车位之后,两人步行一段距离到自动取款机。池玉看着那一平方不到的小亭子,和两三不远摆着洗衣粉玉米油的地摊,表情探究。
几个老人正在领积分兑换奖品,眉开眼笑。
一袋劣质洗衣粉,至于那么高兴吗。池玉观察片刻,也忍不住凑过去,手揣在兜里分析起积分兑换规则。
程佚排着队,等上一个人出来就是他们了。扭头一看老婆已经和银行工作人员乐呵呵聊起天来,领了提卫生纸。
“……”
程佚看着老婆抱着那提卫生纸,脸上满是意犹未尽的笑,跟着忍俊不禁。
池玉把卫生纸塞老公怀里,略带傲娇别过头,入乡随俗:“哼,便宜不占白不占。”
池少是什么人,逢年过节巴结送礼送卡送钱的从城头排到城尾,也没见人笑得那么开心过。能用的礼物基本上都是程佚主张留下来,剩下的要么送人,要么送垃圾桶。
才来村头几天,开始接地气了。
程佚观察着卫生纸原材料,池玉斜乜一眼:“看过了,原生纸浆。”
壮狗怕纸质差把老婆那矜贵要用至臻奢华精粹精华呵护的嫩菊弄过敏发炎,对彼此都挺不好的。
“慢死了。”池玉被风吹得冷,省比市温度还低。程佚给老婆搓搓手,让他去银行里吹暖气。
也不知道里头的人在干嘛,磨叽地要命。
池玉刚钻进玻璃门,里的上一个客户终于出来,沉重的半自动门刚打开缝,浓重刺鼻烟雾扑面而来。
自打和池玉在一起之后,程佚闻不得一点烟味,被呛得直咳嗽。他抱着提纸,人又高大,抽着烟出来的男人多看他几眼。
“噢哟,这不是……你叫什么来着……大笨牛!是你对吧?”
男人手里拿着刚塞满粉红钞票的钱包,劣质皮革被磨得破损,他冲程佚笑,露出口大黄牙,见到老同学被养的白白嫩嫩,伸手拍了拍他脸蛋。
程佚被烟呛的难受,又被随意无礼地拍打着脸蛋,脸色刷的发白。没等他说话,男人又八卦轻蔑上下打量他:“听说你被大老板包养了,怎么回老家还穿这么朴素啊,是伺候得不好吗哈哈哈。”
笑里带着刺,程佚尴尬地挤弄嘴角。见他不反抗,如同往常,对方干脆把手里夹着的香烟摁在他棉衣上,烧出个洞。
“不好意思啊,熏到你了吧。哎呀,没办法,男人就是好这口,不像你这种不男不女的,根本忍受不了香烟味道是吧……”
程佚脸上刷白,下一秒涨红,他紧紧攥着纸巾,眼角湿红。
“你离我远点,我不想和你争执。”
他说着要走开。
男人啧舌,喉管里咕哝着,仿佛要酝酿一口老痰吐在他脸上:“恶心死了,大笨牛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哞哞的哭啊哈哈哈哈哈哈。”
黄牙男人笑得太快乐了,引来旁边几双眼睛围观。一颗最精致帅气的脑袋也探出来,脸色从微红变铁青。
没等笑声停下,就被飞来一脚硬生生打断成哀嚎。大黄牙惊叫着踉踉跄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钱包掉在地上。
“本少爷就说,也不是化粪池处理厂周围,怎么空气里一股下水道味道呢。”
大黄牙人都还没爬起来,就要去捡钱包,被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满是尘土的水泥地上。他刚要破口大骂,就被居高临下的凛厉眼神吓到。
“你,你别乱来啊!大庭广众闹大了谁脸上都没光!”
大黄牙吞咽唾沫,拽了一下,没拽出来。池玉不动如山,冲他冷冷一笑,瞄准最近一个水坑,啪地将钱包踹进去。
“啊!神经病啊!老子的钱!”
银行保安精神专注地观察局势,发现两人没打起来,只好悻悻出声劝了两句。池玉才不管这些,他揪着程佚领子,看到焦边的烟头洞,冷着脸拍掉烟灰。
“蠢啊,怎么不给他来一脚。”
他说得带刺,语气却平淡,活像呢喃在口是情话不是辱骂。
“没事的,而且有老婆保护我。”
程佚拧巴的心突然舒展,在乡镇路人们保守议论的眼光下,两人手挽手钻进机。
大黄牙一整个钱包湿透,手也沾满泥水。这通羞辱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见到两人潇洒,他不服气地追过去,疯狂敲玻璃辱骂。
不堪入耳。
池玉拉开电动门,见疯狗穷追不舍,不徐不疾面带微笑特别大声:“傻逼,设备里面不准吸烟标记看不到也就不怪你了,知道你没文化看不懂字。”
“老子作为文化人必须告诉你,吸烟——会让你的鸡巴阳痿,变短小,蚯蚓懂吗?你这种傻逼张口闭口吸烟很男人,真在床上一分钟都坚持不了吧?!”
“你老婆真可怜!每次折腾一分钟还要卖力表演照顾你可怜的自尊夸你好厉害!”
“啊?啥?你说你嘴太臭没有女人看得上你?那挺好的下水道!我作为一个男人也看不上你!呸!”
“滚!”
池玉用普通话骂,强调斯文骂的对方哑口无言,只能瞪着血红的眼。
玻璃门又被关好,大黄牙浑身哆嗦怒发冲冠,狠狠踹上去,这下保安不得不来拦住他。
外面围观的人笑得嘻嘻哈哈,保安警告他破坏公共财物是要赔款的。大黄牙对着机一顿国粹输出,最后面色土黄愤愤离开。
池玉靠在玻璃上,逼仄空间,充斥着他咯咯母鸡下蛋的笑。
“……”程佚担心看着他,“老婆,这种人你就别招惹,黄毛混混。”
“哼,怎么,老子抽高档烟的二手烟你都不肯吸,现在他的你就能忍啊?”
池玉收放自如,阴晴不定,用力踹了一脚壮男人屁股:“给你示范怎么怼傻逼了,以后不许再低着头受欺负,知道吗?”
“嗯。”程佚把卡插进去,心里暖洋洋的,他老婆嘴真的很恶毒,不过他喜欢。
每次吵架胜利,池玉都特别高兴,不然他今晚得在床上复盘好久,恨得牙根痒痒。
取完现金,两人顺便去主街道逛逛。池玉一辈子没到过城市之外,顶多去过具有少数民族特色的旅游区游玩,实打实的乡镇,走到哪儿都是稀奇。
程佚把现金揣在内口袋,只拿出几张放在钱包里。池玉没一会儿就和风筝似的,这个凑凑热闹,那个老公买买,程佚时不时就要把风筝线拽回来,生怕钱多人傻的池二少被人套着麻袋都扛走了。
逛了二十来分钟,程佚怀里已经塞满老婆搜刮来的战利品,一些平头老百姓日常的小吃零食,肾药广告,池玉嘎嘣脆咬着糖葫芦,读着广告上激情四射的小黄文,嘴角抽动着猥琐的笑。
“……”程佚找了个大袋子,把零零碎碎东西收纳好,池玉把吃剩下的糖葫芦塞他手里,嘴皮子上一圈糖色。
“这些扔广告纸的往六七十岁老头背篼里扔,几个意思。”池玉舔着嘴角,色眯眯盯着程佚鼓胀的大奶,“看来我们七八十了还能每天大战几百回合。”
“老婆想要,我就努力给。”
程佚瞧着那双丰润唇瓣,散发着甜腻混合山楂果香,很想舔,但人多,他只好克制地用纸巾帮老婆擦干净。
池玉被保护地太好,二十五六还有颗孩子心。不像程佚从几岁就开始患得患失,被迫懂事,恣意在大街小巷穿梭凑热闹的快乐,他体会不到。
两人往菜市场走。
池玉把小广告撕了,扔进辛苦找到的垃圾桶,和高大的丈夫勾肩搭背,这里人很多,嘈杂,他们咬耳私语也不会奇怪。
“你猜广告上写什么?”
池玉眼底闪烁着过度亢奋的色泽,不太正常。
“擦边内容吧。”程佚扭头看他,揉着老婆柔软衣服下的细腰,“粗制滥造那种。”
“不不不,是公公和儿媳,嗯……还有,小婶和侄子。”
池玉刚说完,程佚猝不及防亲了他一口,打断他诡异的激亢。
池玉楞了一下,眼珠子如同黑色玻璃左右辨认,最后把人抓到一处地下通道,借着昏暗用力亲吻着壮男人。
“嗯……嗯唔……”
来来往往都是人,耳朵里被塞满叫卖声。程佚脸颊通红,心脏扑通狂跳。
池玉强势掠夺他呼吸,舌头摆动权利,手托着他后脑勺强迫他低头被索要,另一只手大力揉抓他的屁股。
“呼……呼……”
热吻之后,耳朵才慢慢恢复听觉。程佚看着爱人眼睛,依恋蹭他。
“程佚,喜新厌旧只求刺激,人之本性,对吗。”池玉问话时,口吻天真地像三岁小孩。
“不分男女的。”程佚回答。
“所以,专情如一,白头偕老,也不仅仅是存在于异性恋之间的对吧。”
池玉问这话的时候,喉音颤抖,他迷惘,渴求着肯定答复。程佚觉得很奇妙,池玉会在谈钱的地方说些何不食肉糜的话,到涉及谈情,反倒是条条都在向池玉说何不食肉糜。
“当然了,小玉,我们都是人。不分性别的好,不分性别的坏。”程佚紧紧抓着老婆的手,感觉他在颤抖,所以他抱住池玉,用更宽厚的胸膛给他依靠。
因为被灌输太多偏错,池玉总在真实和洗脑内容中挣扎。每发现对应的点,哪怕只有小小一个细节,他都尤为关注。
他内心无比渴望着推翻少年时烙在他脑子里的错误记忆,即便他清楚是扭曲的,那些诅咒依旧反反复复折磨他,碾碎他的三观。
“没事了宝宝,我在这里。”
程佚抱着他,紧到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买菜回家的路上,池玉终于决定把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说出来。他在戒同所的遭遇,被逼着下跪认错,惩罚电击,刷男厕所……他那年才15岁。
程佚听得眼睛通红,他遇到池玉那年,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看起来那么自信阳光,清爽稚嫩,没想到内心有这么多说不出的刺痛。
车行驶在无人乡间马路,两侧是农田脆树。池玉走着窄路,心却越来越宽,他觉得,有些事真的早该说出来。
一开始是没把程佚当回事,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他过往。后来是把程佚看得太重,他不想糟糕的自己吓到他的狗。
程佚太胆小了,就像今天,他明明一拳头能把黄牙揍得满地找牙,却忍着羞辱蓄而不发。池玉明白程佚不习惯反抗,他被驯化了二十多年。
忍,所有人都劝他忍,包括他自己。
他不懂爱自己,也不懂自尊,低着头等着对方羞辱完,心里不断想着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逃避可耻吧?
程佚就是那么活到现在的。
手机好像响了,两人都没查看。池玉继续说,讲起最不愿提起的高三暑假。
刚听到开头,程佚低垂的脸陡然煞白,手指颤抖捂着裤兜。手机震动片刻,停止,他死死盯着前方,不敢看池玉。
“那个死渣男就是混蛋,把我害的好惨。”池玉骂完,扭头心有余悸看着程佚,发现人嘴唇煞白。
“……老公,我说这些你是不是不太爱听?那我不说了。”
“没。”程佚深吸一口气,转头露出淡淡笑意,“小玉,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些。这种人渣,还是不要再见为妙。”
“哼,我讨厌他还来不及呢。他要是敢再出现,我把他牙一颗颗打掉,排在地上帮他点点数。”
回家之后,程佚把东西放在冰箱里,池玉收拾收拾,准备去趟乡政府。
带着他二十斤的化肥。
程佚要做午饭,他妈的手艺池玉不习惯。程母一看大儿子戴围裙反应很大,直到听到远去的车轮声才镇定些。
程佚告诉亲妈,干活的事他和老婆商量好了,得了首肯才下厨的。
程母拍拍胸脯,顺过气后下一秒熟稔地指挥起来:“那就快点,磨磨蹭蹭的,也不看看几点了。”
“诶,好。”
程佚忙活大半天,把手机揣在兜里,没想好怎么应对。等红烧鱼炖上,他坐在灶火边,无事可做,终于认命把手机拿出来。
眉头拧成山丘。
上次池玉查岗,没查到,因为他删掉了内容,池玉只看到程家宝发的消息。
程佚那天伤心的不是程家宝,而是一个匿名账号,对方声称是池玉初恋,还发给他两人做爱的私密照。
程佚感觉天都要塌了,拍摄背景装潢他看过,他死活进不去的池玉爸妈家。
应该是池玉的卧室,穿着学生制服的池玉半脱裤子,露出白滚滚的屁股,被男人后入。
他耻辱,愤怒,委屈,无助。眼睛酸的落泪,程家宝还在那里一口一个男妓,白眼狼的骂他。
匿名账号嚣张至极,发了他好几张,都是偷拍的,池玉睡觉时脸部特写,两人手拉手甜蜜的照片,还有那天池玉出院,捧着玫瑰读卡片的照片。
程佚气疯了,疯狂删照片,拉黑,对方不依不饶继续骚扰。不断挑衅他,激怒他,说一辈子都不会放过池玉。
【我爱他,我爱他爱的都快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就是我的替身!】
【你不知道吧,宝宝喜欢狗奴也是我调教养成的,他以前纯洁地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会复合的,至于你,你就待在你老家土山沟吧乡巴佬!】
【你最好和池玉离婚!不然我就把这些图片曝光,你要是真的爱宝宝,就一个人来见我!你也没胆子告诉他吧?】
【你抢得过我吗?】
【我弄死你信不信!】
恶心,真恶心。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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