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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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甲士兵围成的人山人海之中,他身边的同袍不断摔下马背,他能互相照应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

  他什么都不再去想,只凭借本能控马、挥动长.枪,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受了多少伤,只觉原本锐利无匹的枪尖似乎都钝了许多。

  从他开始练枪之时,大帅就告诉他:“你只有勇冠三军,才能统率三军。”

  他不知道今日的自己是否有半点达到他的期望,但这已经是他极限。

  围住他的南越人再度回撤,将他一个人留在关道。

  装填好的八台连弩重新对准他。

  厚厚的血从额上流下来,压得眼皮十分沉重,他眨了眨眼,抬手去抹。但手上亦满是鲜血,反而彻底糊住了这只眼睛。

  罢了,他下马,拍拍马屁股让它走。他的长.枪依旧握在他的手中,这就够了。

  箭雨覆盖下来。

  他立在原地,依旧本能地尝试挥动长.枪。

  忽有一支利箭,超过与它同时射出的诸多箭矢,越过他的长.枪,钉在了他的心口。

  “横之!”

  他身后的关道中,俶尔传来心胆俱裂的声音。

  那道声音仿佛从心底响起,顾横之将要陷入沉睡的意识忽然惊醒,怎么会?

  他想转头去看看,恰有一支羽箭没入肩胛,阻碍了他的动作。他握住箭身,猛然使力一拔,骤袭的痛楚令他猝不及防软了身体,单膝跪到地上。

  他依旧想回头。

  但那人已经越过他,到他身前,犹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拔地而起,替他挡下未竟的箭雨。

  顾横之看着那道背影。

  掐腰的骑装殷红如日光,长发与长剑一齐翻飞,剑术精绝,身姿利落,仿佛是位像他大姐一样飒爽的女将。

  但他知道不是。

  他此前从未见过那位传闻中的长安郡主,可他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之时,就确信是他。

  是贺灵朝,也是今行。

  他依然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仿佛陷入永恒。

  那些夜深人静时才敢起的念想,一刹那间全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在这片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他身受重伤不知还能撑多久,或许就要死在此处。可心中那一点点妄念却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草种,破土疯涨,迎来新生。

  直到许多骑兵从他两侧穿过,顾元铮不敢置信地在他身旁半蹲下来,“弟弟……”

  他抿了抿嘴,扯起微笑的弧度,一张唇,血便涌出来。

  但他的心落下来了,“剑门关,没有失守。”

  “别说了,别说了,姐姐知道,姐姐都知道。”顾元铮甚至不敢触碰他的身体,忍着泪回头大喊让军医立刻来。

  顾横之想说不用了,但姐姐让他别再说话,他便不张口。

  剑门关的风无止境,白虎旗会永远飘扬。

  他认为他应该没有留恋了。可是,他的心为什么会感到痛?

  他依然凝视着在前方与南越人接战的背影。

  不想离开。

  今行。

  贺今行忽地勒马回头。

  看他满身浴血,半跪在关道中央。

  在他身后两边,漫山遍野的火棘果,烧红了整个剑门关。

  顾横之注视,抿唇微笑,颊边泛起一个小小的梨涡。

  他的视野变得模糊,天地迅速黯淡,一切光影都飞速地离他远去。

  只有一颗被风吹向他的泪珠,留在了他的世界里。

  他无声地张了张唇,将那颗泪收进心里,垂下眼睫。

  “今、行……”

  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第207章二十九

  刹那间,天地骤静。

  阳光炽烈,贺今行闭了闭眼,两军交战喊杀如雷霆,重新灌入耳朵。

  他镇定下来,纵马驰回。

  迎面关道,贺冬紧赶慢赶追上来,抛给他一枚药丸。他扬手一接,撩起面纱便送入口中,而后下意识摸向脖颈。

  手下空空,他才想起,他的绿松石和琉璃珠都放在遥陵,走得急,忘了戴上。

  “冬叔!”他下意识地大喊。

  贺冬跳下马过来一看,饶他见惯风浪,也被吓了一吓。这一整个“血人”不说,身上还中了两支羽箭,一支没入左侧大腿,一支钉在心口。

  他皱眉道:“这还救什么,直接准备后事吧。”

  “放屁!”顾元铮一把抓过他的领子,怒道:“你是大夫?”

  “是……”贺冬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提到人事不省的青年面前。

  “赶紧给我治!”

  “将军别着急,冬叔只是刀子嘴,不会见死不救。”贺今行再开口就是柔和的声线,他快速地出手按了一下顾元铮的手臂,迫使她难以自制地松开手。

  “你又是谁?”后者羽眉反拧。

  “贺灵朝。”他简洁地答道。

  顾元铮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压着脾气抱拳行礼:“郡主。”又转头说:“麻烦大夫。”

  “我确实烦你们这些姓顾的人。”贺冬没好气地说,药箱一撂,找出钳子和剪子,就开始动手给伤患脱甲。

  没曾想细鳞甲已经碎成了许多块,只是还贴在身上,不需要钳剪,就能直接拿下来。

  这名年轻的将领半跪于地,全身重量皆靠扎进土里的那柄长枪撑着。贺冬在心中摇头,见右边肩胛处还在流血,就先把整个右肩的里衣剪掉。露出的血洞竟是箭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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