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痛欲裂，只觉得昨晚的自己仿佛不是自己。

  “再睡一会儿吧，还很早。”幻从背后抱住他，那赤裸的前胸就贴在他的后背上。燥热再次涌起，他站起身来，拿自己的衣服：“不必了，我还要上班。”

  他往床上一瞥，就看见幻不着寸缕坐在被自己掀开的被褥中。那苍白的皮肤上，星星点点残留着自己弄出来的痕迹。

  发现千空看他，幻也不羞怯，大大方方地伸了个懒腰，道：“好吧，你去忙。”

  他的身体像植物的嫩芽一般舒展开，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千空强迫自己不再看他，穿上衣服，道：“昨天的事情，我……”

  “我们都很尽兴，不是吗？”幻重新躺下，笑着看对方好半天打不好领带的窘迫：“我还会去找你的。”

  “或者你来找我。”他补充：“我在你的手机里，存了我的电话。”

  会说这番话，并非幻出自对自己的自信，而是被他诱惑不可自拔地沉浸在情欲中的科学家，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不过，等他回到研究所的办公室，重新整理好思路时，就会发现这件事。

  千空思绪一片混乱，不想跟他计较私自动自己手机的事情，便离开了。

  随着他的离去，恶魔翻了个身，单薄的身影被旭日的光芒投射在床边的白墙上。一双蝠翼般的翅膀从那影里伸展开来，顷刻间化作无数振翅飞翔的小蝙蝠。影蝙蝠们借着窗外大树的影子离开了这间屋子，消失在刚从夜幕中苏醒的城市中。

  “该给他一点甜头了。”幻自言自语：“就去看看那个荆棘现在在做什么吧。”

  研究所，千空穿过几个正在对培养皿内微生物进行观察记录的实习生，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群人齐刷刷转过身来跟他打招呼。

  千空不冷不热应了一声，只想快速离开人群的视线。他走进洗手间，果然在里面的镜子前，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吻痕。

  还不止一处。

  他洗了把脸，随着凉水带来的刺激，昨晚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在醒来的那间屋子里，他亲吻幻的每一寸肌肤。他情难自控，想要温暖这冰冷的身体。

  虽然他记得这件事的每一个细节，却感觉到强烈的违和。就好像他在那时分裂出了另一重人格，做了原本的自己完全不会做的事情。

  他抬起头看镜子，自己眼中有红血丝。过度纵欲之后的疲惫缠绕他周身，脸色也不好看。

  算了，还是先工作吧。

  他回到办公室，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就看到放在桌上的一沓资料。

  是幻给他的有关荆棘的情报。他这才想起，石化装置的事情自己还什么都没问出口。要是龙水问起，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解释。

  想到这里，千空决定先给龙水打一个电话，让他把这件事交给别人来做。

  龙水没接电话。

  这不太寻常。自从接掌了七海家的生意，这小少爷每天披星戴月，事必躬亲。工作日不可能这个点了还在赖床，也许是没听见手机响。这么想着，千空又拨弗朗索瓦的电话。

  弗朗索瓦被他救活之后，为了不让荆棘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解除石化的方法，龙水给她放了个假，叫她在家休养。

  说是她家，其实也是龙水的家。她自幼就在七海家占地面积堪比小型机场的宅邸中长大，吃住都和龙水在一起。如果这时候龙水还没出家门，她应该知道。

  但这个电话也没有人接。

  千空蹙起眉头。他知道弗朗索瓦滴水不漏的处事风格，就算是周末她也会二十四小时把手机带在身边，以免接漏任何一个电话。等了十分钟，依然没有一个人把电话拨回来，千空感觉不妙。他把电话打到龙水家，通常会由总机旁的佣人转接给老管家，可是连续一串滴声后，手机里传来盲音。

  居住在这里的，除了七海家本家，以及部分旁系亲眷外，还有帮派七海组的全部成员与佣人们。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接听电话——哪怕是分机！

  这意味着，七海家出了某种状况，导致家中空无一人。

  千空迅速在脑中列出几种可能性，披上刚刚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就往停车场走。

  等把车开到七海家门外时，他冷静下来。

  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想，七海家遭到了袭击，那现在进去了不但于事无补，还会置身险境。

  他远远望过去，挂着“七海组”字样的大门紧闭。从外面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思索片刻，他决定把车开到侧面翻墙进去。若宅内有敌人，不会立刻发现他的入侵。若只是恰好所有人都没有接到电话，他自己胡思乱想了，向七海家的人解释一番就行。反正合作这几年，七海组的干部几乎也都认识他。

  他绕到一处院墙外，正好有一根柏枝从墙头探了出来。他抓住这根树枝爬上墙头，映入眼帘的是七海家讲究得如同艺术品的庭院。

  庭院里没有人。

  穿过庭院，来到附近佣人住的屋子，千空随意拉开一扇没有落锁的门，里面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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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05

  ?小幻：我玩玩而已！我没认真！我没有！

  花了近二十分钟，千空把他能找了屋子都找了一遍。偌大一个七海家，活人全都在一夜之间蒸发了。

  也许七海组的成员会出门办事不在家，但是佣人们绝不可能连一个留守的都没有。他检查过佣人们的洗漱用品，发现牙刷全是干的。说明这个家里不光现在没有人，从昨晚开始，就无人在此过夜了。

  报警吗？这不是警察插得上手的事情。

  从前研究所出了什么事，都有七海家出面解决。现在龙水出事，千空一时间想不到可以找谁帮他。研究所虽然和许多帮会来往密切，但他作为一线研究人员，从不过问工作以外的事情。他的同事也和他一样，全身心投入科研之中，没人能在这样的状况下给他提供帮助。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浅雾幻留给他的那个电话。

  如果有帮会对七海组动手，情报贩子不可能不知道。

  情急之下，他考虑不了那么多，打开手机通讯录，果然找到了保存为“幻”的那个电话号码。他拨出去，听筒里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似乎彼端的那个人一直在等他打这个电话。

  “荆棘先下手为强了，小千空。”幻率先开口。

  “他做了什么？七海家的人都怎么了？”千空尽量语气平静地问。他一边和幻通电话，一边再次检查那些空屋子。

  七海家家规森严，平日里所有人的卧室都收拾得干净整洁。现在也是如此，看不出半点发生过冲突的痕迹。但是检查到鞋柜时，千空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所有的鞋柜里，都摆放着外出时穿的鞋子，而不见了室内鞋。

  只有人是从室内这大宅子里消失，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荆棘正在和其他几个大帮会谈接管七海家地盘的事情。”幻用影蝙蝠看着那个正志得意满宣布他将负责港口一带海运大权的干瘦老头，又看了看另一边，正徘徊于七海大宅寻找线索的千空。他问：“你现在在哪儿？为你的安全考虑，我劝你不要接近七海家。”

  老奸巨猾的人口贩子在七海家附近留下眼线，以便在外人察觉到这座宅邸异样的时候，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想出应对手段。而现在，一名眼线注意到停在宅子外面的轿车，正用对讲机通知同伴。

  啊，他们进去了，一个、两个、三个……

  幻笑着数，见宅子里千空还毫无察觉，趴在地上研究庭院里的草皮。

  要被抓住啦，笨蛋。

  他化作一片影，如他的小蝙蝠一般，在街道斑驳的树影里穿梭。须臾后落在大门敞开的七海宅邸前。

  这宅子很大，也托了它足够大的福，幻来到这里时，千空还没有被搜索闯入者的敌人发现。后者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用手翻开他觉得草地上不和谐的部分。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七海家一个人也没有……”千空顿了顿，用手拈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子下嗅。

  “你在干嘛？”

  他听到背后和手机听筒里同时传来幻的声音。

  千空回过头，对于情报贩子的神出鬼没感到意外：“你什么时候来的？”

  “得到荆棘的情报时，我立刻往这边赶过来，想抢在其他人之前确定七海家是否真的出事了。”他编了一个听上去还不错的理由：“我在外面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发现了你的车，还是先逃出去要紧。”

  “等等，这里有点不对劲。”千空姑且相信了他的说辞，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草地上。他发现将表面一层泥土挖开之后，下面的泥土颜色有着微妙的不同。

  “这里怎么了吗？”

  恶魔将手放在地上，很容易感觉到来自泥土深处的人类气息。他不动声色地惊讶这个人类竟然比他还先发现七海组失踪人员的所在。

  “这里，和这里的泥土颜色不同。”千空一手拿着一撮泥土对比道：“按照常理，深处的泥土因为更加潮湿，颜色应该更深。可是这里泥土的颜色刚好相反，上面的更深。证明这两层泥土所含有的矿物质成分不同。”

  “这说明什么？”幻顺势凑到他身边，看那两搓在他眼里区别不大的泥土。

  “说明这两种泥土来自不同的地方。这种深色的，应该是新盖上去的。”千空望着院内绿油油的草地道：“是这层刚铺上去的草皮自带的泥土。”

  千空还想说什么，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幻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拖进最近的那间屋子里。那是七海家的厨房，比研究所内千空居住的公寓还要宽敞。光是几个不同作用的蒸箱烤箱，就占了小半面墙。一看就知道，是龙水专门找人定做的。

  幻拉开最底层那个烤箱，拆下里面的烤架放在橱柜里，对千空勾了勾手指。后者皱一下眉，听到脚步声临近，还是乖乖钻了进去。然后幻把自己也塞进去，关上门。

  去年年终尾牙，千空受邀来到七海家赴宴，弗朗索瓦亲自烤了塞满苹果的火鸡分给宾客。被苹果填充得鼓鼓囊囊的整鸡喷香扑鼻地端上餐桌时，千空还在想这么大的火鸡，要用多大的烤箱才能整个塞进去。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了。想也知道，什么都要追求最好的龙水，一定是按照工业烤箱的水准私家定做。

  好在烤箱内部被厨师打扫得很干净，没有油污，也没有怪味。

  非要说有什么味道，也只有幻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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