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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地位至高无上的陛下心中是一片麻木的,根本听不进去他们的嘈杂之声。

  ——砰!

  在争论声达到最鼎沸、最喧闹的程度的那一刻,更为响亮的一声脆响突兀地出现。

  “…………”

  台下所有人都销声,带着呆滞错愕的表情,看着年轻的法老站起身,无视他们,径直走下台阶,走出了议事的宫殿。

  因为法老在这一刻露出的表情只让人觉得不禁胆寒,无人敢拦他。

  于是。

  在不知不觉间,拉美西斯走到了一塘池边。

  他是在视野中忽然撞入了一簇极鲜亮的色彩时,才堪堪回过神来的。

  池塘中的水莲花又盛开了,将绿色的莲蓬挤压到不起眼的角落,最夺人眼球的当属那层层叠开的粉白色花瓣。

  看见它,法老的心微微一动,竟不由自主地蹲下,伸手去将那朵开得最艳的莲花摘下,也不顾自己的披风一角跌入了池水中。

  在他还是王子的时候,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天天跑到这池塘边来。

  他要摘下一朵看着最顺眼的莲花,带着它兴冲冲地直奔神庙去,送给……

  送给此时已经离他而去的某个人。

  想到这里,思绪带着冰凉的现实重新涌入心中,顿时又激起了被针扎般的疼痛。

  “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竟然拉开了这么远的距离?”

  莲花才脱离水面,还残留着水色,此时便有不少晶莹水珠向下滴落,打湿了法老紧捏着莲花根茎的黄金手甲。

  拉美西斯没有受到在耳边响个不停的嘈杂声的半分影响,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像摩西所说的那样,世界上其他人可以不相信塔希尔,只有他一定要相信他。

  他与那人相识整整二十三年,怎会不知对方的秉性。

  说什么,人是会变的?

  那就这样说吧。

  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人都会随时间流逝发生变化,唯独塔希尔,那人的本质无论何时都不会变。

  “我竟然才意识到,你一直以来所做的,都是为了我,对吗?”

  如今再醒悟实在有些晚了。

  拉美西斯在回想。

  他仿佛来到了回忆里,从两人初遇不多时开始,以旁观者的角度,注视着最初那个沉默阴沉的金发少年,一步一步成长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冷傲大祭司。

  那少年原本只是看着傲慢,实际上好像很容易哭,被王子不小心撞了一下、推了一下,冷不防摔倒,便没出息地哭着跑远了。

  那少年还很怕黑,即使只是地面铺了一层阴影的一小段路,他踩进去就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但即使浑身都在发抖了,还要拉住以为迷路了的陌生少年的手,带他躲进不会被祭司们看见的阴暗角落里。

  后来——似乎忽然之间,少年就不会哭泣,也不会害怕黑暗了。

  这之中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他改变了自己?

  法老隐约觉得,这是相当关键的一点。

  曾经的他全然没有注意,只在现下努力回想之时,方才捕获到灵感。

  促使这一转变的原因,似乎是……他当初完全没多想的几句话?

  他说,塔希尔你不要怕,这是带有拉神祝福的饰物,你带着它就不会再怕黑暗了。

  他说,塔希尔一定要奋进起来,不能让塞尼迪压着你,抢走本应该是你的东西。

  他还说……

  ——未来我成为法老,塔希尔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为我避开灾祸,带来胜利。

  当时说出这番话时的心情,记不清了,只记得应当是展望未来时亢奋的少年心气。

  他完全没多想,这是私下说好的约定,怎么会想到就这样的一句话,可以改变另一个人的想法,甚至是,未来选择的道路呢?

  那么。

  怎样能算作“避开灾祸”,怎么又能算作为他“带来胜利”?

  注意到这一点,拉美西斯心中最大的不祥预感顿时浮现,迟迟无法压抑。

  而且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是在笼罩真相的黑幕上打开了一道突破口,让无数个不妙的念头纷至沓来。

  法老难掩不安地想,难道促使今天这一结果出现的原因,其实全在他自己身上?

  无论是赶走塞尼迪成为掌权的大祭司,还是利用这权势早早地为他驱逐障碍,亦或者,连摩西与其族人的离开都是塔希尔出于某个还不知晓的原因,为他而筹划——

  那不是没有可能。

  相反,这个可能性极其之高,已到了拉美西斯越想越有可能的程度。

  他为此焦灼不安,几乎想要立即找到塔希尔,向他问个清楚——就问他若是真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从不告诉他?

  “你应该告诉余,因为余——我……如果不是到了这一步,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是了,说再多都是借口,这么久都没能意识到,错全在我才对!”

  从现在才开始悔恨,似乎也已经晚了。

  法老的心情始终被阴云覆盖,不知情者以为他是为失踪的大祭司的狂妄心烦,还妄加猜测,法老心中,应当是在为这么一个棘手的阻碍消失感到欣喜。

  不管他人是怎么想的,法老派出人马,开始在全国各地搜寻大祭司的下落。

  奇怪的是,他派出去的人只在近处稍作寻找,更多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远方。就以底比斯为中心,费尽心力向更远的地方搜索。

  第一次寻找了一圈下来,没有得到有关大祭司的消息,排出的军队只得空手而归。

  到了第二年,法老又派出一支队伍,继续向着远方寻找。这次找得更仔细,可仍旧没有消息。

  第三年,法老还是照旧派人前往了远方。

  无功而返已成了习惯,不过,还有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

  在所有人都暗中嘀咕,法老对前大祭司真是恨之入骨,这般坚持都要找他的第十年,这个每年都会进行一次的行动终止了。

  其实那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忘了“前大祭司”当初做了什么了,倒是有许多人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毕竟太深入人心了,想忘都忘不掉。

  法老在这一年停下搜寻,却不是因为他忘了,而是因为对过往记得实在太清晰。

  刚开始竭力寻找那个人专往远处找,是因为他记得塔希尔说过,如果他要离开神庙,就会先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他逝世的母亲留给他的庄园。

  但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

  法老直至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再去查,这才从塔希尔的生父那里得知,他的母亲根本就没有留下过任何东西。

  那据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的庄园,从根本上就是不存在的。

  塔希尔骗了他。

  这个事实给了已经不算年轻、而且已经创造出了一番伟业的法老十分沉重的打击,也就成了让他放弃的一大诱因。

  战场上千钧一发的刀箭交错无法让他动容,动辄牵连万千性命的博弈也不会让这成熟且英明的法老心乱半分。

  唯独这一刻,他久违地体会到了心痛如裂的滋味。

  并非是被最为相信的人欺骗——至此为止他还相信着他。

  悲痛的是,他曾经以为一无所有的爱人至少拥有来自生母的关怀,不至于离开神庙后无处可归。

  可事实却是,塔希尔连这点温暖都不曾拥有。

  “是啊,我竟不知道除却帮助我的那一部分,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除却关于他的那一部分——还能剩下属于那人自己的部分吗?

  也许没有。

  也许……有那么一点。

  在为此痛苦的第十年,法老决定放弃寻找。

  塔希尔隐藏了自己的踪迹,就绝不会让他找到。既然如此,他愿意相信他曾经说过的另一句话。

  ——不管去了哪里,我都找得到停留的地方,不需要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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