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兹曼迪亚斯很有自己的一番逻辑:“反了!凡人只是挂着御主的名头而已,余顶多看在他还算恭顺的份上,将他收做臣子。”
“臣子为法老提供微薄之力,不过是他应尽的义务罢了!”
字字铿锵,简直让人无法反驳。
走在地上的“臣子”听到这话,也完全没有要反驳的想法,反而因为自己居然算得上“臣子”感到格外兴高采烈:“啊,原来是这样吗?能成为王的臣子,是我的荣幸呢!”
少年的思维很简单:虽然搞不清楚“埃及”是个什么地方,但既然是“王”,就好厉害的样子,当然要发自内心崇拜了。
这个孩子,连基本的概念都没搞清楚。
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局面还是微妙地形成了。
塔希尔无话可说,只能让他们自己高兴就好。
至少坐在太阳船上得到的视角颇为新奇,随船的前进看到的一路风景,也还算是不错。
太阳船比着云层的高度,对应着地面人类行走的速度,在云间穿行的速度自然十分缓慢。
就像顺着微风的吹拂轨迹,在若有若无地向前漂浮。
与地面的距离这么高远,也多亏他们之间有契约,可以非常方便地让声音来回传递。
快快乐乐爬山的灶门少年肯定想象不到,在自己的视线抵达不了的高空,跟他实时说这话的那两位大人都在干什么——
等等,不能说得这么容易让人误会,毕竟他们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也就是在除了两人以外谁也无法窥探的这个高度,再次得以重现人间的法老王斜躺在船内铺着厚厚金丝软垫的榻上,不用侧首,就能嗅到坐在他身侧的爱人从肩头垂落下来的金发自带的香气。
这淡香的美妙胜过燃烧昂贵木料而散发的奢侈檀香,无论何时,都能让他魂牵梦绕。
胸腔内的这颗炽热的心,也因就在身旁的爱人的存在,得到时刻温柔缠绵的甜蜜爱意的支撑,继而数千年如一日地激烈跳动,永不停歇。
“早就该这么尝试一次了,我很后悔。”
在塔希尔还在跟底下的人说着话的某个时刻,目不转睛注视着前方,王的口中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塔希尔听了,还是一如往常,瞬间便明白了奥兹曼迪亚斯这句话的意思。
大概王忽然间思绪飘远,又开始产生不合时宜的奇妙想法了。
“我们已经算是够拖延的了。”指在处理正事相关的内容上显得有些不紧不慢,“到处看风景的事情,稍稍延迟一点吧。”
当然了,塔希尔单纯只是这么一说。意思根本不是要指责他不够专心,更像是随口安抚自家心思活跃的王。
他知道拉美西斯对于埃及之外的国家并没有上心的必要,更何况这里还是异世,更不在法老王的关注范围内。
两人以现在的形式行动,归根究底,也并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使命,什么义务——
虽然真相可能会让大地的意识非常生气,但以从者之身降临在这里的他们,没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也没有【必须】要尽的义务。
如果不是奥兹曼迪亚斯的执着,塔希尔不会成为英灵。
他不会闲着没事便响应召唤,过去之后任劳任怨。这么积极的主要原因是,想要在那边争取到与拉美西斯再见的机会。
同样的道理,过去拒绝了无数次凡人召唤的法老王也是如此。
王对拯救自己的王朝早已覆灭的现世并没有多大兴趣,深爱的王妃回到身边后,原本可能还有一点的兴趣彻底归零。
之后响应召唤的兴趣在于,不管多少次,只要来到现世,塔希尔都会在那遥远之处呼唤他。
他在英灵王座等待着这一时机,一旦等到,便会迫不及待地响应。
那一声呼唤,就是奥兹曼迪亚斯与塔希尔之间,从来不曾在口中约定过,却在心中自然而然地达成、并次次响应的无声默契。
等他们都来到现世,要去做的当然不是什么“为实现某个愿望而奋斗”了。
——他们没有需要谁来帮助自己实现的愿望,因为他们的愿望早已靠自己实现,只有彼此能够让对方满足。
——拯救世界?成就大义?这些冠冕堂皇的事情做与不做,全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去做。
奥兹曼迪亚斯的想法十分好理解。
尊贵的王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一切都看塔希尔的想法。反正两人总归是常伴不离的,不管塔希尔想做什么,他陪着一起就是了。
塔希尔的想法倒是比奥兹曼迪亚斯来得明确,因为知道对方不会反对,所以他从不多此一举地征询王的意见,一切权当做默认。
毕竟不管做什么,他都绝不会傻到跨越两人心中的底线。
现在的情况就属于这个范畴:塔希尔觉得可以去做,而且也不会让奥兹曼迪亚斯感到厌烦。
只不过呢……
偶尔还是要反思一下,他们这样,会不会太悠闲了?
“以往因为各种原因,总是没有机会带你遨游于天际。”
第120章
即使是爱妻如命的法老王,也会有绝不会亲口告诉塔希尔的“秘密”。
奥兹曼迪亚斯曾经不止一次做过同一个梦。
梦的内容说起来并没有多少波澜壮阔,甚至于王本人回想起来,都觉得颇为不值一提。
毕竟灵魂深处所缺少的那一块已经填补上,失去的爱也已重新回到身边。
已经得到了如此幸福,再为还未能完成的某个小小遗憾耿耿于怀,就是明显的贪心不足了——
但所谓的王,就是有贪心的特权。
有一幕画面奥兹曼迪亚斯始终无法忘却,久久烙印在心中,已成了比执念还要更深刻一点儿的印记。
他想起自己作为伟大之王拉美西斯二世的现世生命结束之时,父神驾驶着太阳船前来迎接。
太阳船载着王的灵魂飞向高处,在无云的夜空之间缓缓驶过。
从船上俯瞰下去,王所统治的这片土地变得是那么的黯淡无光。
失去了太阳的照耀,无论在白日里显得多么夺目的事物,此时都凄凉地丧失光彩。
但得到的并不只是黯淡,还有另一种三言两语难以说清的特别滋味。
好似某种冲击,犹如大海天空般壮阔,一下子就在心头激荡。
站在地面仰头都无法窥见全貌的高大建筑,在俯瞰的视角里尽数缩小,只余下宛如米粒的细微轮廓。
神殿与宫廷不再富丽堂皇,高耸在沙漠间的金字塔失去了为地面众生所敬畏的神圣感,山川峡谷变作了抬手就能一把盖住的渺小缩影……
这就是只有神才能拥有的视角吗?
果真是有着凡人难以跨越的差异,这一番光景仅仅存在于太阳所在的高处。
身在此处的某一瞬间。
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是,那时候的确有那么一个不经意的刹那出现。
结束了漫长一生的王感受到了,自己已然成为了真正的神。
众神所在的圣地,就是凡人连想象都不敢触及的绝对的高处,他将在那里披覆神光,掌握世间所有的真理,不老不死,永远高高在上。
诱惑无比巨大,根本不可能抗拒——可奥兹曼迪亚斯还是飞快地清醒了。
原因在地面。
还停留在地上的某个存在,将王从彻底神化的高地拉了下来。
当时隐约察觉到熟悉气息之所在的心情何等复杂,他已无需再重复描述,只要知道,在那一刻王有所醒悟。
冠以最高神之名的王啊,之于万千民众和尼罗河所流经的这片土地,他就是不可否认的神。
神始终俯视人间,与地面留存着万丈高的距离,俯瞰大地时得到的风景虽非同寻常,但这高处,却叫人无比孤独。
‘若余只是想要享受居高俯瞰的绝对权力,那余生前就已经体会过很久很久了。’
奥兹曼迪亚斯想。
无人知晓王座上的法老明明尽享一切荣华,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不感到孤独。
他想要一人与自己相伴,坐在太阳船上看到的景象再如何壮丽激昂,若无心爱之人在身旁一同欣赏,都失去了那一分重要至极的意义。
更何况此时得见的只是黑夜下的景色,太阳还迟迟未能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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