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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真假假,如何分得清楚。”梅长苏站起身来,晕黄的烛光跳动,他的表情也仿佛躲在一层云雾之后,“靖王殿下,回府罢。”

  萧景琰无可奈何,只得踏着一地月色回了靖王府。第二日,梁帝发下诏令,誉王满门被押入天牢“寒字号”待审,废黜言皇后的皇后之位,查实谋逆案同犯共二十七名,其余留守诸臣都因查逆不周而被罚俸惩处。而萧景琰也获知了另外一个消息,静妃告诉他,由于原靖王妃早逝,不日就要从宗亲命臣子女中再择选一位。

  “儿臣不愿成婚。”萧景琰立即反对,“请母妃不要为此费心。”

  “不选,是不可能的。”静妃淡淡说道,“你是亲王,连个正妃都没有,成何体统。”

  “誉王谋逆方平,朝中百废待兴,我没那心思。”萧景琰低下头,想起麟儿的睡颜,不禁心头一阵柔软的甜蜜,“再说,皇祖母去世还未三年,国丧期间大婚,于礼不合。”

  “国丧期间大婚,婚后三月不同房便罢了。”静妃望向儿子,淡淡道,“方才你笑什么?”

  “我笑了?”萧景琰一惊,下意识摸了摸嘴角,“没,没有罢。”

  “你神思恍惚,还以为你遇到什么忧心烦难之事。但看你方才那一笑,我倒也放心了。”静妃轻抿一口茶,“景琰,你可是有中意的人了?”

  萧景琰闻言一愣,“我,我……”

  静妃放下茶杯,轻轻开口,道,“你是有喜欢的人,是不是?以前,你喜欢小殊。现在呢,喜欢上谁了?”

  萧景琰如五雷轰顶,“我喜欢小殊?!不,母、母妃,我同小殊是好兄弟,可我什么时候——”

  静妃目光沉沉,安静地望着他的眼睛。萧景琰张口结舌,“我……”

  那个时候,他的的确确是喜欢林殊的。那个银甲长枪,金陵城中最明亮的少年,是萧景琰穷尽一生也无法释怀,铭心刻骨,但却永远也说不出口的爱恋。

  前往东海练兵前,林殊来靖王府找他,“景琰,你走了,我也要随父帅去梅岭。”

  萧景琰在心内飞速计算了一下,“那年末能回京么?”

  “我呀,速战速决!”林殊一笑,双目闪闪发亮,“对了,这次你去东海,听说东海有很多珍珠,你给我带一些回来当弹珠玩。”

  萧景琰喜欢他这样毫不见外的口气,“行啊。”

  “嗯,怎么着也得带个鸡蛋那么大罢!”

  “鸡蛋那么大,哪有那么大的珍珠……”

  “那就鸽子蛋那么大。”

  林殊那日不知为何特别开心,萧景琰很想问他,但他盯着那双乌黑的眼睛,顿了顿,只轻描淡写地说,“你一路小心。”

  “你也是!”林殊照他胸口就是一拳,“明年年初你就要娶亲啦,我会赶回来,喝你的喜酒。”

  萧景琰道,“随便你。”

  林殊看着他,“那我走了。”他似乎也有很多话要讲给他听,一步三回头,但一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他终究没有停下脚步,而萧景琰忍了又忍,却也没有出言将他唤回来,再多聊几句。

  “十四年了,”萧景琰紧紧抓住袖口,“母妃,十四年了……”

  静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是啊,十四年了,时间过得那样快,一转眼,物是人非。”

  萧景琰闭上了眼睛,“我有喜欢的人了——儿臣真心喜欢苏先生,除他之外,再不做第二人想。”

  第三十九章

  梁帝回銮后,身体每况愈下,萧景琰愈发忙碌,一连数日都得不到空闲去苏宅探视。这一天终于忙里偷闲,一进门,梅长苏不在,那位蔺晨阁主倒是歪倒在榻上,见到他便眉头一挑,笑道,“哟,靖王殿下。”

  萧景琰道,“蔺阁主。”

  蔺晨爬起来,草草做了个揖,一副懒洋洋的做派,大呼小叫道,“长苏,长苏,靖王殿下来瞧你了!咦——”转头对萧景琰一笑,“他好像在沐浴,您来得太不是时候。”

  “那我去瞧瞧麟儿。”萧景琰说完就要走,蔺晨纸扇轻摇,笑嘻嘻道,“对了,恭喜殿下。”

  萧景琰脚步一顿,转身道,“恭喜?恭喜我什么?”然后顿时明白。内廷司传下旨意,将于六月十六日册立东宫。他一早命人传了消息给梅长苏,梅长苏也只回说“恭喜”,并无他言,便说道,“我能有今日之位,全仰仗苏先生。”

  “谁说那个了,”蔺晨眼珠一转,“殿下的太子妃人选,也要定了罢。”

  萧景琰心头一紧,面上就有些不冷不热,“尚未。”

  从前日起,静妃在芷萝宫中,由纪王妃等命妇陪同,为他这位将来的太子选妃。皇族宗亲,高臣门阀,皆趋之若鹜。蔺晨打量一番萧景琰的表情,刚要张口,屏风后出现一个人影,梅长苏抓起一个笔筒就朝这位琅琊阁阁主的脑袋砸将过去,蔺晨往旁边一跳,堪堪躲开,“喂!又打我,你个大没良心的!”

  梅长苏披着头发,散发着湿漉漉的水汽,对萧景琰施礼道,“蔺晨无状,殿下莫怪。”

  萧景琰尴尬,蔺晨的话,梅长苏显然听到。再说,即便蔺晨不讲,太子选妃这样一桩大事,他又焉能不知。“我……我……”萧景琰急于解释,谁知蔺晨插到二人中间,道,“殿下不是去瞧麟儿么?”

  “嗯,我去瞧麟儿。”萧景琰落荒而逃。

  麟儿在暖阁之中,由云飘蓼照顾。见他来了,云飘蓼起身,盈盈一拜,然后将麟儿抱给萧景琰,轻声道,“麟儿乖,谁来看你了?”

  显而易见,云飘蓼知道萧景琰同麟儿的关系。她知道,观蔺晨等人的态度,肯定也知道。梅长苏哪个都不瞒,专将他蒙在鼓里。萧景琰一边心酸,一边笨拙地用手臂环住襁褓,不敢用力,怕勒疼了他,可不用力,又怕孩子滑落。麟儿瞪着又圆又大的眼睛呆呆地望向萧景琰,忽然小嘴一扁,竟然笑出声来。

  婴儿的笑容最是纯真无邪,萧景琰简直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一枚小小的笑容之中。云飘蓼微微一笑,轻声道,“看来,麟儿很喜欢殿下。”

  萧景琰喉中一哽,眼角微热。他是麟儿的生父,但无论梅长苏还是麟儿,他都从未尽过照料之责,不由叹了口气,用下巴蹭了蹭婴儿娇嫩的脸颊。

  当萧景琰抱着麟儿回到梅长苏寝居之时,蔺晨已不见踪影。梅长苏斜靠长榻,手持一卷书,头发尚未干透,披在颈后。

  “殿下。”见他来了,梅长苏连忙正坐。萧景琰道,“你累了,就躺下歇着罢,我们……无需拘礼。”

  麟儿格格直笑,抓着萧景琰胸口装饰的流苏,啃了几口,吐出来,笑得愈发开心。梅长苏直勾勾地盯着亲生子,萧景琰柔声道,“这么喜欢啃来啃去,莫不是要长牙了?”

  “还早得很。”梅长苏收回目光,“册立的仪典,准备的如何了?”

  “内廷司主理,随他们去。”萧景琰其实最厌繁文缛节,但麟儿在怀,他连眉头都皱不起来,伸指抿去婴儿口角的涎水,道,“不过,太皇太后的头年丧服五月才除,仪式应当从简。”

  梅长苏“嗯”一声,萧景琰忽然低声道,“瞧你最近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多亏了晏大夫和蔺晨。”梅长苏说着,翻开书页,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个圈,“太子妃的人选,可定下了?”

  “还没有。”萧景琰头也不抬,“一个一个的都八字不合。”

  梅长苏道,“靖王殿下——”

  “我不是耍性子置气,八字不合就是八字不合。”萧景琰看梅长苏一眼,“先生说我的眼睛藏不住事情,那么,请教先生,现在我的眼睛……在说什么?”

  梅长苏被他问得一愣,片刻才回过神来,“殿下……”

  萧景琰捏着流苏逗弄麟儿,“国丧期间,依例不可婚配。过几日太庙祭祀将有卜算,看太奶奶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的意思罢。”

  六月十六日,太子加冕,册立东宫。

  清晨,百官齐集奉天正殿。萧景琰着储君冕服,由引礼官引领,入丹埠,进丹陛,内赞官接引,近御座前拜位。宝册官宣读立太子诏书,梁帝将太子玺绶交予中书令,中书令下阶,奉与新太子,太子接印,交东宫捧册官,四拜谢恩。

  朝仪礼毕后,萧景琰入座,接受百官朝贺。之后入内宫,拜见静贵妃。午后,梁帝携新太子驾临太庙,敬告祖先。最后,梁帝宣布大赦天下。[注]

  萧景琰立于奉天阁上,衣袂飘飘,危楼百尺,如直上青云巅。

  就在前年此时,萧景琰还不过是一个备受冷落的小小郡王,而短短两载倏忽而过,他已位临东宫,皇位咫尺之遥。

  一步步荆棘路走来,废太子,平誉王,裁撤悬镜司……他走得不可谓不艰辛,然而始终有一个人陪伴左右,为他尽心竭力,运筹帷幄。

  萧景琰眼前晃过一抹单薄的身影,低眉浅笑,长衫素袍。

  遍识人间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

  风烈烈,那个名字在心中反反复复,起起伏伏。

  梅长苏。

  丹红色的长袖掩住了攥紧的双拳,萧景琰极目远望,长天一色,浮云尽散。

  注:太子加封的过程来自原文。

  第四十章

  册立太子后的第二日,梁帝因病免朝十日,诏令一切朝政事务先入东宫,由太子萧景琰监国。

  萧景琰主政,林林总总,事项繁多,大头便有两件:首先评议了各地丰灾年平仓的规设。民政既平,梁帝又丢给他一项差事——大梁国祚昌隆,宗室繁衍,皇族众多,每年光是大大小小的皇亲国戚们的俸禄,便是一项不小的开支。梁帝很久以前就打算开源节流,裁减宗室供奉,但积弊已久,人情复杂,难免顾此失彼,失于应付。此时正好借着新太子上位的风雷,将减俸一事交由萧景琰处理。

  萧景琰与户部、礼部等司协调,足足讨论了小半个月,方拟定了一份草议。宗室减俸,本就出力不讨好,萧景琰与臣属、幕僚来来回回商讨,一直到七月初,仍然无法下定决心推行。

  “殿下何不向那位苏哲苏先生问一问?”沈追提议。

  萧景琰摇摇头,身为太子,他眼下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梅长苏请进东宫作为辅首,但是,梅长苏对他的意义已经不单纯是一个谋士,对于这个人,他有着自己的筹谋。

  赤焰七万亡魂未安,冤屈未平,祁王府与林家的污名未雪……

  ——现在还远未到儿女情长的时候。

  七月初五乃静妃的诞辰。昔日静妃只是一个四品次嫔,门庭冷落,而今却是后宫内唯一的贵妃,儿子又是太子,荣宠加身,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芷萝宫外恭贺者流水般络绎不绝,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母子静静团聚。萧景琰磕了头,说两句话,便告退回宫,打算等晚间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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