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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小戴!”卞鹤轩叫住了戴淳立,“你有钱吗?”

  正和王宇达大谈特谈主播公司的戴淳立,还沉浸在自己谈崩的生意里:“有肯定有,不缺,就是这几百万是赚不着了!”

  “那行,你先借我点儿。”卞鹤轩委婉着说。

  卞总借钱?戴淳立第一反应是借不了,这数额忒大,资金一时不能到位。

  “轩哥你先说说,给兄弟一个缓冲。”

  “一百块有没有?去,到那边便利店里买个冰淇淋,要八喜。”卞鹤轩烦得嗓子冒烟。

  可是串串香上哪儿找啊!

  说是买冰淇淋,卞鹤轩只认一个中档牌子,八喜。不仅自己认,别人也得跟着认,吃别的不行。戴淳立的司机拎了一口袋回来,卞鹤轩扫了一眼,没有草莓的,没给刘香拿。

  别人爱吃不吃,刘香必须听他的,否则卞鹤轩受不了。可买了这么多,不吃也不能扔了。萧瑟寒冬,起了北风,王宇达,戴淳立,连同两个司机一个秘书,5个男人,人手一个冰淇淋,吃得直哆嗦。可看在刘香眼里就很不好受了。

  大哥给每个人都买吃的了,唯独忘了他的。

  护工不能拿雇主的东西吃,这是规矩,刘香记在不好使的脑子里,从不敢忘。可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大哥的东西他很想要,也很想吃。几个哥哥每个人都拿着吃,大哥就不给他,刘香咽了咽口水,不仅是饿,还很委屈。

  回到301,王宇达和戴淳立又寒暄了一阵,包装华丽的大果篮很占地方。病房不算小了,可7个男人都在,拥挤度可想而知。又不是叙旧情,心意到了,待得太久反而影响病人休息,一刻钟不到,大批队伍准备撤退。

  “行吧!卞总你好好养,有事就说!我们先撤。”王宇达朝戴淳立使个眼色,走廊安静无声,正是午休时间。

  “行,这是医院,哥们儿就不留你们了啊,等我好了再聚!”卞鹤轩躺下就不想起来,摆了摆手,心里巴不得赶紧清静清静。

  串串香上哪儿买啊?烦死他了。

  傻子回屋也不吱声,不知道想什么呢,跑洗手间里吭哧吭哧洗衣服,易燃又易爆。卞鹤轩就没听进别人说什么,耳朵里全是傻子洗衣服的水声。开水龙头,关水龙头,水泡是不是该破了?

  听人要走了,刘香擦擦手,跟出来准备关门。

  戴淳立走在最后,瞧见小护工,一时兴起,趁关门之前塞了一张名片:“诶,你是大学生吧?想当网红吗?干护工多累啊,哥给你直接签约!不说话也行,有才艺吗?每天上播下播就有钱拿!你这脸绝对能红,不说话,光看书就行,公司给你砸礼物,捧你上热门!”

  刘香第一次接别人的名片,也不知道是什么,傻乎乎握住了。卞鹤轩听了一个尾音,心里咯噔一声!千防万防,没防住这孙子拓展生意!

  “那……谢谢哥哥。哥哥再见。”刘香傻站着,漂漂亮亮地冲戴淳立笑了笑。妈说过,接别人的东西,得有礼貌。

  第14章心动感觉

  “那……谢谢哥哥。哥哥再见。”刘香傻站着,漂漂亮亮地冲戴淳立笑了笑。妈说过,接别人的东西,得有礼貌。

  卞总听了,在床上使劲儿揉太阳穴,头疼,烦死他了。

  晚上。

  卞鹤轩上个手机被自己摔得粉碎,现在手里拿了个新的,相册干干净净。考虑再三之后,卞鹤轩才点进了微信。

  第一次血本无归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紧张。

  打开微信,卞鹤轩从通讯列表里拉出两个人来,建了个微信群。

  [卞鹤轩:……]

  [王宇达:……]

  [戴淳立:……]

  [戴淳立:轩哥我真不是成心的,我真没看出来。小子长太好了,我想挖他,真不是成心的!]

  [王宇达:小戴你少说几句。]

  [戴淳立:轩哥我真没别的意思。]

  [王宇达:卞总你放心,这事儿传不出去。和这种状况的人好,应该不犯法。]

  [戴淳立:放他妈一百八十个心!]

  [卞鹤轩:你们他妈有病吧?他真是护工,我就是嫌他傻,丢面儿。]

  [戴淳立:对对对,是挺丢面儿,轩哥你要不要换个?明儿我给你换个有护理经验的!]

  [王宇达:小戴你少说两句吧还是。]

  [卞鹤轩:用不上。]

  [戴淳立:换一个吧轩哥,傻子干不了护工。]

  [卞鹤轩: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

  发送完成之后,卞鹤轩瞪着眼,自己愣了一会儿,元神抽离了真身似的。不知过了多久,元神灌顶,他爬着拉开床头柜,揪出刘香的健康证来,一次又一次地确认着。

  艹!傻子这病不传染吧?有毒!

  刘香知道自己闯祸了,耷拉着肩膀,躲在厕所洗小裤衩儿,不敢吭声。

  中午他说错了话,几个哥哥都被自己吓着了,大哥也不高兴了。他真不想这样,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智力,能明辨是非,能听懂绝大部分的谈话,唯独记性特别不好,许多事,需要翻来覆去地和他讲才能记牢。

  还有就是,逻辑能力很差,语言表达不顺畅。

  像中午那样,大哥说他是哑巴,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小时候妈带着自己到医院检查过,那个大夫说自己智力不足80,是轻微智障,但青春期会有唯一一次进步的机会。这么些年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教他,再也没有人带他去医院检查,刘香也不知道自己的智力是多少。

  “香香。”

  “诶!”刘香一下从小木凳站起来,拧开厕所门,下巴快要戳到胸口了,“大哥叫我啊?”

  卞鹤轩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快要不能看了:“你躲厕所里干嘛呢!”

  “我洗小裤衩儿……大哥你洗不洗裤衩儿?我给你洗吧。”刘香不太会哄人,跨栏背心殷湿了小腹那一片,小臂和小腿都湿漉漉的。

  “你老洗裤衩儿是不是傻?你过来!”

  卞鹤轩知道,自己是在和自己赌气。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像开了一辆驾驶体验极佳的赛车,然而方向盘却不在手里。把握不住左右前后,虽然体感愉悦却时时刻刻处于失控的边缘,被发动机扼住了脉门。

  或是口才拙劣的导演,剧本已定,演员到位,却被临时演员乱了重头戏。

  “大哥,我过来了。”刘香本本分分坐到椅子上,不沾着病床,“大哥,我中午是不是闯祸了?你别生气,我给你洗裤衩儿。”

  这一刻卞鹤轩不知道该恨谁:“你觉得呢?”

  刘香皱紧了眉头,声音像呛了水,也是湿的:“大哥,我实话说吧,我这个脑子不好,真的,我记不住事儿。你说我是哑巴,我一开始记得牢牢的,可时间久了,也没人和我提了,我就忘了。同样的事,别人一下子就记好了,我不行,我总是忘……我妈死了之前,本来想当小厨子来着,我学了一年做饭,什么都会……可我脑子不好,大哥,我记不住客人点什么,老得问,老得问传菜的哥哥,老板烦了,就把我辞了。其实我不爱干护工,可没餐厅要我。但我妈说干护工好,我就干了。”

  刘香少有地说了一长串话,每个字都像一颗小酸果,卞鹤轩嚼在嘴里,滋味难以言喻。说是承认错误吧,也不全是,更像一种倾诉,向可以交心的大哥急着说上几句,要不就该憋坏了。

  “你记性不好?那你明天走吧,记性不好干不了护工!”卞鹤轩逞凶撒气。

  “这个!不行!”刘香坐得很有样儿,不含胸,不驼背,荡荡着卞鹤轩的胳膊,“实在生气,哥哥扣我几天的工资也行……还生气,扣一个礼拜的,过节加班费,也不用给。”

  就这么承认错误的啊?这要是碰上黑心雇主,随便扣个错,卞鹤轩猜傻子的工资都能叫人扣没了。

  真傻,到处叫人欺负。

  卞鹤轩不愿意叫他松手,两只手拧着自己花臂,还挺享受:“不行,你记性不好,给我吃错了药怎么办!”

  “这个不会!我,我,你等着!”不等卞鹤轩说完,刘香跑去翻自己的行李包了,叫卞鹤轩扔散了的那个,扯破好大一个口子。卞鹤轩看了皱眉头,记得家里有个户外运动的登山包,挪威牌子,全新,水蓝色的。这样一想,那个破包更不入眼了,看了浑身难受,他是必须亲眼看着刘香用上才行。

  刘香噗噗跑过来,明明就几步路,他非要跑,他着急,手里一个红皮本,交作业似的:“我都记好了,吃不错药,你检查!”

  嚯,虚张声势。

  可抵住牙缝儿来回舔的那一截儿舌头露了老底,刘香是有点儿害怕了。他真怕下户,他不想走。

  卞鹤轩就想笑,微昂着脸,笑得很迷人。这算是威胁他呢?自己什么人没见过,还能叫一个傻子威胁了?红皮本就在手里,他偏要慢慢地、懒懒地翻,看刘香那股憋不住的着急劲儿,看刘香的视线黏在自己脸上。

  打开一看,正如卞鹤轩所猜,全是傻子每天记下的琐事。从卞鹤轩一天上几回厕所、几点解手,到吃了什么药、打了什么点滴,甚至还有夜里醒过几回、哪条腿难受,事无巨细,像照顾卧床不起的亲人。

  胸口那股酸意猝不及防又来,卞鹤轩整个人酸了一下。

  “我又不是瘫子,你记这么多有病啊!”他突然说,本子又扔了回去。刘香没想大哥不理会,拿着本子,一时没了主意。

  “大哥我去给你打水吧。”刘香说,他想去打水了,第一天就是打完水才留下的。

  “打什么水啊,你吃饭了吗就打水?”卞鹤轩很烦,莫名烦起来的,他觉得是因为刘香手上烫了水泡,全是水泡闹的。

  其实刘香的字,不难看,看着是练过的。

  “没吃,晚上大哥不吃,我也没敢吃。”刘香又坐回来了,穿薄成片儿的跨栏背心,胸口后颈地露着,穿卞鹤轩给的睡裤,没穿袜子,脚也湿了。

  卞鹤轩的喉结滑动着,酝酿着。快过年了,北方的冬天并不滋润,他觉得鼻子里潮乎乎的。

  “你还吃不吃串串香了?”

  刘香连想都没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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