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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香嚼了个鸡肉丸子,不仅没味儿,也没有嚼劲,“那大哥爱吃什么丸子?我学做饭的,给你汆丸子啊。”

  “就你那脑子会做什么啊?”卞鹤轩吸溜着面条,随口问问。

  “只要不上大锅,小灶的菜我都会。大哥伤骨头了,应该多吃排骨。”刘香说,眼睛里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工作着。像卞鹤轩猜的那样,刘香没学完烹饪,小打小闹的家常菜肯定是会了,刀工也有,但上不了大灶,进了后厨也是给大师傅做配菜的小厨子,雕个萝卜花什么的。

  “你还知道挺多的。”卞鹤轩一高兴,腾出一只手给傻子捋刘海,傻子一抬头,拿闪光灯可劲儿地闪他。

  “没厨房,不能给大哥做,要是有个厨房就好了,给大哥汆猪肉大葱丸子吃,比这个好吃。”刘香看了301一圈,有点儿可惜,但这个病房已经比他从前上户的环境好太多了,想一想就很惜福。

  没厨房?还真要做饭啊?卞鹤轩不确定傻子是不是真会做饭,但他是真的,想吃猪肉大葱丸子汤了。

  这是道上不了台面的菜,好一点儿的餐厅都没有这个。特别是葱,要大甜葱,卖不上高价,却是很解馋的一道肉菜。卞鹤轩想起自己追刘湘那会儿,每回请刘湘吃饭都恨不能沐浴熏香,挑的馆子也是私房菜,因为刘湘爱吃素菜。

  高端的素菜馆子,真他妈难吃。卞鹤轩都不愿意回味那个味道,确实是做出了肉菜的口感,但太过清淡了,多嚼几下就露馅儿。

  “成吧,过几天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厨房,你给我开个小灶。”卞鹤轩说,也不知怎么的,突然看傻子勺里那颗白不呲咧的丸子很眼馋,抢在刘香动嘴之前,一口给吞了。

  刘香没吃着最后一个肉丸子,动动嘴,没说什么,抬眼发现大哥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桥,就提醒自己,下回见着顾异哥哥一定要告诉他,大哥一点儿都不凶,大哥笑起来,特别漂亮。

  卞芸知道米小左的事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小左那孩子,就是个闷葫芦,有事儿不爱说。”给儿子剥着山竹,卞芸忍不住心疼起来,“你瞧你们几个,不是叫家里人坑了就是出车祸,你们哥儿几个抱团儿去趟五台山得了,看看今年是不是犯太岁。”

  “犯什么太岁啊,我也是才知道,小左挣的钱被家里坑海了。”卞鹤轩张嘴,接了亲妈投喂的水果。

  卞芸看儿子爱吃,又接着剥:“那你还不帮一把啊?小左人呢?”

  “发烧,在家躺着呢。又生气又冻了一天,怕是发烧散邪火,没两个礼拜起不来。”卞鹤轩抓了一把头发,觉得该剪个头了,“帮我肯定得帮,但这不是揍他堂哥的事儿。揍人谁不会啊?别看你儿子起不来,架着拐也能把他堂哥送医院里去。顾异也是笨,都他妈面对面了,就摔了个咖啡壶?干嘛呢这是?玩儿声东击西还是十面埋伏啊?打人还带提前铺垫的?”

  “轩哥我求你了啊,不懂成语就别瞎用了。你别看顾异高高大大的,那孩子心细,他是怕吓着小左。”

  “嗯嗯嗯,就他怕吓着小左,就我不怕。”卞鹤轩意义不明地哼哼着,“对了,房子住的怎么样了?”

  卞芸说:“挺合适啊,本来自己选了个不错的,你非要让小左给我安排,楼层门牌号都要管管。就你这破毛病,不是我说,谁和你相处久了都得疯。

  “我什么毛病了?”卞鹤轩问,他是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什么都管啊,非逼着别人按你的意思来。”卞芸说话完全没在客气,今天一进屋就看见小护工的行李包眼熟,换成儿子喜欢的牌子了,“你不喜欢的,别人也不能用,撕人家刘湘准考证,扣人家护照,连个辣菜都不叫他吃。人家想参加大学同学会,你就跟要死了似的。”

  “我这不是为他好吗?况且,我那时候都给他的路安排好了,和我一起做生意。”卞鹤轩争辩。

  “万一人家不想做生意呢?人家刘湘就想出国读研究生读博士生呢?你给人家多大压力啊!”卞芸美得很艳丽,生气也很艳丽,往往叫人看不出悲喜,“我告诉你卞鹤轩,你这破毛病不改,迟早孤独终老,活该被绿。”

  卞鹤轩慵懒地把头一抬,继承了亲妈三分艳丽,血气方刚地眯眼睛:“孤独终老?我能孤独终老?你生了儿子这么一张缺德的脸,还指望我能孤独终老?”

  “滚滚滚,闭嘴歇歇吧你。”卞芸把没剥皮的山竹塞儿子嘴里了,再聊,头疼。

  刘香进屋的时候,就正好看见卞芸对儿子“下毒手”。

  “阿姨你要的小刀,这个特快,容易划手。”刘香没和卞芸说过几次话,知道是大哥的亲妈。平时自己坐的小凳子被阿姨占了,就坐到窗口边的沙发上,两条长腿规规矩矩地并着。

  卞芸就喜欢这种听话的好孩子,拿小刀切了几个山竹,递过去给刘香吃。“香香你尝尝。”

  “谢谢阿姨。”刘香先接过来了,又往大哥脸上看。

  “给你就吃,不扣工资。”卞鹤轩已经摸懂刘香的意思了,他怕吃了雇主的东西扣钱。

  “诶,谢谢阿姨。”这一次才是真的谢,生机盎然地朝卞芸一笑,咬一口,咂摸咂摸滋味,“真甜,这个,大哥有的吃吗?”

  “他那缺德玩意儿你就别操心了,多吃几个,夜里睡不好就靠吃才能补回来。”卞芸不知道米小左从哪儿挖出这么个宝贝来,听儿子说,人是傻的,可干护工绝对过硬,刚发了第一个月工资,还多给了2000奖金。

  快过年了,企业发年终奖,卞鹤轩觉得不给傻子发奖金有点儿过意不去。

  “大哥他……”发了工资,刘香偷着酝酿了什么,总时不时抿嘴笑一笑,又说,“大哥不缺德,大哥给我钱了,好多呢,还多给了2000块。”

  卞鹤轩被亲妈剜了一眼,苦着脸辩白:“别嫌2000少,给多了,这傻子不要。”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刘香嘬着山竹,含糊地顶嘴。

  “对了卞姐!”卞鹤轩说,“房子定下来了,厨房也收拾收拾吧。”

  “干嘛?你娘我又不做饭。”

  “他做啊。”卞鹤轩头一偏,仿佛已经吃着了飘油花的猪肉大葱丸子。他记得卞姐租的房和医院就隔一条主街,傻子要是白天去,也就10分钟的步行路程。轻微智障能认路吧?这他妈要是还能丢了,真是傻到家了。

  卞芸倒是无所谓,房子租得很近,直来直去,不怕刘香走丢了。再说她也观察过,刘香没有儿子说得那么傻,他懂的不少,就是语言能力跟不上。让他白天去做饭不是不行,最多自己先把把关,看他是不是真有经验,别再趁人不在家把厨房烧了。

  但第一次去,必须要卞芸亲自带着认门了。

  又聊了一会儿,卞芸就得回公司了。卞鹤轩这一骨折就像放假,把别人忙的够呛。走之前卞芸和刘香订好了时间,下次带他回家下厨。

  “你又笑什么呢?”卞鹤轩自己下床了,点了一根烟,一手抓着拐杖促进下肢静脉血液回流,正好撞上去送卞姐的傻子回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卞鹤轩越瞧他笑就越生气,想捏他的干净脸蛋儿。傻子没有糟心事儿。

  “阿姨说下次带我回家做饭呢,大哥,阿姨对我真好。”刘香过来扶卞鹤轩,带着他绕床来回踱步,像两个大个儿企鹅,晃悠悠,晃悠悠的。

  嚯,还真是脑子不够用。卞鹤轩冷不丁地笑了。护工这个工钱里是不包含做饭的,只负责在病房照顾人。也就只有刘香这种傻子才会往身上揽活,被人卖了还帮人点钱。

  “那你好好做饭吧,我嘴刁,不好吃的话你滚回去重新做啊。”卞鹤轩说。腿已经拆线了,他琢磨着什么时候洗个热水澡。现在每晚都是傻子给他擦,热水打在脸盆里,前胸后背地擦,连头发都是躺床头洗的。可是总觉得不痛快。

  但是考虑着大腿不能沾水,这姿势难度系数太高了。

  刘香本来扶得好好的,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卞鹤轩和他贴着半边身子,自然感觉得出来傻子有事儿憋着要说。

  “你喘这么快干嘛?”卞鹤轩受不了别人瞒他,气狠狠地问他。

  “大哥,你……”刘香问,两个人贴成了一个人,说话都是孩儿面的椰奶味。

  “干嘛?说。”

  “大哥,我就想……”刘香像变成了一条小哑巴鱼,说一个字吞两个字,鼻尖儿被自己的刘海扫痒了,还打了个喷嚏,“大哥,你的烟抽完了,能给我一口吗?”整张脸扑腾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

  艹,傻子有烟瘾这事儿卞鹤轩给忘了!

  第18章临危不乱

  艹,傻子有烟瘾这事儿卞鹤轩给忘了!

  刘香会抽烟,确实是卞鹤轩没想到的。因为他那张脸就是一张与烟酒无关的大一新生脸。再加上他是个傻子,卞鹤轩根本想象不出来刘香叼着烟是什么鬼样子。

  可他口口声声问卞鹤轩要烟抽一口,为了闻那点儿烟味,几乎趴卞鹤轩胸口上了。

  好想捏他。

  “你想抽啊?”卞鹤轩问,笑中戏谑,等着看一场好戏。可突然又别扭了。他抽烟十几年,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是不是有害健康啊?

  “大哥,我不闻烟味儿,嗓子就难受。”刘香回答,眼里有期待的光。刘海扫来扫去,被卞鹤轩一把撩起来,逮住机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傻子的眼睛。

  真亮,眼睛真亮。

  卞鹤轩站在天人交战的米字路口,他完全可以把嘴里的烟塞给刘香,或者吹个气,渡一口烟给傻子解解馋。他能想象出刘香带着满足的懒样,像睡不醒的美人,像微醺的公子哥儿,像被人踩进泥水里的小白花。这样的脸,含一支烟,是能满足任何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作恶冲动。

  但卞鹤轩把烟给掐了。他承认,自己不是个真君子,但是,他不小人。

  “你老实说,自己买过烟抽没有?”

  闻不着烟了,刘香沮丧地低垂着脸,从卞鹤轩的角度看,更像是埋自己胸口了。刘香很高,182走在街上真的不矮了,但栽在卞鹤轩身边了就显得差点儿意思。

  “没买过。大哥,我真的没买过,我妈说,烟、酒、赌钱,不能碰,一下都不能碰。”

  “那你想抽烟了都怎么办?”卞鹤轩特别使劲儿地弹他脑门了,像解气,解恨,又像给他一个教训。奇怪吧,明明是自己抽烟勾了人家的烟瘾,可他觉得这下是替傻子妈弹的,叫你抽烟,叫你不学好,犯烟瘾了吧!

  “唔,疼。”突然被弹了一下,刘香把脖子一缩,“我不买烟,想抽了就去家政大厅,好多人抽烟。我就闻闻。”

  “那你就没皮没脸地往上凑啊!都这样趴着啊!”卞鹤轩觉得傻子真可气,气得他手痒痒。

  想替傻子妈再弹一个,这算替天行道吗?

  “就远远闻一下,没敢往上凑。我又不认识人家,凑上去,像什么话……有吸烟室。”刘香想揉揉脑门儿,怕松手扶不稳大哥,只好拿脑门儿往大哥肩头上蹭,蹭一蹭就不那么疼了。

  “打住打住打住!你、你这他妈干嘛呢!注意影响啊!”卞鹤轩觉得自己的腰和腰子被人撞了一下,被一头鹿猛撞,还拿犄角顶。

  傻子撩人太虎了吧,赶紧打住。

  “大哥不好,不给我烟屁股。”刘香小声嘟囔。他觉得大哥太不好了,明明那么多支烟,给一口又怎么了。蹭一蹭,刘香又想开了,算了,不给就不给吧,反正大哥天天都抽烟,天天都可以闻。

  卞鹤轩叫他探出牙缝儿的小舌头给晃了一下,但马上就涌起翻倍的反感来。他不知道自己反感什么呢,就觉得有种特别招人讨厌的力量在身子里拱火。一定是傻子蹭他蹭的,一向只爱和聪明人打交道,卞鹤轩觉得傻子就是自己眼里的一颗沙子,看一眼就烦,就硌得慌。

  烦死了!再蹭就膨胀了啊!

  “你去柜子里,把我那条女烟翻出来。”卞鹤轩自己架着拐,指着食柜。刘香分不出哪条是女烟,拿了几盒都不对,最后抽出一整条来,打开取出一盒。

  女烟架在手上的感觉,让卞鹤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生理性地厌恶自己。太傻逼了,自己从抽烟那天起就没动过女烟,女里女气不说,关键是没劲儿。抽一口和没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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