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也许是火烧得太快的缘故,她的头发被齐根斩断。

  顶着一个爆炸板寸头,还坚持不懈用一种忧愁的眼神同时朝两个人抛媚眼。

  是真的在同时朝两个人抛……

  左眼盯着司青颜,右眼盯着罗俊辰。

  眼珠一左一右,渐渐分开。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俊辰笑得直拍大腿。

  “你他妈想把我笑死……”

  罗俊辰笑得呛着了,疯狂咳嗽。

  “公子，公子……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公子……”

  “你这个眼神要是能找着路算你厉害……”罗俊辰一边拍大腿一边狂笑。

  她终于发现了不妥，开始调整眼神。

  尝试着用两个眼珠子盯着一个人。

  右眼去盯罗俊辰，左眼盯司青颜。

  这次变成了斗鸡眼……

  她着急起来,眼珠在眼眶里乱撞。

  “噗——”

  罗俊辰再次笑出声。

  “……”司青颜顿时沉默了。

  “公子……救救我……”她穿着一身宫装长裙，楚楚可怜。

  “看烟火吗？”

  司青颜亮出手里的血焰。

  “不。”她头摇得和抖水的二哈一样快，直接摇出了残影。

  “先前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个人在哪里？”

  “带路。”

  司青颜面无表情盯着这个头发怪。

  感觉很傻的样子……

  这是卫思贤的妈妈之一？

  卫思贤有好几个妈妈，人类,头发怪，冥界怪物……这个是头发怪？

  先前在卫思贤笔记本中看见的一缕长发应该是她的一部分。

  头发怪瑟瑟发抖，心有不甘,但还是老老实实带着他们去找小谢。

  ……

  白起的壁画结束后,小谢再睁开眼睛，又迎来了下一段记忆。

  这次他死后并没有转世投胎。

  一是因为他身负帝气,转世必要搅乱天下。

  二是因为他业债太多,杀气厚重，不适合投入轮回。

  三是因为他功德不少,与业力持平,是一个烫手山芋。

  他成了地府中的鬼差。

  做鬼有做鬼的好处,比如,能光明正大去勾魂。

  咸鱼不管在哪里都有。

  勤劳勇敢的小谢在鬼差中异常亮眼。

  活着的时候还需要吃饭睡觉，变成鬼之后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不分昼夜追捕地府逃离的恶鬼，去人间勾恶人的魂，在地府疯狂行刑，鞭打罪鬼。

  不到一百年，他成了地府中司掌寒冰地狱的二殿主楚江王。

  凡在阳间伤人肢体、奸盗杀人者，推入此狱。

  小谢上任后，二殿业绩狂升。

  那些疯狂的鬼魂都投入小谢麾下，任他驱使。

  其中尤以军魂居多。

  二殿律令铁血，容不得丝毫沙子，成为疯子集中营。

  每个世界都有既定的成长轨迹，它既是无数生命的集成体，也是一个巨型生命，一样会有出生，发展，死亡等过程。

  高等世界孕育出的强大生命，会为自己的世界而征战。

  他们会去其他弱小的位面掠夺资源，反哺给自己的世界。

  很不幸的是，小谢所在的位面，被选为入侵目标。

  这一场战斗，普通人虽未参与，却也因为战斗的余波死伤颇多。

  入侵者呈人形，皮肤黝黑，浑身覆盖着一层防御力极佳的鳞片。它们具有极强的战斗本能，仿佛天生是为战而生的杀戮机器。

  往常内斗的天庭、地府，西方神庭，沙漠佛国，一同联合起来，大战轰轰烈烈拉开序幕。

  小谢善使刀，他的部下也随主，多以刀为兵器。

  鬼差会锻造一柄兵器，直接与灵魂绑定。兵器与主人共同成长，兵器损伤，主人也会受损。

  鬼差死后，直接消散于天地间，没有尸体。

  二殿的战斗区域，处处是残损的刀具。

  “如果你们认输，可以成为我们世界的附属种族，获得更高层次的修炼功法……”

  一个高等级的异族人面带赞许，向二殿的鬼差发起邀请。

  “宁战死，不屈膝！”

  小谢再次抽刀，一刀斩飞那个异族的头。

  “杀！”

  “兵死于战！随殿主杀！”

  二殿的鬼差也纷纷扬刀，冲向异族。

  战况越来越惨烈，异族源源不断加入战场，地上的兵器碎片越来越多……

  小谢双眼通红，飞身而起，接住被异族斩断的旌旗，重重一挥，仰天咆哮：

  “重招旧部十万众，丰都鬼台斩天魔！”

  虚空中浮现无数军魂虚影，高头大马，银枪黑甲，随小谢冲向异族大军。

  这是小谢过往率领的旧部，或往生，或沉眠，此刻皆聚集而来……

  “为苍生战！”

  数不清的军魂随小谢冲向异族，喊杀声响彻云霄。

  小谢记不清自己到底斩杀了多少异族，他的刀已卷刃，最后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把。

  他被拦腰斩成两截，倒在尸体堆成的高山上。

  “为什么不屈服？”

  王座上的异族心脏被碎裂的刀刃洞穿，幽蓝的双眼凝视着肢体残缺不全的小谢，很迷茫。

  为什么会打成这样？

  明明是一强一弱，为什么后者会翻盘？

  “不负家国…不负卿……”小谢手腕上系着一缕青丝，随着他人头落地，青丝腐朽，化为飞灰，消散在天地间……

  “将军！”军魂齐声咆哮，悲愤欲绝，只看见他们奉若神明的将军，头颅正在虚化……

  “若无将军，断无我等再现之日，无以为报，便为将军重塑魂体吧……”

  一直沉默着的小谢忍不住颤抖起来，双目通红。

  那些残魂一个又一个化为光点，补在小谢消散的魂魄里……

  等小谢身体重新浮现的时候，十万军魂只剩一个小兵，呆呆地扛起小谢，步子蹒跚，跌跌撞撞在尸山血海里穿行。

  小兵一次又一次摔倒，始终护着背上的小谢。

  空间破碎之时，他把小谢抛到对岸光明处，自己独自留在那处渐渐灰暗的空间中。

  “将军……保重……”

  他努力说出最后一句嘱托，倒在血泊里。

  “二营长！”

  小谢猛然惊醒，眼前是那个歪脖二营长。

  虽然只剩一具骷髅，却和那个小兵的身影重合了。

  “将军……你……醒……啦……兄弟们……让我……照顾……你……”

  二营长磕磕巴巴说着千百年前的方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只剩你一个了。”

  小谢眼泪决堤，声音沙哑无比。

  “兄弟们……很……高兴……”

  二营长伸着骷髅爪子，替小谢擦泪。

  “我何德何能……”

  小谢把二营长搂在怀里，不敢用力，怕把他的骷髅架子折断。

  “将军……很……好……”

  司青颜和罗俊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一向坚毅勇敢的小谢哭得像个孩子，二营长正笨拙地给他擦眼泪。

  “云都……”

  头发怪看着小谢，犹豫而迟疑。

  小谢回望时眼神也有些复杂。

  殷商太子云都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两人约定，等他征战回来就成婚。

  但云都太子病逝了。

  她自缢而亡，为云都太子殉葬。

  也许是云都太子斩杀的鬼怪太多，尸体中的鬼气太重，而她有心愿未实现，执念深重，变异成了一种奇特的鬼魅。

  只要有人爱她，她的头发就会越长越长，分出一缕青丝，随爱慕者离开暗面。

  她生得极美，表情正常的时候完美得不像真人。

  有种看一眼就能让人沦陷的魔力。

  随着头发越来越长，她能在更多的镜子中出现。

  世间镜子千千万，她一直在找云都。

  云都手腕上有她系上的一缕青丝。

  小谢手腕上没有。

  其实白起生下来的时候手腕上有一圈黑线胎记，这胎记在他死后便成了一缕青丝，直到作为楚江王战死，青丝才消散。

  “你不是云都。”

  她默默走到墓室中央，打开云都太子的棺材，爬进去，抱住那具骸骨。

  先前那么多长发，铺满了无数房间的长发，此刻，瞬间化成灰烬。

  “我……”小谢想开口喊出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她叫什么。

  他的确不认识她。

  她是云都太子的心上人。

  两人中间不仅隔着生与死，还有足以洗去一切的时光。

  但他闭目的瞬间，却穿梭了数千年，亲手执着木梳，为她绾发。

  “等我。”

  “好。”

  “若我回不来……”

  “等到你回不来为止。”

  小谢沉默良久，和二营长一起继续向前走。

  罗俊辰拍了拍小谢的肩膀，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一座血红的王座伫立于无数白骨上，上面放着一面残损的战旗。

  小谢朝它走过去，二营长跟在他身后。

  小谢一步步登顶，坐上王座。

  战旗烈烈，二营长单膝跪地，恭敬垂头，一如往昔。

  王座上慢慢浮现两个古篆——楚江。

  司青颜与罗俊辰继续向前走，这次面前是一扇巨门。

  暗红大门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阴冷黏腻。门上刻着全身长满眼睛的怪鸟、长着蛇头的人、吞吃活物的异兽、堆积成山的残肢断骸……门里有东西在疯狂挣动，门锁上的曼珠沙华虚影正苦苦支撑。

  罗俊辰看着大门，久久伫立。

  他再一睁眼，周围已经换了一处天地。

  处处都是喊杀之声，他蹲在地府大门口，看准异族的屁股，一口一个。

  为什么要咬屁股？

  该死……腿太短！

  蹦起来只能咬到屁股！

  往日那些调戏他的鬼差都死了……

  明明嘴上说着“敌人来袭老子第一个跑”，却在重伤濒死的时候，毫不犹豫选择抱住异族，毅然自爆……

  都是大猪蹄子！

  他瞄准一个又高又壮的异族，趁对方作战的时候，扑上去，死死咬住他的屁股！

  肉又紧又硬，很不好咬……

  对方的拳头像铁锤一样。

  一锤下去，脑浆炸裂，他变成了一条死狗。

  滚出来的眼珠子正好看见那个异族在拔镶嵌在屁股里的犬牙……

  虽然本汪很废材，什么用都没有……但还是有一点的。

  罗俊辰蹲在冥界大门口，耳朵尾巴都消失了，怀里抱着一只短腿大黑狗，毛茸茸的。

  一魂双体。

  还是超喜欢这里。

  如果大家都回来的话，永远守门也不错啊。

  那时候有鬼差去阳间办事，都会给他带点吃的回来。

  罗俊辰蹲的门框边出现两个字——七曜。

  那是他原来的名字。

  司青颜继续向前走，看见小圣子独自坐在一处断裂的轮盘上。

  小孩儿身后有一只巨大的白兽虚影，周身散发着圣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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