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拍之前要祭天。

  楼春风摆出水果念念有词，这套都是在剧组里学的，虽然不相信鬼神，但是不做总觉得差点什么。

  第一幕要拍最容易的，身为战争遗孤的他和猫形大毛被找到。

  这里就要考验楼春风的演技了，因为代替艾一角色的监护人是表情简单的虚拟数据。楼春风要演出忽然发现有翼人的惊讶惊喜戒备好奇紧张等混杂的复杂感情，还要在这一幕过后，将片段重新制作，自己通过系统改变外貌身高等数据，面对影像里的自己和大毛出演监护人角色。

  楼春风演监护人的时候，给自己增加标签，自己是一个外表严肃，内心严肃，受到刺激会有点神经质的角色。

  这幕拍完，楼春风反复看，发现自己扮演监护人（有翼人）从高空降落的时候，翅膀收拢的时候有点别扭，因为身高习惯，视线焦点也有点偏。

  这点好办，他进入虚拟游戏，变成有翼人，对着自己的三维影像一遍一遍的联系，直到看起来就和真的有翼人一样。

  到了之后到学校的剧情就更痛苦了，要不断精分，模仿学校里的学生，既要表现出他们沉默、自我放逐的共同特质，又要区分他们性格上的不同。

  仅仅上课的一幕，他就要精分从老师到学生十五个角色，将拍摄的片段一遍遍加工，由自己替代虚拟数据。只能庆幸幸好不是电视剧，要不然真能把他累死。

  虽然他看起来很痛苦，但其实是乐此不疲，挑战自我永远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对比楼春风的刻苦努力，大毛全程本色出演，变成猫跟在楼春风一边，需要的时候卖萌、打猎、发出愤怒咆哮、躺平要求梳毛，拒绝伙伴营养口粮，要吃新鲜做出来的。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楼春风还请杜莫瑞老师友情客串老师的角色。

  大毛的人形自然也要演几个比较重要的配角。

  易颜的剧情被放到最后来拍摄。

  楼春风觉得这一点兰岁真的很赞，对比一下地球的精神病人在病院里的治疗情况，就能看出兰岁在这方面的认真态度。病人除了出院，以及动用超过一定数额金钱的时候才会被限制，或者通知监护人，没有监护人的将由几个医生联合判断是否批准。

  像是终端舱里拍电影这点事情完全不限制。比如之前楼春风和大毛探望易颜，他们之间那道墙是医生们在发现大毛兽形态对易颜有很积极影响，联合判断打开的。其中如果易颜出现任何攻击表现，都将被他们第一时间制止。

  话说，兰岁福利这么好，生活压力这么低，精神病人真的非常的少。

  在虚拟世界里与易颜相遇。

  楼春风真是没看出来她有哪里有攻击性，你看跟大毛玩的那么嗨，他都嫉妒了有没有。

  第一幕拍摄的是易颜与楼春风对于翅膀完全不同的看法。

  由楼春风扮演的主角云寒说：“没有翅膀你依然是你，你不仅仅是活着，还被自然赋予生命的活着，只是一双翅膀就让你自我放弃吗？你看不是还有很多无翼人活的好好的，组件了美好的家庭。”

  易颜说：“那你知道无翼人每年的自杀率是多少吗？”

  这句话是剧本上没有的，原台词是：翅膀是我的生命，是我活着的意义，失去翅膀我就会变成地上匍匐的蝼蚁。

  楼春风愣住了，他真没想到会上升到自杀率这么严重词语。

  易颜微笑，此时她的笑容出现了偏执的色彩：“1%，一百个无翼人里会有一个死于自杀，你猜我会什么时候自杀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忽然爆发出强烈的笑声：“小子，你在挑战兰岁的信仰！拍电影是没有意义的，你想唤醒什么，改变什么？翅膀让我们区别去地面爬虫，没有翅膀我们柔弱无比，和食草动物没有区别！”

  楼春风也破坏了影片中开朗活泼的人设，冷冷嘲讽道：“没有翅膀怎么了？没有翅膀照样可以创造科技，没有翅膀照样可以生活的很好！生活在有翼人世界里的你有怎么能想象的无翼人同样可以幸福生活！信仰的伟大从来不会因为无翼而消失，更不会因为他人三言两语去改变。你坐在洞穴中能看到的天地只有那么大！生在兰岁这样广博的世界，你仅仅因为一双翅膀就要放弃所有美好风景，所有新鲜事物吗？说到底不过是你胆小懦弱自我束缚的借口！”

  易颜：“哈，对，你是战争遗孤，你没有信仰，翅膀对你来说不过是多余的零件，你根本体会不到别人同情的怜悯的目光放在你身上是有多么的痛苦！我们就像鸟儿，没有翅膀我们就是怪物！我们是不该存在！哈哈哈哈哈——不，”

  她的脸色忽然一变：“你说的对，我们该存在，不该存在是那些小鸟。他们以为一双翅膀就可以让他们逍遥了？不，他们才是受本能驱使的蠢货。我们应该拯救他们，脱去翅膀，才能真正的认识世界！”

  她忽然暴起，几步冲向旁边一个虚拟人物，用非常残忍的手段，蛮横的扯掉了他的翅膀。

  紧接着她的影像就消失了，这是被弹出虚拟世界。

  楼春风看的那叫一个冷汗涔涔，刚刚易颜撕扯虚拟人物翅膀的时候，简直就跟小孩子撤掉蝴蝶翅膀一样轻描淡写又非常残忍。

  不过这一段不用重来，这种执拗的冲击可以当做看点。

  楼春风扮演主角时用的是自己的脸，易颜则用的是虚拟数据脸，这是医院为了保护她与楼春风达成的协定。

  其实校外的演员很多，但楼春风不想用，一来演技不一定够格，二来，也是最现实的问题，没有钱。

  兰岁娱乐业因为成本低廉，演员的价格本应该更低，但是恰恰相反，因为门槛低，所以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价格低的演技差，演技好的价格相当高。

  那种价格居中有演技的，通常匠气浓厚。

  主要楼春风也只是想试试水，影片后期制作的时候他会加入很多地球元素，以此来判断市场反应。

  他以为易颜这种反应，院方可能会拒绝继续拍摄，没想到第二天易颜又进入虚拟空间，继续拍摄。

  而这一幕楼春风见到了易颜另一个人格。

  她的行为举止很温和优雅。

  易颜温和的说：“不，我并不是没有翅膀，我只是将它借给了别人。别担心，它总会回来。”

  这个时候顺着她说，会继续聊天。逆着说，易颜狂暴的人格就会跑出来，撕翅膀，狂扁楼春风，然后被弹出虚拟世界。

  当然，都是数据，楼春风一点都不会痛。

  但是心里阴影留下的不是一点点啊。

  磕磕绊绊的影片终于完成，楼春风又开始了痛苦的后期制作。

  好在有终端舱的帮助，很多东西都可以捏出一个模型，在后期填充，对精神力耗费很低。

  影片完成那天，楼春风跟大毛俩带着火锅去了精神医院，和易颜一起吃，一起看。

  只要不提翅膀的话题，易颜看见同样没有翅膀的他们还是比较正常友好的。

  这部影片经过系统细致的审核后，作为无限制的电影投放到了影片市场中，根据他所付出的价格，会分为三个时段做标题宣传，每个标题停留一分钟。

  是的，花了钱也只能做个标题宣传，连张图都放不起。

  真是相当激烈的市场竞争。

  虽然竞争如此激烈，但是人口基数极为庞大，光是一个小区就几亿人口，整个珂都星有多少小区，整个兰岁星域有多少居住星球，人口数字完全是天文。

  仅仅是第一个一分钟停留，就有几万人涌入。

  在他们发现这不是一部互动电影，而是一部常规电影后，有三分之一人跑走，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也有因为开篇平淡的等原因离开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可以认真看的。

  在兰岁一般电影时长都在两小时，甚至有些长篇电影达到六小时，楼春风这部电影仅仅有40分钟，即使在现代来说也是一个很短的电影。

  主线非常简单，开篇就是生活在森林的无翼幼崽云寒和他的伙伴捕猎的场景，随即遇到来自天上主管战争遗孤的监护人找到了他，通过简练的对话描述出幼崽的怀疑和向往。十几秒掠过主角思考的几天，接着就是监护人带他上天。

  作为一个懵懂的战争遗孤他看见什么都是神奇的，新鲜的。然而进入学校后，他却发现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坟墓。

  监护人对他的疑问回答：“我有一位无翼人朋友，他上学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云寒拒绝这里，他从小生活在没有歧视的地面，为三餐奔波，与野兽搏杀，如果说来到天上，有温暖舒适的窝，三餐无忧，还有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却要在这像是坟墓的地方再生活四十年，他还不如回到地面，继续朝不保夕，至少他内心自由。

  如果不能适应，那就改变环境！

  他努力挑起大家兴奋的情绪，有人即使当时笑了，可是笑容很快就会消散。

  他的行为引来了易颜所扮演的星河。

  星河就仿佛一位理智的重度精神患者（实际上她确实是），那一句：“那你知道无翼人每年的自杀率是多少吗？”犹如心灵拷问，直击人心。

  这部影片中，楼春风为了在单薄的空间中表现双方冲突，运用了大量蒙太奇手法，当然他的手法还很嫩，好些地方显得比较凌乱，可是他拥有其他影片所没有的演员——易颜——一位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也拥有一位真正的没有被兰岁信仰侵袭的主角——楼春风。

  本色出演所表现的真挚，可以秒杀所有演技。

  不是没有人拍摄关于无翼人学校的电影，可是首先他们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没有多少无翼愿意演出，就像没有人愿意暴露自己的残疾。

  有翼人披上虚拟数据，演的再好，也跳不出有翼的圈子。

  最后的结局并不美好，学校依然犹如坟墓，云寒选择了回到地面生活，而星河则进入了精神医院，随着一道门关上，影片归于黑暗。

  楼春风想要给电影一个美好的结局，但他怎么也想不出来，什么样的结局算是好的。

  难道直接跳到成年后，他们把酒言欢吗？

  不，那就偏离的学校无翼人的中心。

  遗憾的结局不是更能令人记住吗？

  楼春风还在里面见缝插针的加入各种地球元素，力求加入同时不破坏学校的整体风格。因为影片整体阴暗，哥特风格使用的是最多的。

  自己真不适合做导演，拍完了就跟虚脱似的，天天病态的去刷评论，刷数据，一边安抚自己这电影各种一般不会火，一边有暗暗期待影片大火。

  而这部影片也确实如同他期待的那样慢慢的火起来，只不过这个火并不是他期待的。

  先是有十几位无翼人留言，他们学生时代确实是这样的生活。

  这本来还没有引起其他人重视。

  直到一位无翼幼崽从高空坠落而亡，生前他想到地面生活，然而不被允许，抗争之后他选择了坠落。

  地面生活这个想法就是来源于楼春风电影《无翼人学校》，也许是影片所展现出来的地面生活让其向往，也许是他再也忍受不了天空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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