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清晰,重现。
出嫁的那一晚。
大红的蜡烛已经燃了半边,她试穿嫁衣后,就不想再脱下了。镜子里倒映出自己的容貌。
她有些陌生。
原本的绝望、焦躁、苦闷,事到临头,反而化为子虚乌有。
她的内心平静到空无。
她从抽屉里翻出很早以前用泥巴捏的两个小人,一男一女,唯一的区别是头发。
年幼时分,总是没心没肺的时刻要多些。
阿嬷离开那一年的雪很深很重,但冰天雪地里,她却邂逅了,终此一生,最为重要的人。
只是,从此以后,大概山河万里,不复相见。
贺青在镜前补妆,口抿红纸。
谢柯在旁边看着,往门外走过去。
那副画上的情景好像就发生在这一晚。
那只狐狸呢,该到了吧。
他往外看,外面只有大红的灯笼,在风里转着圈。
谢柯漫不经心想,所以呢,这一次会是什么。
生?不太像。
老?不可能。
病?或许。
死?或许。
爱别离的话,如果贺青嫁于他人还说得一通。
求不得,论不上。
当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时。
谢柯知道,那只狐狸来了。
他回到贺青的房中。
听到了清脆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贺青手里的镜子落下,碎了一地,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
旧时爬山虎悄悄屾生长上墙,墙头的白衣少年笑的明媚而灿烂,血色的眼眸里仿若承载星河万里。
她呆呆地看着他。
他朝她招手,从墙上跳了下来,白衣翻飞像一只大鸟。
她急切地走过去,和他窗户前见面。
还没说话,她笑,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少年很嫌弃:“你还是那么爱哭。”
她用嫁衣擦掉眼泪,“废话,要你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你能不哭?”
少年继续嫌弃道:“什么破假设。”
那时的感觉太微妙了。
明明心情那么轻盈温暖,但眼泪就是止不住,贺青道:“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少年还是嫌弃,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道:“不是,我是来蹭一顿喜酒的。”
贺青说:“带我去哪?”
“……”少年依旧摆着嫌弃的脸色,但月色下,白玉般的脸上,却诡异得红了很多。
他咳嗽一声。
身后是漫天的繁星、一墙枯萎的爬山虎,身前是他喜欢的女孩,穿着嫁衣,眼中有光。
少年说:“我带你去不周山。”
不周山。
火红的灯笼高挂,映着少女微红的眼,映着少年微红的脸。
红色代表的是喜庆。
可更多时候,红色代表的是杀戮。
谢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一切。
场景又换了。
混乱毫无章法的世界。
红色一晃一晃,刺得人眼睛疼。
他听到了同样的话。
“我带你去不周山。”
不过声音完全变了。
前者,是少年故作骄矜的羞涩邀请,后者,是一个中年男人沙哑的逼迫。
这一回,出现的片段,已经换了人。
主角从贺青,换成了……他自己。
第33章不归境(三)
小重天谢家,在千年之前,也是名动一时的修真世家,新一辈的杰出弟子不知凡几。
更有小重天第一人之称的谢闻轩,引领在前,名声正胜。
小重天没有门派,只有世家。谢家一家独大,谢氏子弟都以姓氏为荣。
都以姓氏为荣,总有一些人,会为自己配不上这姓氏而耻。
身为谢家族长之子,却毫无灵根,还有一个天才的弟弟做对比,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永远不能上正桌吃饭,被遗弃在院子的角落里,连家仆都可以随意欺辱。
强者为尊。
错只错在他太弱。
家族中人手一本的普通功法,他需要废九牛二五之力去讨好一个谢家旁门子弟,才堪堪得以一阅。
可看到了也没用。
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不吃不喝三天,没有丝毫引气入体的感觉,只是差点活活饿死。
还是一个善心的侍女察觉不对,救了他一命。
他醒来时,对上她的目光,那种同情和怜悯的神情,叫他恨不得钻进地下,或者,恨不得天崩地裂。
他不是不懂感恩。
只是年幼的自己,太过敏感,太过脆弱。
要是能修仙就好了。
他睡在冷硬的床上,把自己圈在被子里。
夜晚睡不着,半夜用指甲磨着墙壁,磨出血了,就含嘴里,脑子里一片空茫。
要是能修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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