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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很多话,其实都不必要说。

  巽枫只看了眼四周的情形,便沙哑着嗓音问:“他走了?”

  司年神色平静:“百年之前。”

  巽枫微怔:“现在是什么时候?”

  司年耸肩:“人类统治的新时代。”

  这两人说话,总是能省则省,多说一个字都嫌费力。不是关系不好,就是气场如此。

  巽枫还未从长久的混沌中完全恢复过来,因此行动有些迟缓,但这也无碍于他发现站在不远处屋顶看戏的段章。

  “人类?”

  “我对象。”

  巽枫:“…………”

  看来他真的是浑浑噩噩太久了,一朝醒来,司年都找对象了。不光是个人类,还是个男人,让人始料未及。

  随后,巽枫招手唤来了骨笛,那笛子凌空飞来,落入巽枫掌心的刹那,海妖的歌声便停了。他张口正要解释,司年却看了眼段章,道:“去那儿吧,他该等急了。”

  巽枫:“…………”

  好不习惯。

  巽枫沉默着,把笛子别在腰间,跟司年一道去了天台。

  段章已经在这里备好了茶水,就像司年打趣的那样,他真的变出了小方桌和一应沏茶的用具,态度闲适得像是要喝下午茶。

  司年在一侧坐下,巽枫迟疑片刻,坐在了他的对面。他的目光不由投向段章,段章便冲他点头致意,矜贵大方。

  他虽不能打,可气场总是不输的。

  “别看了,我会吃醋的。”司年挑着眉,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巽枫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内心的任何波动,态度也稍显冷硬。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他相对温和的时候了,沉默片刻,他终于理清了思路,道:“我肉身已死,如今只是一缕残魂栖身在骨笛上,浑浑噩噩数百年,近日才醒。”

  醒了几日,巽枫也不记得了。他一直是黑影的状态,被混沌包裹着,始终无法获得清醒的意识,只能依从本能离开拍卖场,四处游荡。但他隐约能感受到司年的气息,那是来自鹤京的熟悉的味道,这才有了海妖的歌声。

  他下意识觉得,这股气息的主人能帮他。

  至于骨笛,那就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司年道:“海眼被封堵之后,我们就知道你成功了,但已经倒灌的海水没办法再收回去,为了不波及到其他地方,紧接着鹤京也被封印。我们曾经试过去海眼的另一边找你,期望你已经逃了出来,但没有找到。”

  巽枫道:“说来话长。”

  海眼的封堵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几乎有去无回。新任大祭司中庸无能,无淮子又身受重伤,能去堵海眼的,只有巽枫和匆匆赶回的司年。

  巽枫没有片刻犹豫,在当时那样紧急的情况之下,他来不及告别,也压根没给自己留后路。

  是为了大义吗?

  巽枫从没有这么考虑过,生命的最后一刻,能让他留下牵挂的也只有他一直追随、仰望的那个人,和唯一算得上朋友的司年。

  出生卑下或高贵,弱小或强大,都如过眼云烟。他曾愤恨过、挣扎过,也曾跟着无淮子见识过天地浩大、众生百态,妖生数百年,如此足矣。

  但是,那位跟他一起封堵海眼的前辈却窥破了他的内心。

  “我是不能离开了,但我比你年长,虚度数千载光阴,仍孑然一身,不如生于海底也葬于海底,也算有个归处。但我观你心中仍有牵挂,你该离开这里。”

  “离开?可我已经死了。”

  “你的魂魄还在啊。”那位前辈是一只深海巨妖,庞大的身躯长达数百米,一眼望不到尽头。她横亘在海眼中心,风暴已经将它一半的身子摧毁,留下残缺的骨头和零星血肉,但她仍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巽枫,说:“砍下我的一根骨头吧,让它带着你离开,我会把我的歌声放进去,保护你不在漫长的漂流中彻底迷失心智,变成孤魂野鬼。此处不久后也要封禁了,你顺着海底的暗流,总能找到出路。也许这条路会很长很长,但是孩子,彼岸就在那里,只要你去找,总会找到的。”

  “去吧,孩子。”

  “去跟你心中牵挂的人好好道个别。”

  “去吧。”

  在温柔的催促声中,巽枫砍下了她的一根骨头,将魂魄附在骨头上,就这样开启了一段漫长的漂泊。

  在离开的那一刻,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归于平静的海眼处,巨大的海妖遍体鳞伤,狰狞又恐怖。也许不久后,她的尸身就将彻底化为白骨,魂魄永镇于此,而千百年后,再无人知晓海底深处是怎样的光景。

  此时此刻,唯一的亲历者也离开了这片海。他顺着海底暗流飘啊飘,遇到过无数危险,等他被南玻的族人捡到时,已经只剩下一缕残魂。

  他只能被迫陷入沉睡,以期来日的苏醒。

  从此以后,巽枫浑浑噩噩数百年,跟着骨笛又辗转走过了大半个中国。但他虽然是无意识的状态,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却也能记起一些。

  他道:“黑仙花要找的海妖,我记得,他确实是死了,在上海的外白渡桥。”

  第64章红日

  上海的外白渡桥,位于苏州河与黄浦江的交界处。从这里看出去,十里洋场的兴衰荣辱尽收眼底,不管是远洋来的渡轮还是矗立于黄浦江畔的东方明珠塔,都无言诉说着逝去的百年光阴。

  1936年的年初,一个叫做南汀的年轻海妖途经此处,在这里稍作休整,打算经由黄浦江回到故乡。

  1936年对于妖界来说,不是一个特殊的年份,但它处于一个特殊的年代。

  后世的妖怪们回顾往昔时,曾把1916到1946这三十年的时间称作妖界的黑暗年代,以商四以身补阵陷入沉睡为开端,一个接一个大妖陨落,致使群妖无首,天地元气一片混乱,就连修炼都开始难以为继。

  在那一年,四大区的大妖仅剩傅西棠一个,独木难支。

  上海租界林立,鱼龙混杂,妖怪的势力与人类一样,很难有谁能够真正服众。再者,上海本地的妖怪不够强,镇不住场,这就导致群雄纷争,谁都想占据这片远东最繁华的地区,成为新一代的王。

  那时候的十里洋场,也写作十里妖场。

  1936年,斗争中的妖怪已经死了一片,赫赫有名的捉妖师一脉也已从上海绝迹,把持着从外白渡桥至黄浦江这整片水域的是海妖中的某一支。

  他们姓白,是少有的选择在岸上居住、与人类交好的一族,据说祖上曾有鲲鹏的血脉。

  南汀通过他们打听南海的消息,却不想自此卷入了上海滩的风暴中去,脱不开身。到后来他能够离开了,却又选择了留下。

  “走到哪儿才是故乡呢?”白家的族长,那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曾站在外白渡桥上,看着远洋告诉南汀:“所有的水都是相通的,一滴血落在水里,整片海洋都会知道。”

  白家竭尽全力庇护着码头,保持入海口的畅通,运输战资、护送人员,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他们是海妖,南汀也曾无数次问自己——人类的战争和他们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白老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望着晨间的江面,似乎透过水雾,从那轮巨大的红日中看到了往昔的场景。

  他说:“十多年前,有个年轻的捉妖师战死在江上,尸骨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托我送了一批物资出去,那天的红日也像今天这般大。”

  “捉妖师?”南汀怔住。

  “很不可思议吧?”白老没有多解释,妖之将死,他只是有些感怀。那位曾与他一同听曲的小少爷都逝去那么久了,眼前的一切,又要到何时才结束呢?

  叹息声中,叮当叮当的电车打桥上驶过,坐在电车里的人类和妖怪同时遥望着窗外,忧愁的目光中似乎隐藏着希望。

  红日总是能带给人希望的,它那般大、那般温暖。

  南汀得到族中暂安的消息之后,最终选择留在了这里。在走过大半个中国、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之后,他忽然很想在这个最繁华的城市里见证些什么,但这个“什么”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他也一直坚持给黑仙花写信,而36年的下半年,上海各区妖怪终于齐心协力,筑起了一道笼罩整个上海的结界。

  结界的事情,又引发了一番动乱。上海的匠师协会主张仿效四九城大阵,他们虽没有天帝和商四那样的通天之能,却可以在城中各处布下无数小阵法串成大阵,不过这耗时太久、耗资太大,一时难以协调。

  这事儿闹了半年,结界终于成了,结果当时上海滩最厉害的一个大妖玉锦绣,却突然暴毙。

  玉锦绣之死,震惊了十里妖场。而他一死,意味着刚布好的结界将失去最大的一股力量支撑。

  替代者去哪里找?

  众妖一片惶惶,惊觉各地的大妖竟已十去其八,而他们正处于整个黑暗年代最黑暗的时刻。他们可不懂人类的政治,对于妖怪来说,力量就是一切。

  苏州、南京、杭州,上海附近的这些地方情形也不容乐观。南京的那只血统不纯的杂毛凤凰,瞧着挺厉害,据说也死在了秦淮河。

  最终,匠师协会里一个叫吴崇庵的年轻人,据说是最被看好的下一代会长,提出在法阵中融合西洋科技,以代替大妖之力。

  但在当时,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都觉得他是异想天开。

  故事讲到这里,当年的风云都只变成了风轻云淡。巽枫不是一个很好的讲故事的人,平铺直述的讲述,过于单调的语气,乏味之中透着冷硬。

  更别说他肩头的伤口还一直往外渗血,仿佛止不住似的,流出来又消失不见,周而复始。

  司年喝了口茶,问:“那南汀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巽枫:“玉锦绣有个义子,只差一步便成大妖。玉锦绣死时他在苏州,回来的时候在外白渡桥遇袭。南汀为了保护他,死了。”

  “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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