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当年的白氏盛极一时,即便是作为门生都必须入白氏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争那一席虚名,又有多少人对着身为辅君的白修宁或恭顺或谄媚,只求能得他一点青睐。
偏偏只有宋煜,没人知道白修宁为何收了他,更没人知道,这个性格阴暗的家伙为何能保有本姓,成为了白修宁的入室二弟子。
就连白祭言和白谪都不喜欢宋煜,白谪更是经常背着师父给宋煜使绊子。
但白修宁从来不解释原因,他只是一再叮嘱白谪不可欺负宋煜。
宋煜是一名剑修,他在剑术上的天赋确实无人可质疑。毕竟三人中,唯有他一人可将白修宁精绝的剑术练的出神入化,就连白谪都曾嫉妒不已。
白修宁对宋煜也确实有一些偏爱,虽然不及白谪多。
后来随着白谪渐渐长大,他对宋煜的敌意也少了。为了不让师父为难,他甚至会在宋煜被门人欺负时出手相助。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铸下了那让他悔恨至极的大错。让他恨不得扒其筋骨,毁其魂魄,让此人永远都不得超生。
白谪眼底的恨意一泻千里,滔天而汹涌,看的苏情一阵心惊。
他的师父一向是温和的,即便是骂他也不曾真的动怒过。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师父生气,而且是气到浑身杀意尽显。
苏情不知道白谪想到了什么,他只得硬着头皮等着。所幸白谪并未被回忆影响太过,很快又收敛了情绪,将他扶起。
“灵隐,为师确实骗了你。你本名苏情,十年前是苏氏的二少主。”白谪叹了一气,终于决定将一部分先告诉他。无论苏情知道后的决定是什么,他都不该再瞒下去了。
白祭言虽然说得在理,但白修宁都已经让苏情渗入记忆到那种程度,若是再将所有的事都瞒着,只怕苏情一知半解的情况下会被金丹完全反噬。到那时,他即便再怎么补救,只怕也会真的失去这个徒弟了。
白谪已经失去过一次最重要的人了,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这是苏情早已知道的事,但此刻从白谪口中说出来,他的心还是渐渐沉了下去。
诡异的沉默在屋内回荡开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安静的看着白谪,等他的师父继续说。
“你之所以会杀人,应该是受了体内那颗金丹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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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日照云水瑶,聚星塔
聚星塔位于云水瑶东侧最偏僻的一座湖上。虽有聚星之名,却只是收着文物古迹的一座塔。
塔有七层,并不算高,且因为年代久远,收藏的都是些并不具备钻研价值的古物,因此平时几乎无人踏足,就连守备都是云水瑶最弱的一处。
明日就是云氏清和君大婚之喜。今夜的云水瑶热闹非凡,百家宗主几乎都到了,聚在主殿上畅聊饮宴。所有的守备都集中在那附近,剩余的便是雷打不动的守山弟子与巡逻弟子了。
偏僻的聚星塔四周都是竹林,入夜后,整座湖泊如沉睡的野兽,更是与远处的笙歌燕舞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像一处被人彻底遗忘的孤岛。
但此刻,那座塔顶上,却有一袭黑色的衣袍迎风猎猎飞扬。
一人黑衣黑发,就连一张脸都藏在黑色的布巾后。他看着喧闹的西边,遥想着不久之后那些人就会同赴极乐西方,一阵快慰顿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声癫狂暗哑,听得身后的人忍不住提醒他:“宋公子,当心被发现了。”
宋煜冷冷看着那人:“谢宗主,你这是对宋某没信心,还是怕杀不了云铮最后自己要陪葬?”
“你……”谢淙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却不敢反驳。
宋煜冷笑一声,指向那几乎照亮了一侧天空的主殿,神情犹如踏遍千军万马般癫狂:“云氏是踏着我白氏万千骨血爬上来的,还有那些所谓的正道百家,他们只会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放暗箭。毁我师父名誉,害他背负万千骂名不说,还累得他自毁元神来救这些渣滓。”
他说到这顿了顿,忽然又看向身后的人。
沉寂的黑瞳中骤然显出血色来,如燎原星火越烧越烈,最后将整片瞳孔染红,像是在地狱的冥河中浸泡过一样,森然肃杀。
谢淙被他这人鬼莫辨的眼神看的脊背一阵发寒,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
宋煜盯了他片刻,又眯起眼来,声音恢复如常:“谢宗主何必如此怕我?你我是一路人。待我为师父献舍成功后,你助我重建白氏。到时你便是我白氏最得力的臂膀,任凭你想呼风唤雨,或是杀尽所有不服者,谁又敢说一声不?”
他说完便拉下面巾,笑着朝谢淙伸出手来。
宋煜虽然性格阴沉不讨喜,却生的眉清目秀。他不爱笑,是因为他笑起来是一副儒雅的模样,像个无害的书生,任谁都能欺负上几句的那种。
谢淙深知他是极端的表里不一,性格暴戾手段阴毒,哪里又会被他这副皮囊欺骗。
但谢淙还是握住了宋煜那冷冰冰的手:“宋公子与我所图一致,自然是同伴。方才我只是一时担心,还望宋公子不要介意。”
宋煜抽回自己的手,当着谢淙的面抽出一方白帕,将五根手指细细的擦了一遍。
谢淙面色一寒,宋煜这种当面羞辱他的举动早已不是一两回了。但他也知道,宋煜的性子比以前更古怪,应是炼魂术所致。
当世流传的炼魂术早已不是当初白修宁手攥的初稿了,那份初稿在白修宁死后便失传,就连宋煜都没有见过。
宋煜所学的炼魂术,是白修宁为了昊渊的体质所修改过的。那是独属于昊渊的,旁人修习,自然会有一定的弊端。
可现在仅存的炼魂术便只有这个范本了。宋煜没有办法,他想要报仇,就只能选择这条残缺的不归路。
宋煜在塔顶和谢淙说话,却不知塔下的竹林中,有两道人影正隐匿在夜色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师弟,如今就算你我联手都未必是宋煜的对手,你如此冲动又能解决什么问题?”白祭言尽着最后的努力悄声劝道,白谪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塔上的人:“师父的炼魂术本意是为了压制昊渊修鬼道的戾气,炼的是昊渊自己的魂。后来被有心人拿来作恶不说,眼下就连宋煜都做出这种有辱师门的事来,你如何能忍?!”
白祭言被他说得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却仍然想劝:“此地乃日照云氏的仙府,且百家齐聚,若在这里与他撕破脸,将他的恶事公之于众,只怕会给师父带来更深的误会和骂名。”
白谪深深的看了白祭言一眼。
他了解宋煜,自然也了解白祭言。
这个大师兄一向规行矩步,以白氏的荣光为傲,但就是因为太在意白氏的脸面了,以至于对白祭言而已,比起主殿上那些人的命,他更想保护的是白氏的面子。
可白谪知道,如果师父如今还在,是绝对不会允许宋煜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来的。
三人中,白谪与白修宁的感情最亲,若说是最想为白修宁报仇的人,应该是白谪才对。
可白谪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白修宁自毁元神之前与他说的那番话。
那是传音入密,只有他能听到。
正是因为那番话,他没有丧失理智,没有选择复仇这条路。
他不恨吗?他恨的!他不但恨极了白氏,更恨那些什么都不懂,明明与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为了一点利益与看戏的心情就逼死了他师父的那些世家们。
可那又怎样呢?他若是真的学宋煜杀光了这群人,难道当年的事就不会发生吗?
更何况宋煜丧心病狂到想要复活师父。
师父的元神可能毁了,如今只剩一颗金丹还在。宋煜要找一个符合白修宁特质的人,将金丹放入那人的体内,以此为契机修炼那人的魂魄,召回白修宁。
如此疯狂,不正是白修宁最不愿见到的灭绝人性的行为吗?
退一万步说,即便白修宁真的被献舍成功了,在这个逼死过昊渊和他的世界里,他又该如何自处?为了白氏他失去了一切。重建白氏,又怎会是白谪愿意见到的?
所以白谪容不下宋煜,他不能让宋煜为了一己私欲而让师父不得安宁,再次承担恶果。
第七十八章你的仇,师父会替你报的
白谪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与白祭言是说不通的,于是换了方向:“师兄,宋煜要的人找到了没?”
他指的是白修宁的替代品。
白祭言无奈摇头:“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可既然他选择今晚动手,应该是已经准备好了。”
白谪看着高塔上的人影,眼底的戾气前所未有的深重。
宋煜确实准备好了,那个人就是苏氏的二少主,苏情。
宋煜是从什么时候盯上苏情的,白谪不得而知。那晚他与白祭言分开行动,他来盯着宋煜,白祭言去盯着谢淙。
宋煜和谢淙分开后便去了旁边的一座山,在山的背面,隐匿的一座洞穴中,他看到了躺在石床上的那个人。
十五岁的苏情穿着一袭白衫,那是宋煜特地给他换上去的。他身上的苏氏家服被仍在了一旁,上面染满了血迹。
白谪目力极佳,虽然洞内很暗,但他还是看清了苏情那张苍白的脸。
苏情没有意识,宋煜坐在他边上,手上运转着功法,醇厚的鬼气从他掌心释出,全部涌进了苏情的丹田处。
白谪有白修宁撰写炼魂术的初稿,那是白修宁悄悄给他的,叮嘱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外传。所以他没告诉任何人。正因如此,他一看到宋煜的功法便确认了苏情就是那个替身。
他虽在修为上无法赢过宋煜,但他一身医术却是白修宁亲传的,还有一些他自己钻研的奇门异术。
鬼修最怕的便是寒气,白谪从乾坤袋中取出至今为止炼制的最霸道的寒毒,但刚潜到洞口就被宋煜发现了。
白谪会易容术,他是将自己与白祭言都乔庄成白氏的弟子才潜入的,因此宋煜就算发现了也没认出他来。
宋煜的剑顷刻间逼至眼前,白谪手中的寒毒粉刚撒出去就被他释出的火焰焚尽,白谪只得与他动起手来。
二人缠斗在了一起,招招狠绝,都志在取对方性命。一时间空气震颤,凌厉的气流像锋刃划着附近的一切,草木皆纷飞破碎。
白谪袖内藏着千机丝。此物肉眼不可见,以灵力牵引,能在对方毫不察觉的情况下钻进皮肤中,从身体内部牵制骨骼肌肉的动作,达到控制人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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