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柳生剑影思索之际，山边忽尔狂风大作，呼啸狂野，引来山林草间稀稀疏疏的交错声，在人烟稀少的山边显得可怖。

  「啊！」一阵大风将客桌上纸巾及较轻的物品尽皆吹散，让座位的客人发出应接不及的惊呼声，纷纷慌乱地想找东西镇压桌上的纸巾或捡拾掉落地面的杯盘。然而就在众人陷入一片慌乱之刻──

  呜……呜啊……可怖的风声却忽而由狂放呼啸之音转为如女人哭嚎一般尖细高昂、颤声厉人之音，令在场众人无不背脊发寒，惊恐地张望起来。

  就在此时，正站在柳生剑影那桌的男子忽似想起什么般转头朝着白衣黑发的年轻店主大喊一声：「羽人！！」

  却闻唰一声，白衣店主的身旁同时闪起了一道红色火光，然后莫名的火光漂浮在空中燃烧了数秒，接着缓缓由红转青，最终转成一抹白烟消失在黑暗之中。

  然后风停，人静。

  ……鬼火。

  同样一个念头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响起，一片鸦雀无声后，只见另两桌的客人纷纷站起，带着些许尴尬的笑容，便着急着付钱离去。

  柳生剑影没有离去，但他正瞪着眼前端坐在他前方的鬼。

  ……他是在做什么？

  刚刚这位白衣白发的鬼，突然从他的眼前消失，下一刻却是现身白衣黑发的年轻店主身前，随手一扬手中出现了一根黑色鞭子，接着翩然甩着鞭子圆弧形地划出了一道弧度，艳红色的火光便自他鞭上窜出，在黑暗的空气中凭空燃烧。

  然后火焰漂浮在空中转变成青色，消失。

  「你还好吗？」

  「……我没事。」

  经历一阵惊吓，原本在帮柳生剑影点餐的男子关心地走至白衣的年轻店主的身旁询问状况，柳生剑影看见年轻店主挥了挥手表示没事，却是凝重地往他们这桌看了一下，皱了下似乎总是化不开的眉头，才转身往餐车走去。

  那一刻，柳生剑影忽然觉得那名年轻店主似乎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坐在他面前的那抹白影。

  『汝在看什么？』

  说着有一点文言的话语拉回柳生剑影，东宫神玺略高的声音似带了点不满。

  将目光由年轻店主回转到眼前白影的身上，柳生剑影见东宫神玺眉宇间透着凌厉，明白他生气了，却疑惑究竟他为何会生气。

  「你生气了？」

  『没有。』撇过头，东宫神玺不再看向柳生剑影。

  瞬间，空气凝滞着尴尬的气氛。

  「先生。」正当一人一鬼各自沉默之际，温文和煦的声音再度响起。

  回过神，便见身着一身红黑色衣服，黑发中带着一缕白丝的店主将两个玻璃马克杯分别放到柳生剑影的桌前，以及──东宫神玺的桌前。

  「这是水果冰茶。」

  「我没有点这个。」事实上柳生剑影还没有点任何的饮品。

  「羽人说由他请两位……」话方出口，男子微皱了下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遂又解释道：「他说那位我看不见的客人……刚刚帮了他一个大忙……」

  ……果然那名年轻店主也看得见东宫神玺。

  看了看眼前似乎有些为难，却也不显异色的男子，柳生剑影沉默地拿起招待的水果冰茶喝了一口。

  酸甜的滋味调配得恰到好处，但他却觉得酸味较甜味多了一点。

  虽然和自己的猜测差不多，但当真正确定之时，柳生剑影觉得自己似乎不太希望有太多人能看得见，看得见坐在他对面，正在生气的鬼。

  见柳生剑影自顾自沉默地喝起招待的饮品，一身黑红的店主明白柳生剑影已经间接证实了他的伙伴所言非假，正打算离去，却又像是想起什么般忽而开口：「冒昧一问，请问您是柳生剑影大师吗？」

  「嗯？」没料到这名男子竟认得他，柳生剑影有些讶异，微挑下眉却还是老实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真的是那位建筑大师！」有些兴奋地说着，只见一直以来都让人感觉相当温和平稳的男子转身大步往餐车走去，随后一手拉着名唤羽人的白衣店主，一手拿着一本建筑杂志，放到柳生剑影的面前。

  「我是燕归人，这位是羽人非獍，一直很兴赏您的作品。」说着，燕归人便将手中杂志放至桌上，斗大的标题上写着『专题介绍──霹雳年度最佳住宅』几个大字，而封面上的图则是他去年的作品，也就是『他们』现在所住的地方，冬苑。

  「能请您帮忙签个名吗？」若见到偶像一般，燕归人带着较平常更多了点愉悦的语气，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只笔，递给柳生剑影。

  接过笔，柳生剑影看着书上熟悉的照片，默默地在扉页的右下角豪迈地签上名字。阖上笔盖正准备交还杂志时，柳生剑影却见前方才还与他生气不看他的东宫神玺，此刻那鲜明酒红的美丽眼瞳正直直有神地往他这边望着。

  狭长的粉睫还缓缓地扇了一下，似是很有兴趣，对他桌前的那本书很有兴趣。

  见东宫神玺似乎总是喜欢这样的东西，柳生剑影正在思考是否该将这本书给他看时，一旁一直保持静默的羽人非獍却是率先开口。

  「把那本书给我。」

  「嗯？」

  疑惑之际，却见羽人非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桌上的杂志，再由另一边桌上拿起蜡烛，然后快速地点燃了他手中的杂志。

  「羽人！！」

  羽人非獍动手烧书的举动让燕归人与柳生剑影措手不及，当反应过来之时，火光已窜起冉冉烟雾，来不及阻止。

  燃烧的杂志被羽人非獍轻放至地板上，纸页的边角一步步地被火焰掩盖，依序着烧红、变黑然后逐渐往后卷起、夭折、消散。

  不明白羽人非獍如此做的原因，柳生剑影转头看向东宫神玺想看他的反应，却见那抹白色幽魂面向正在灼烧的杂志，低着头，目光专住地看着他的右手，不知道在看什么。

  然后，随着地上的火光越烧越烈，东宫神玺的手上亦开始出现了点点星火。

  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眨了眨双眼，只见地板上杂志已被火焰吞噬的部分，随点点星火的汇聚，竟是逐步地出现在东宫神玺的手上，被烧掉的部分越多，东宫神玺手中的书本亦愈发清晰。然后在地板上杂志的最后一点红光也化成灰烬、熄灭之时，东宫神玺的手中那本随星火一点一点汇聚的书本，也悄悄地凝聚了未完的书角。

  正巧，就是柳生剑影签名的最后一撇。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先生喜欢这本杂志，就送他吧。我们再买一本就好了。」惊疑之际，只听闻烧书的罪魁祸首缓而低沉地开口。

  ……所以说，是刻意要烧给东宫神玺的？

  看向羽人非獍，再看向专注盯着手中杂志，长睫扇动似心情不错的东宫神玺，柳生剑影忽然觉得有些五味杂陈。

  他竟然没有看出来，东宫神玺比他想象的还渴望能看到这本杂志；更没有想到，原来人与鬼还有这种交流方式。

  回程的路上，东宫神玺一路上都低着头一页一页专注地翻看着羽人非獍烧给他的杂志，一句话都没有跟柳生剑影讲过。一直到回到冬苑停好车，经过柳生剑影的叫唤后，才见到东宫神玺横眉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移开了视线。

  按下电梯，柳生剑影与东宫神玺如往常般地等待着，但东宫神玺此刻却并非直望着前方，而是爱不释手状似随意地翻看着杂志，然后在介绍整篇幅冬苑的那一页停了下来，凝视着出神。

  『你们的房子里，都长这样？』

  赫然，柳生剑影想起了之前东宫神玺曾问过的话，又想起了东宫神玺看他做模型时专注的神情，然后，当电梯到达了十二又二分之一楼时……

  「东宫！」在东宫神玺踏出电梯的前一刻，柳生剑影唤住了白衣白发的鬼。

  停下脚步，转头，东宫神玺仅是默默地看着他。

  「你……要不要到我家去坐坐？今天还早……」

  歪着头，东宫神玺露出了淡淡疑惑的神情。

  「我家就差不多跟你书里看到的一样。」

  『……』

  「不想看吗？」一句话，柳生剑影紧盯着东宫神玺的反应。

  时刻在这短短的数秒之间似是特别的缓慢而煎熬，看着静默不语的东宫神玺，柳生剑影双拳紧握，不知为何而紧张。

  分秒过去，电梯门在沉默之间缓缓地关起，等不到东宫神玺回答的柳生剑影想按下电梯中的开门键，却发觉怎样按电梯门皆是无所反应，只能愣愣地看着电梯门将东宫神玺阻隔在外。

  「东……」

  来不及喊出的名字被阻隔在电梯门之外，柳生剑影顿觉无比沮丧，莫名地内心似被一颗大石头压住，难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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