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幻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想要的东西,似乎一定能够得到。他的人生太过顺利,顺利得甚至有点枯燥乏味。证据就是,当他在老家旧俗的庆收活动成功表演了练习许久的小魔术,笑着四处寻找父母的身影时,看到坐在贵宾席上的父母只是随他人一起机械性地鼓了鼓掌。
父母并不为他感到骄傲。
那空洞骤然变大,他觉得看着父母冰冷的眼睛,自己的呼吸都要被掠夺。
幻问过母亲,为什么要结婚。母亲对于这个提问感到很茫然,她说:“每一个都是这样的呀?和某个p结合,就是的宿命。”
此后,幻决定离开老家,去寻找看到他时眼中能有笑意的人。这些人就是他的观众,每一个喜欢他的魔术,喜欢他的表演,真心实意期待着在荧幕上见到他的观众。那时他便得出结论,只有继续表演的人生,才不会让他被蛀空的心灵溃堤。
逗留在研究所期间,幻手法老练地给所里一群实习生变魔术,百夜在一旁看着,有时皱起眉头一团雾水,但再看一次总能准确无误拆穿他。幻不服气,冥思苦想怎么骗过科学家那双仿佛能洞穿万物的眼睛。好不容易让百夜认输一次,幻难得喜形于色。他抬头看百夜,发现百夜正笑盈盈也在看他。百夜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真厉害,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小小的幻鼻子一酸,忍住了才没有哭。
他一直想要的,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来自家人的赞扬啊。
刚才千空说他们合拍,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有了某种和那时的百夜很相似的神色。在收获了事业与名望的现在,幻对这种眼神已经不陌生了——是认可。
千空认可了他。
并不是p本能的受到的吸引而迸发的爱慕,而是作为一个人认可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觉得,无论欢呼与掌声如何喧嚣都无法填补的地方,这次终于有被填上的迹象了。
所以幻心情很好地背完了几天后要录制的节目的台本,见千空还在忙,又用笔记本电脑搜索起关于狮子王司的资料来。
当年司也算是黑暗产业里的红人。幻曾受邀去看过比赛。这种有着黑帮背景,属于无人管制领域的比赛在规则上也是极尽讨好观众——得分标准只有两种。一是对手认输,二是对手失去意识。鲜血四溅的暴力最能刺激猎奇者们的感官,代替他们发泄心中的欲望。
拳手们大多是为了钱,谁都不会轻易认输,为了让对方失去意识,往往都挑要害下重手。打赢一场比赛有钱拿,打输一场则可能会死。所以他们极尽所能向对手施暴,谁都不愿意败下阵来。
带领幻来参观的人笑着说,这里每个月都会有好几名拳手丢掉性命。但是高额的奖金仍然让格斗家们对这个舞台趋之若鹜。
幻觉得恶心,但和合作方搞好关系也是工作的重要内容,于是只好陪着笑脸,装作自己很有兴趣的样子。一整晚看下来,他发现只有一个人的打法和其他人不同,那就是狮子王司。
狮子王司比起其他拳手,力量压倒性的强大。他总是快速找出破绽,干干脆脆地打晕对方。原本这种连血都看不到的比赛是不符合看官们对余兴节目的要求,可因为狮子王司结束比赛的速度快得惊人,倒也变成了他的另类卖点。
其他人比赛,看台上的观众赌双方输赢。狮子王司的比赛,他们赌对手倒下的时间。到底是十秒之内?还是二十秒之内?
周遭人都在为这个俊美男人的强大而疯狂,幻却从他眼中看出了无奈与悲悯。他这么做并非炫耀自己的力量,而是在给对手造成最小伤害的前提下,赢得他需要的奖金。
这么一个人,会为了钱沦为黑帮的爪牙吗?
“在想什么呢幻老师?”千空从他的临时实验室走出来,看到幻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他的电脑。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幻脱掉他宽大的外套,只套着一件家居无袖衬衫。棉麻材质,贴身也松垮垮的。他低头时发丝就滑下来,把那说是漂亮也不为过的细长脖颈完全露出来。
千空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又开始不正常起来。
他多少可以理解幻为什么这么戒备p了。如果他的性别暴露,光是看到这样的景象就该有多少p控制不住自己。
不,就算他不是,他身上也有一种让人很难抗拒的吸引力。
到底是因为一个人有魅力才会喜欢他,还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才会觉得他媚态横生?这个问题的难度对千空来说远超过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至少科学可以告诉他,后者的答案在于,进化为卵生成为第一只鸡之前的动物,到底能不能定义为鸡。
“我在想小司司也许有什么难处也说不定。”幻应声回过头,一眼就看到千空紧锁在他后颈方向的视线。
这次的对视谁也没有移开,幻眼含笑意:“小千空,你刚才的眼神好可怕。”
像一条盯上了猎物的,饥饿的蛇。
“那你应该表现得更害怕一点,而不是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千空在他旁边坐下,从他大腿上拿过电脑,手背有意无意擦过同样只穿一条棉麻裤子的大腿内侧。
幻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科学家很直白地发表他的结论:“哦,敏感带。”
“谁的大腿不敏感?”幻不服气,伸手要摸回去,千空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正事说正事。”
话是这么说,千空也没松开他的手,就这么一手操作电脑,一手握着魔术师的手。幻拽了两下,没拽出来,只好由着他握着。
“好吧,说正事。以我对他为人的了解,我觉得他不像是会为了钱去做坏事的人。也许,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你提到他妹妹时,我就想到了。以我对的了解,他们很有可能以治病为名义,扣下他妹妹当做要挟的筹码了。”
所以那个就算是在默许杀死对手的擂台上,都不忍让他人见血的狮子王司,现在才会如此受人摆布,完全成为了暴力的工具。
“你觉得他会什么时候行动?”幻问。
“不知道。”千空坦言道:“我们只能等。”
也许是明天,也许等到他们都松懈下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司才会突然出现。这完全取决于司对于浅雾幻的调查成果,和他的谋略。
这宅邸再固若金汤,也是人的住宅。人来人往,要接近很容易。
“至少他今晚不会来,三流杀手都不会这么莽撞。”
科学家说完了这番话,终于松开幻的手。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幻。那是个白色的小药瓶,新贴上去标签上手写着一排字:一日三次,一次两粒。旁边还画着个卡通人物,头发乱糟糟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像千空。
幻打开瓶子,里面是用淀粉胶囊包裹起来的药粉。他问:“这是什么?”
“做生化武器的时候,用边角料顺便给你做的。能缓解你精神问题的东西。我徒弟帮我找来的药物不够齐全,只能配出缓解症状的药,并不能根治。这件事过后,你还是得跟我去见百夜。”
见幻盯着药瓶一脸迟疑,千空补充:“吃不吃随你。”
又是顺便,顺便会刚好把材料配得这么齐?还在上面画卡通小人,哄小孩子吗?幻在心里暗暗发笑。科学家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还是很温柔的。
他当着千空的面把胶囊倒出来塞进嘴里,灌下水后才说:“两粒是吧?生化武器的边角料,听起来真吓人。”
顺便做出来的药比想象中效果还要好。夜幕刚刚降临,幻第二次服药后,很快就感觉到了困倦。长时间的失眠让他总是感觉到自己疲乏到了极点,大脑却无比清醒。
而这一晚的困倦却让他身心都有睡意。
他打着哈欠去盥洗室,对着镜子洗漱时忽然想起今天千空还没有临时标记他。
反正又不出门,离自己的发情期也还早,就算花纹浮现出来了,也不要紧吧?他懒洋洋地想。小琥珀那边也瞒不住了,干脆向她坦白算了。
以前幻非常抗拒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性别。就算他已经爬到了无法被性别动摇的位置,还是总担心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大概是母亲那时木然的眼神让他觉得害怕吧。他害怕自己也像母亲一样,被迫接受的宿命。但遇到千空之后,这种想法稍微有所改变了。
如果是他,好像并不讨厌。
想到这里时,幻觉得心情变得很愉快。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爬上床,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很难得的,这夜他没有做梦,一直睡到了早上。他醒得很早,很久没有觉得自己在晨起时头脑如此清醒过了。看了眼时间还很早,正准备尽地主之谊给千空和琥珀做早餐时,他发现盖在身上那床被子的花纹返过来了。
幻睡觉不老实,爱踢被子。因为半夜总是醒,踢下去了倒也能及时捡回来。今早醒来时看到被子盖在身上,还以为是千空的药效太好,把这老毛病一起治好了。但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人帮他盖了被子——而且还是现行犯。
门后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幻忙光脚下床去开门,把正打算溜走的千空抓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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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刺哥:摇摇乐给我摇一块钱的
“我就想看看,你吃了我的药有没有不良反应。”千空的手腕被攥住了,他回头解释。
其实因为担心,这一晚上已经来看过好几次了。第一次是想起还没有临时标记幻,敲了门无人应答,考虑到初次用药有出现过敏反应的可能性,千空擅自开门看了看。
和前一晚不同,幻睡得很沉。
他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着。恬然入睡的样子在气质上和醒着时有很大不同。也许因为他常年独自一人在娱乐圈打拼,背后无所依靠——唯一称得上归处的老家并不能给他心灵上的支撑,所以他习惯了总戴着笑盈盈的面具,让这虚幻的笑意成为自己的保护伞,同时也带来了距离感。
但睡着时,他的伪装全卸除了。那张继承了母亲的脸合上眼时,少了世故又诡谲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孩子气。
千空忍不住看了一会儿。
人到底出于什么动机,才会盯着别人的脸一直看?他一边思索这个问题,一边强迫自己把门关上。大半夜跑进别人卧室,而且是连续两天,他作为大企业继承人的家教已经在疯狂拉警报了。
但,现在他是我的患者,我只是监控他的病情。千空很快想到了合理的理由。
严谨的科学家,在一切行动之前都会寻求其合理性。不过稍微不那么严谨的是,这合理性的构成来源于他的脑。我们都知道,脑是一种很喜欢自己说服自己的存在。
说服了自己的科学家在第二次打开幻的房门时,变得心安理得起来。“我只是观察药物的剂量和它发挥效用的时间和我预期的是否一致”,千空这么想。翻了个身仍在呼呼大睡的幻给了他答案,那就是他剂量控制得很不错。
最后一次是早上醒来,迷迷糊糊的,千空想着再去看看。正好看到幻踢了被子,便进去给他盖上。盖被子的动作终于弄醒了熟睡一整晚的人,他睫毛颤了颤,要睁眼。
幻醒得太突然,千空的大脑前意识还没来得及编好理由,潜意识已经给身体下达了逃跑的指令。所以说,脑真是有趣的东西。在你不清醒的时候,它会悄悄占据主导权。
“有不良反应。”幻说着,一把把千空拉进了卧室。
虽是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屋子里只有小夜灯的莹莹微光,和信息素的淡淡香味,散发香味的人因为刚刚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情绪极佳,表情柔和。他关上门,问:“不继续吗?”
千空几乎是一瞬就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他的心像被猫挠了一爪子,连呼吸都凝滞了。若是以前的千空,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将“喜欢”这个词解释为某种化学反应。但切实体会到这种感情时,他却对自己的知识储备产生了怀疑。
只是一句话而已,就能挑逗人的欲望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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