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段路该你自己走,不过你运气够好。”墨鸦懒懒说着,心里咒骂几声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同僚。最快的鸟儿居然最晚归,够他们笑上好几天了。这番赶路应该追上不少,他刚才瞧见鹦歌牵着那女孩在林中慢慢走着,或许得谢她好心。
“喂,小子,吓呆了?”
看到这小子傻兮兮的样子,墨鸦心情大好,顺手揉起男孩本就凌乱的头顶,经他这样一弄,还在回味飞行的男孩皱眉,从他身上跳下来。在这里,能看到城门口。
男孩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才刚刚从一个拘束的苦牢逃脱,转眼就得去面对新的牢笼。
“我说,你怎么这样一幅表情,能从训练营里活着出来,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男孩却没看他。“不过是从旧笼子换到了新笼子。”
这小子很喜欢一针见血啊。墨鸦嗤笑,“那你也要有资格被关进笼子。”
“为被关进笼子而努力?”
这种带刺的语气让彼时还年少的墨鸦很是头疼,忍不住再一次伸出手去狠狠蹂躏那稀罕颜色的头发。男孩抬起头用漂亮的眸子瞪他,墨鸦全当没看见。
五
将军府。
“你要记好路。”墨鸦一边走着,一边把手搭在男孩肩上,向他介绍身边经过的建筑。
“没学会本事之前从正门走,翻墙进会把你戳成骰子。”
“这块记得绕着走,将军喜欢在里面。”
“重点看看这个地方,你将来会常来,希望你喜欢。”
……
男孩默默听着,看着,也不知道到底记住了多少。将军府很大,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这就是整个韩都。墨鸦带着他从正门进去不是无目的地闲逛认路,只是在去某地的路上随口交代罢了。
“去哪儿?”
许是被墨鸦的喋喋不休感染,沉默的男孩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墨鸦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起了新问题。
“你叫什么?”
男孩愣愣,湛蓝色眸子有几分晦暗。
“十七”
“训练营编号?”墨鸦停下了脚步,在他们面前是一座守卫严密的建筑,三层阁楼,装饰朴素,门口悬挂的牌匾男孩并不认得。
“没有其他名字?”
“忘了。”
“你在外边等着。”
日头还没正中,男孩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下,身边一排守卫的长矛闪着寒光,他被刺的眯起眼睛。他不知道墨鸦进去是登记训练关系,墨鸦让他等着,他便在这里安静的站着。
不多时就有人从里面出来,男孩抬头望去,有几分熟悉的面孔,却不是墨鸦。仔细想想,好像是早上来谷里的刺客之一。
强壮矫健的刺客后面同样跟着个孩子,两人路过他面前时停住了脚步,刺客斜着眼睛打量他。
“哼,鸡崽子挑了这么个小鸡崽子。”
男孩明白他在说谁,比起这对师徒,他和墨衣少年都明显单薄了些。刺客这话难听,显然是在挑衅,可男孩什么也不能做,他不清楚墨衣少年在这群刺客中是个什么地位。
“飞不起来的王八不也挑了个小王八?”
懒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知何时,墨鸦靠在门框上一幅看戏的姿态。强壮刺客瞬间变了凶恶的表情回瞪过去。
“你这么火大做什么。玄龟,我劝你想清楚要站在哪一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他能拿到的,我也能。”
强壮刺客听到这话,脸上变了几变,恢复了冷静。
“你有什么本钱?”
“至少,我比他年轻。”墨鸦这话轻飘飘的仿佛只是一句笑语,然而他凌厉的眼神和眼角诡秘的纹路却不如他话语一样轻巧。
强壮刺客不置可否,迈开步子转身离开。他身后的男孩显然体力接近透支,还是皱着眉头追了过去。
“乌龟就是耐力好。”
墨鸦从台阶走下来摸摸男孩的头,眉目间恢复了早先那般轻快的情态。男孩这次没有躲开,只是盯着他问。“他讨厌你?”
“讨厌我的人多了,小子,没准你也讨厌我呢?”
男孩盯着他深色的瞳孔和边上奇异的纹路呆了一阵。低下头去,开口依旧淡漠:“如果你现在让我吃饱,或许我会喜欢你一点。”
这种正经的玩笑话着实让墨鸦喜欢,套着黑色皮套的手指向后院的方向。
“走,饿坏了的小鸟要乖乖跟大鸟去找食吃。”
六
训练营里的孩子杀的最多的是野兽,真正杀人的,只有最后那一次选拔。
一般来说,头一次亲手杀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这些胜出的小家伙当天晚上是绝对吃不下饭的。
睡觉?前一晚还是百个鲜活的生命挤在一起入眠,下一晚就只剩一堆尸体无声无息的躺在冷石上死不瞑目盯着你,谁敢睡。
编号十七的男孩不喜欢杀戮,然而他要活下去,十人一组的战斗中,他亲手解决了三个人。
饥饿,困倦,不敢吃不敢睡,男孩跑到水潭呆了一晚上,身上的血腥气终于淡了。
教官们之前虽然不讲道理,但是对于这些胜出的孩子还是很客气的,因为他们大多数会成长为优秀的刺客。教官告诉胜利者们明天将会来的人以及他们接下来要接受的命运。
训练场上,十个孩子,九个刺客。
少了一个?男孩默默算着,心里有一丝不安,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中将有一个被抛弃?
当第一个教官的血喷洒到脚边的时候,男孩向后退了一步。说实话,他讨厌这样的血腥。就是这样微小的一步,他成了唯一被剩下的孩子。
很快的,除了他,训练场上还剩的只有男孩那组的教官和鹦歌师徒。鹦歌对着教官说,你去谷口接人。
教官匆匆走后,鹦歌缓缓走过来审视着男孩。
“别担心,小家伙,我们的鸟儿起晚了呢。”
后来通过那场林间飞行,男孩发现这个晚来的人确实挺像鸟儿的,但还是有一点没搞清。于是坐在木桌边慢慢往嘴里塞糕点的男孩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话。
“你算个什么鸟?”
哈?!
墨鸦嘴里一口茶没憋住全喷在了地上,他望着濡湿的地板有点心疼,乖乖,这茶可贵着呢。
此时还没到午时,将军府里给他们这些刺客用的伙食房还没准备好。墨鸦便把男孩领回自己的住所,将自己昨天收来的藏货拿给男孩打牙祭。其实他们算不上缺钱,俸禄不够,就从死人身上顺,只是死人也不一定富有就是了。至于住所,可以独自接任务的刺客拥有自己的小院落,姬无夜在这方面倒是一点也不吝啬。为了任务的隐蔽性,各自的住所甚至相隔很远。按习惯,徒弟出师之前就住在师父这里,以便于日夜学习。
“我刚才问你,你是什么鸟。”男孩淡淡瞟了一眼墨鸦的窘态,嘴角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可以排除你在骂我,把这话理解为你在问我的名字。”墨鸦很快恢复了气定神闲的状态,男孩却觉得好笑,但他不敢发作,只是竖起耳朵来听。这未来的少年杀手此时此刻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名字将在他的生命里烙下怎样的痕迹。
“墨鸦。”
形象很符合,男孩瞧着墨衣少年肩头的黑羽点点头张口道:“墨鸦师……”
男孩还未说完便骤然顿住,错愕不已,他的唇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只苍白的手指。
“不必叫我师父。”墨鸦的手指从已经噤声的男孩唇前离开。
“早晚有一天你会出任务,师父这种叫法,只会成为敌人眼中的破绽。”
男孩闷声不响。
“我宿在东屋,西屋是你的了。明早开始训练,今日晚饭过了记得来找我。”
“你现在有事?”
男孩再抬头,对面的椅子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影。
跑的真快,不称职的家伙。
七
西屋简陋的很,只有落了土的床铺和一个空荡荡的木柜。好歹不漏风,比训练营的山洞强多了,男孩这样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收拾的,男孩困极,然而一闭眼睛却都是昨晚的血腥,傻傻坐在扫掉了土的床板上发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安宁无事过……想什么呢,明天就开始训练了。男孩敲敲自己脑袋。
墨鸦……
他的脑海里又回忆起在天空飞翔的刹那。
此时的墨鸦却没那么悠闲。将军府巡逻队四班倒,夜幕刺客团派出他们这些刺客辅助侍卫队,做每班巡逻队的副领队。今日第二班是墨鸦,他算着把茶喝完正好赶上撞钟换班,没想到好好的茶水全喂了土地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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