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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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俯身把床上落了多日的土扫落,男孩怕他又来拎自己,主动在他下手前蹭上了床,坐在紧里面盯着他的动作。

  “我不会再碰着你的。”

  “那好极了。”墨鸦回身右手一指,黑线划过,外间火苗不甘的跳跃两下湮灭在夜色中。

  墨鸦倦极,几乎一倒下就陷入无识,天知道他这几日经历了多少,刚才又有多想直接昏死过去。

  前日红衣人在他左臂上留下这深深伤口,用的是鬼鹰的武器。鬼鹰的武器向来刁钻阴损,那是一柄一侧锋利,另一侧带着尖锐倒刺的长剑,而红衣人用的正是最伤人的带刺一侧。为了留痕清晰,红衣人下手刻意加重放慢,纵使墨鸦耐力再好,也咬破了嘴里的布帛,丝丝血迹从牙缝里渗出。红衣人给他草草上了药,不知是从哪里划拉来的好药,竟和他说将来只会留个疤,没有后遗症。在那之后红衣人就将他五花大绑捆了回来,带到将军面前。

  堂上只有三个人,将军,红鸾,墨鸦。

  他还记得将军的眼神,那对蝼蚁的蔑视能让人战栗到骨子里。他狼狈却恭敬的跪在那里,指证鬼鹰身为暗部副主事,罔顾命令,暗中拉拢势力,意图反叛并残害知情同僚。红鸾,也就是红衣人同样跪在一边,却极力回护鬼鹰,口口声声说鬼鹰不可能反叛将军,却在将军问及鬼鹰前日外出行踪时犹豫难辩,更是在看到墨鸦的伤口后哑口无言。将军果然因这场戏对鬼鹰起了疑心。他挥挥手,叫人先将墨鸦收押起来。

  地牢里没有水,没有药,他只能卧在湿冷的草堆上。一昼夜过去,伤口已疼的麻木,也没有人来。饥困之下的墨鸦甚至开始怀疑红衣人是否真有那般把握了。转过天的下半晌,牢门方向传来悉索声音,他眯起眼睛,望着从光亮走进阴暗中来的红衣人,依旧因为逆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鬼鹰逃了。”

  简短四个字,交代出他们最希望得到的结果。然而靠在枯草上的少年却没多少反应。

  “我奉命带你出去。”

  墨鸦便扶着牢房湿滑的墙壁站起身子,踉跄着跟在红衣人身后向外一步步走去。在牢房门外,擦肩而过,他瞥见一位从未见过的青衣人将强壮高大的玄龟用铁链锁着押进地牢。玄龟向他投来的目光他不想去看,何苦给自己添不自在。

  “我留你一命,是因为你是个聪明人。但永远不要自作聪明。”红衣人说完这话就飞身而去,消失在偌大将军府不知哪个角落。墨鸦深吸一口气,慢慢沿着石板路向自己的住所走去。血顺着手臂一滴滴落在脚下,他也毫无知觉一般。

  白费了一坛好酒。墨鸦脑海里冒出的这句话差点把自己逗笑了。

  鬼鹰这事还未完,少年却暂且顾不了那么多,重新处理好伤,他心里只念着去哪里弄些吃的填肚子,就他现在这德性,别说飞,爬都爬不动了。按鹦歌的说法,当她提着食盒出现在他屋门口时,从没见过乌鸦这般欢欣的眼神。

  “跟个小孩子似的。”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墨鸦单手捧碗灌着粥,声音也模模糊糊的。

  墨鸦没和鹦歌说自己在外的经历,鹦歌也不问,谁都有点秘密不是么。之后她将这几日众人皆知的事情给墨鸦说了一遍,昨夜里直接听命于将军的青鹤突然带人去搜查鬼鹰的住处,竟查到了一封反叛的书信。

  “不知将军怎么突然就……不过这是死证,接着鬼鹰就逃了。”

  至于墨鸦,直到鬼鹰叛逃才渐渐有消息说失踪的墨鸦正是撞破了鬼鹰反叛的事实才被追杀流落在外的,现在已经被一等刺客红鸾找到并好好带了回来。

  “你何时回来的?今儿早上听暗部里的人讲将军找到你了,可谁都不清楚你究竟在哪儿。我不放心,每隔一会来这里看看,好歹现在瞧到你了。”

  “……将军又问了许久的话,问完回来的。”

  “前日鬼鹰与主事外出,其实是暗地里追杀你去了么,他当真有反叛将军的意思?”

  “当真。”

  墨鸦说话间头都没抬。他知道鹦歌不信,只是装糊涂的两人都不揭穿对方罢了。

  “我没记错的话,抓到你的红鸾其实曾是鬼鹰的师父。”鹦歌的声音带着后怕,“好在他没敢背着将军杀了你,将军面前,他也没有胆子护着鬼鹰。”

  红鸾,刺客团第一杀手,直属将军,除重要任务极少露面。鹦歌不仅美丽,也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能猜到很多事情,却独独猜不透红衣人和墨鸦私下的交易,或者说,她就算猜到了也不会让别人知道她猜到了。

  墨鸦没吱声,鬼鹰的这个师父是个厉害角色,第一杀手果然不好招惹。所有指向鬼鹰反叛的证据几乎都由他一手策划,旁人却以为和他无关。他之所以要下手对付自己的徒弟,除了鬼鹰惦记着第一杀手的位置,碰了他的底线,莫非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这些谁也不会知晓了。而红鸾留着自己一命,恐怕是为了……

  两人将要紧话说完,又闲谈起将要举办的演武。正说话间,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鹦歌眉梢一挑。“小孩子?”

  “是十七。”

  “你这么肯定?或许是小郦……”

  “你看看就知道。”

  “打赌,一月俸禄。”

  鹦歌拎起食盒离开。墨鸦听到门口的声音,正为鹦歌输了赌局叹息。却没想到跟着跑进来的男孩一见面竟不管不顾的扑上来,直接把他胳膊上的绷带拽脱,疼的他想如果能就地昏过去就好了。

  虽然痛,墨鸦却意外的欣慰。

  他是刺客,除了鹦歌与他亲近些,身边的人要么如鬼鹰那样眼巴巴盼着他死,要么便是红鸾这种除了利用只剩算计,再有便是表面上与他嘻嘻哈哈看着可以,实则不过是将军手中毫无感情的杀人工具,为了任务转身便能砍他一刀的同伴。

  他从来不觉的自己是什么好人,但还算是个人,他想活下去,也想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会有人单纯因为他的活着而开心激动么?

  至少在男孩扑过来的这一瞬间,他真切感受到了被人牵挂的心情。为了这个,他忍住痛,什么都没有怪他,在男孩追过来的时候也没有把他赶回自己的屋去。

  连日奔波,多次失血,紧绷的思维骤然放松,床上的墨鸦很快便陷入昏沉的状态。意识剩最后一丝朦胧时,他听到身边的十七向他这边凑过来。

  “墨鸦?”

  什么?他在说什么?

  “你,真的回来了么?”

  没人回答男孩的话,墨鸦安静的呼吸声让男孩觉得就算他不回答也没什么。他睁着漂亮的眸子,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着这个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却奇迹一般回来的人。

  要是他能一直在,多好。

  第三章

  二十一

  男孩一直知道,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

  眼前的乌鸦是男孩唯一见过的例外,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在月下看到的墨鸦很不真实,可能就是个美梦罢了。直到在清晨微光中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人还在身边,他这颗心才完完全全踏实下来。

  他以前见过乌鸦睡觉,那时候墨鸦靠在崖顶的大石头后面,男孩一过去就醒了。现在少年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面向着他侧躺,伤臂搁在细腰上面,另一条胳膊的手掌指尖夹着根暗黑柔软的羽毛。曦光隐隐绰绰穿过窗间缝隙落在他披散的深色头发上,泛着点点的光亮,合着失血的脸色,把他眼角独特奇诡的线条衬得分外妖娆美丽,以至于男孩盯着他发起了呆。

  危险往往看起来美丽。彼时男孩还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不过以后墨鸦会告诉他,他自己也会在一次次生死搏斗中验证这条道理。而现在,他只要单纯的觉得好看就够了。

  就在男孩趴在床上对着乌鸦不知道犯了多久傻的时候,面前的少年呼吸一变,没有睁开双眼,而他原本紧合的唇却微微动了。“醒了就去跑,四百圈。”

  男孩因他突然响起的声音一怔,“四,四百?”

  “别问为什么。”墨鸦的声音重新变得含混不清,再没了话。男孩眨巴眨巴眼睛,把墨鸦刚才是在说梦话的想法甩出脑袋,乖乖儿翻下床去执行自己的训练任务。

  十几天的修习,男孩感觉得到自己的改变,他察觉自己体内渐渐生出一股小小的力量沿着筋脉循环往复,这力量温柔细小,如同春日里柔嫩的柳枝新芽低垂着拂过水面。这让他十分新奇而激动,他记得墨鸦说过的内力是飞的必备条件。而现在,虽然还不会自行使用这股力量,但跑速有了明显的提高,同样的时间,以前跑二圈,现在却是三圈。

  只是为什么突然加到四百圈了?男孩觉得这个数量倒也能接受,随手擦掉额头大滴的汗珠,继续努力的维持着速度不减慢。等到超过以前的二百之后,男孩才真正意识这多了一倍的量意味着什么,身体逐渐麻木,呼吸也变得煎熬,当然还没到那日一直跑到昏厥的程度。可是再也无法按照他预想中的速度前进,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慢却不至于会慢很多,而现在速度却降的厉害,恐怕要花上比刚才不止多一倍的时间。当粗声喘着气跑到接近三百的时候,院门轻响,是墨衣少年走了出来。因为埋头跑步,男孩看不到那张脸上的表情。事实上也不必看,墨鸦脸上平静的如同无波古井。

  “太慢了。”

  这低声的评论随着微风荡到男孩耳中,似乎有着不屑,也似乎有着失望,在外人听来或许只是客观而不带感情的评价。男孩觉得自己已经尽力,甚至想反驳少年的话,可他不能停下脚步,也阻止不了心头涌上来的浓重沮丧。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以前被教官辱骂责罚时孩子们只有愤怒委屈,不会有过如今的失落。如果他能再懂事些,就会明白为什么,明白为什么墨鸦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把他的情绪改变。

  因为此时的墨鸦是他的唯一。

  二十二

  早上墨鸦送了男孩一样东西,藏在袖子里的的硬物触感让在训练堂的他不大舒服。乌鸦在他跑完圈后就离开不知去了哪里,走之前交代他自己来好好上课,那认真嘱咐的样子让男孩一度觉得恍惚。

  课上还是他们几个老熟人,铁甲,小鹂,千面,还有一个平日不怎么见的孩子。男孩直觉气氛怪异,但说不出来为什么。自由训练时铁甲没向往常那样靠过来,而是独自在角落抡起硕大的拳头一拳一拳击打木桩。他脸色阴郁,指节发白,周身隐隐有一股气压,低沉却清晰的咚咚声一声一声,震到其他孩子的心里。

  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带着几分疑惑看向小鹂。

  你师父没对你讲吗?

  男孩摇头。

  嗯,鹦姐姐说师父们里面有一个叫鬼鹰的人背叛了将军,连带着玄龟……女孩说到这个的时候特意观察着铁甲的反应,见他根本不看这边才继续对男孩说。

  这个事情是你师父撞见的,也是因为这个才失踪了那么久。

  男孩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不知该作何评论,他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却不会再问。杀手们有着太多秘密,如果要刨根问底,恐怕离死亡就不远了。之后大家恢复了常态,继续刻苦练功

  “你来晚了。”

  老教练的声音骤然响起,孩子们被这声音吸引,自觉顺着老教官的视线望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高个子,稚嫩的脸被阴影笼盖,尖削下巴狭长眼,一股渗人的气势悄悄扩散开来。

  “我不是来上课的。”略带嘶哑的嗓音充满野性,他眯起眼睛扫视着屋里的人,缓缓开口,“我来找人。”

  “不要耽误课程。”老教官淡淡说完便转回头去不再理他们。

  男孩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他是个有名的刺头。在训练营中,上百的孩子挤在一处,食物和衣物都少的可怜。争斗已是日常,为了自保或者侵略旁人,久而久之产生了许多小团伙,而这个人是一个小团伙的老大,很多孩子听他的话,合起伙来欺负其他人,抢夺大家手里少的可怜的食物之类,凡是不服的人都被他们打的吃尽苦头。这个人不仅能打,也机智阴损。仿佛天生,他懂得如何恩威并施,如何收买人心,或许他仅仅是从教官们那里观察得来的经验,却能自己掌握精通到意想不到的程度。渐渐的他们越来越壮大,甚至是其他的团伙也要给他们上供才能保证自己的位置。

  男孩不可能把自己孤立起来,但他所在的团队是出于自保才聚集到一起,领头的那个孩子虽然没有高个子厉害,却也是个少有人敢招惹的厉害角色,他似是出身贵族,自幼便懂拳脚韬略,但最终怎么沦落到这个鬼地方却不得而知。

  侵略与保护,不同的抉择。也唯有这里,善恶才如斯鲜明。孩子的世界,终归有几分单纯。

  两方经常对上闹个乱七八糟,最终在教官的训斥鞭打下平复下来。男孩那时候也经常受伤,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老大愤愤不平的话语,通常说到最后,这人的语气会变得悲哀,却不忘给自己的队友们加上一句希望。

  “其实都是可怜人,却被逼的自相残杀,逃不出这个可怕的地方……不过别怕,咱们会活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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