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礼青大怒道，“三弟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也说了是手下败将而已，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而已，何必惧他！”径自上阵。魔礼海见长兄听不进逆耳之言，长叹一声，也不多话，披挂上阵。

  这次不到三五回合，黄天化便发攒心钉，连杀三人，都是瞬间穿心而过。哪吒在空中看着，也不禁脱口而出：“好霸道的法宝！”

  魔礼寿见三兄死于非命，怒火攻心，哪里还记得魔礼海的嘱咐，当下只想着复仇，急忙用手往豹皮囊里拿花狐貂出来，想吃掉黄天化。他不知这花狐貂已经是杨戬变化的了，隐在豹皮囊里，手刚一伸进去，就被花狐貂狠狠一口，把魔礼寿的整只手咬掉，痛得大叫一声。紧接着又被黄天化一钉打来，正中胸前。魔家四将，就此归命。

  黄天化打死魔家四将，听到身后周营战鼓声欢呼声如雷，不禁有些飘飘然。他正要来取首级，忽见豹皮囊中一阵风，跳出一只花狐貂来，见风变幻，化为一人。黄天化不认得杨戬，只当是敌人，当即鲁莽的一钉劈面打来。

  “不可！”哪吒见状，飞身扑过来，混天绫如有灵识般，被他漫天飘展，飞扑过来，直欲将攒心钉挡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钉速度极快的从混天绫的缝隙间穿过，眼看就要袭至杨戬身上，突然只见杨戬额间光华大作，一道银白色的夺目流光，劈面迎向攒心钉……

  哪吒愕然落下身形。

  杨戬张开天眼击落了攒心钉后，见漫天红绫飘摇飞舞中，少年宛若飞天落下，雪肤乌发，眸光潋滟，朱唇微张，粉雕玉琢的面上先后变换着惊惶，担心，惊讶，不信等种种神色，实在太过鲜妍可爱，不由露出

  哪吒落到地上后，却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死命的盯着他光洁的额头看。杨戬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笑容，就是不给他解答心中疑问。

  黄天化见哪吒挡在了自己面前，这才想起来问一句，“风化人形者是谁？”

  杨戬正在看哪吒，听到他问话，转脸向他答道：“我乃是玉鼎真人弟子杨戬，奉姜师叔之命在此作内应。这位道兄法宝奇妙，连克四将，真是英武优秀，正应上天之兆。”

  说话间，他已将攒心钉还给了黄天化。

  哪吒这才看到，这钉长有七寸余，托在杨戬白玉般的手掌上，放出华光，的确世间少有。

  杨戬却又笑道，“听闻昆仑诸位师伯师叔中，青峰山道德真君师叔道行高深，最擅一招毙敌。今日一见法宝威力，只怕出自这位师叔之手吧，果然名不虚传。”

  黄天化听他对自己师父言语推崇，心中大悦道，“正是。我是他座下独一无二的弟子黄天化！不过我师父他最厉害的是五火七禽扇，一扇子就能把敌人扇成灰，那才叫厉害！哪天我带你们回青峰山，求师父拿出来看看。”

  杨戬笑而颔首。

  见杨戬三言两语就转移了黄天化的注意力，哪吒有些气闷，他定了定神，对两人说，“两位道兄今日立此大功，不胜喜悦！这就和我回城去见姜师叔吧，这次不单师叔会高兴，想必武王也会有封赏。”

  黄天化收了魔家四将人头，骑上玉麒麟，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早就被武成王带着黄府将官们簇拥而去。

  哪吒和杨戬两人不紧不慢的并肩走在众人后头，哪吒忽然问道，“杨二哥，你这天目，是从何修来？”

  杨戬知道瞒不过他，想了想，有些迟疑的答道，“并非我刻意修得。只是我年幼之时，被人追杀，快要死了……咳咳，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不太方便，待以后有时间了，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可好？”

  哪吒听说他幼时曾被人追杀逼至死地，亦不动声色，只以一字作答，“好。”

  第9章

  “你耍赖，说好了不许出暗器的！”

  “明明是你先出火龙标的……”

  演练场里面兵器重击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军营将官男儿们和玉虚弟子们的喝彩和起哄声，杨戬刚一走到门口，就差点被一块霞光万道的金砖砸到脑袋上。他伸手一招，接过金砖，见道行天尊门下的双生弟子韩毒龙和薛恶虎两人正远远的站在外围咬着手指头观战，便站到他们身后，一边脑袋轻轻拍了一掌，笑问道，“今天谁赢了？”

  韩毒龙和薛恶虎转过头，见是杨戬师兄，连忙行礼，两道童心意相通，连讲话都是脆生生的一句接一句，唱歌一样很是好听。

  “杨师兄，你来晚了哦……”

  “昨天是枪对锤，哪吒师兄赢了一场对不对？”

  “可是今天一大早哪吒师兄就被天化师兄秒杀了！”

  “天化师兄不到三十招就假装败退，结果哪吒师兄被他一个回马枪，将单锤当暗器使，一记撩阴直攻下三路……”薛恶虎露出“我不忍心再说下去了”的神色。

  “哪吒师兄气疯了，说战场上哪里有人使这样不入流的招数的。”韩毒龙一边笑，一边接着说。

  “天化师兄笑得可猖狂了，说哪吒师兄姑娘似的，当然没见过凡间糙汉子真刀真枪的干！”

  他昨天一招惜败，肯定连夜回王府请教了武成王……”

  “不对不对，武成王肯定不会出这种江湖无赖招数，一定是他的部将周纪或者黄明将军的主意。他们黄府那两凡人部将鬼主意特多！”

  “然后他们又约定不许出暗器……”

  “结果现在他们一边打一边吵，都责怪对方先出暗器了！”

  杨戬听得直想笑。

  “杨师兄，你干嘛不下场练练，也教导我们一下？对了，你如果和哪吒师兄切磋比枪，谁会赢？”薛恶虎好奇的问。

  “这你就不懂了，杨师兄功法玄妙，想必是师门有禁令，不好指教我们这些很乖很听话的师弟呢。”韩毒龙咧着小嘴，笑嘻嘻的嘲弄同胞兄弟。

  “没想到韩师弟还会点激将法呀，不要急，等韦陀师兄出了关，何愁没人给你们喂招。”杨戬戏谑的笑道，

  “这……”被杨师兄轻易看破意图，想起严肃稳重惜字如金的韦师兄，韩毒龙只得讪讪的笑，却是不好妄议亲师兄，只得心里暗暗腹诽这位杨师兄实在小气，竟不因他们乖顺伶俐而照顾一二。

  他却不知道，杨戬他最不愿和人演练，并非玉泉山规矩如此，而是他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精力在无谓的搏斗上。外表温和清雅、万事混不在意的他，其实精明强势，若视人为敌，则必要与其分生死。从幼时九死一生的艰险中搏斗挣回命来，任何一点技巧的炫耀，都是对他幼年自己带着弱妹苦砺求生血泪史的亵渎!

  而且看着哪吒天化他们打打闹闹岂不是很养眼？两美少年皆是玉虚宫三代弟子翘楚，一个翩若惊鸿，一个龙行虎踞，打起架来也是花招百出，机巧缭乱，不仅玉虚宫弟子们早晚蹲守，连军营其他成年将官们也时不时前来观证演练，在心里盘算换了自己该如何对招。这样数日下来，于武艺一道，大家都有所增益。

  此时距离大败魔将四将，西岐之围已解三个月。因住在黄府需要日日请安父辈规矩大，祖父黄滚老将军又天天威逼利诱其喝酒吃肉，黄天化再不敢破师门规矩，只得自己苦苦求了姜师叔，也入住了丞相府。玉虚宫众弟子先后下山时间都在数月内，见识年龄又大多相仿，很容易就混到了一起。只是黄天化出身人族将门，又爱交朋结友，转眼已经和军营上下打成一片，和尖锐傲慢的哪吒相比，明显更得人心。

  “三公主，今日我们就到此为止，等下我还要回王府上礼乐书射课呢。”黄天化瞥见杨戬，突然飞身窜到他身后，嬉皮笑脸说道。

  杨戬失笑，这黄天化挂着黄府长公子的名头，自然得学习人间贵族必须修习的礼乐课程。然而他虽然出身修真名山，平日最是没头没脸，性情中人，竟还没有他二弟黄天禄看着像样些。因他之故，哪吒得封了个“三公主”的外号，然而只有他一人敢当面这么叫哪吒这尊杀神。

  “杨二哥，你让开，今日我不痛打得他跪下求饶，我就和他姓！”哪吒最恨被人当成女子，他暴躁的跳过来追打，两人推推攘攘，

  杨戬也是哭笑不得。这场嘴炮实是黄滚老将军先挑起来的。

  那日大败魔家四将，武王宣召众将摆宴庆功，因宫内周礼束缚较多，眼见众将吃喝不痛快，武成王索性便将庆功宴继续转到黄府内。姜子牙见玉虚子弟难得如此放松，便也默许了。期间黄滚老将军见长孙甫立大功解西岐之围，更是兴高采烈，几壶酒下肚便开始欣然为长孙谋划前程。

  “天化正当英雄少年，也不知你们玉虚宫有无婚娶约束。如无约束，当早日成婚，为我黄家添丁兴旺。”

  众玉虚宫弟子们只听得鼓掌大笑，他们心在修道，哪里有意沾染凡尘情爱，听到黄天化有这样管头管脚的长辈，都觉幸灾乐祸。尤其哪吒笑得最厉害，他好不容易看到天化吃瘪，可不肯放过。

  “黄长公子，你祖父要你成亲呢？你师父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哪吒笑嘻嘻的举杯对黄天化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盖不住满眸狡黠之色。

  道德真君可是玉虚宫有名的炮仗师父，一点就爆！若是被他知道徒弟到西岐后不仅纵酒吃荤，还娶了娇妻沉醉温柔乡，只怕立时就会持剑杀过来。

  武成王却将祖父酒后言语当了真，问道，“玉虚宫门下，可禁婚娶？”他问的却是看起来最为成熟稳重的杨戬了。

  杨戬见他询问，想了想，答道，“倒没有听说过师门有此禁令。”他拜入玉泉山的时候，只听到过玉鼎真人宣布过“不可欺师灭祖”一条，其他实在没啥实质禁令。

  武吉在旁添油加醋，“武成王有所不知，我师父也曾结过婚的。”

  武吉他说的是姜子牙下山后投奔结义兄弟，被迫娶了一个六十八岁黄花闺女马氏，最后又被迫和离之事，此事曾被伐周部队阵上辱骂，极尽渲染讽刺，因此众人多半都已知晓，只是平日谁敢明里提起？今日大家喧闹玩乐，酒席上醉醺醺的，便都有些胆大包天起来。

  “既然如此，待天化再立大功，我儿不妨带天化进宫觐见太后，求指婚一位才貌双全的公主贵人。”黄老将军年老不减锐气，果断做了决定。

  黄天化吓得酒都醒了，躬身分辩道，“祖父不知，我们修道中人，不能娶凡俗妻子，不然注定无法白头偕老，岂不遗憾终身。”

  哪吒见黄天化窘态，越发幸灾乐祸，只笑得全身发抖。他本坐在杨戬身边，这厢偏要侧过身子去看天化窘态，半边身子便不自觉的侧靠到了杨戬肩头。杨戬见这战场上杀伐戾烈的少年，此刻难得一派娇憨天真胡闹之态，不忍推离，便默不作声任其靠着自己，只是这样不免闻到他身上淡淡莲香，饶是二郎真君定力极强，也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第10章

  金吒见黄天化窘态，倒是好心解围提醒道，“天化所言极是。凡人恐怕不行。不过……”他补充道，“修道之士，如果求取道侣，想必可以。我曾和师父东洋赏皓月，见过那蓬莱扶桑海域间，倒是有些散修，厚积薄发，结仙缘于道侣，倒是颇为长生逍遥。只不过道侣得之不易，要慢慢找，多数人穷其一生，直到寿命终结，也难以找到一二合心伴侣……”他本意只是为了让黄老将军知难而退，可是说着说着，却不无炫耀自己学识之意。

  黄滚老将军却是个知难而上的脾气，他来了兴趣，连连追问道，“有何不易？为何有仙缘的道侣难找”

  金吒幼时曾随其师文殊广法天尊游历海外仙山，颇有些见识，他有意显摆，便接着介绍道，“双方不仅要门当户对，心神交融，还要修为互补，共享天地造化，才可以互为裨益，双修化虚，与天同寿……”

  杨戬却是听玉鼎真人说过，有些海外散修因没有大教名师指导，前期虽然修行速度快，但后期往往跟不上，为了提升自身修为，便不得不结伴同行。有些心性恶毒的，颇多走邪路者，有些甚至会不择手段炮制炉鼎供其淫乐，因此双修之道并非阐教认可的混元正道。不过他不喜当面驳人，对此也不插话。

  哪吒见杨戬皱眉，立刻感知，便转过脸悄悄问他，“杨二哥，我大哥他说得不清不楚的，究竟什么是道侣？我听师父说，玉鼎师叔曾游历天下三山四海，想必见识远非文殊师叔可比！如有不同看法，你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杨戬见他小眼神亮晶晶的，就差没直说“快点说点什么好把我大哥打压下去”，不由失笑，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泛起红晕的脸颊，悄声回道，“这也是可以随便说的事？……不过，让你的大哥吃瘪，真的会让你那么开心吗？”

  哪吒其实完全不明白为啥“道侣”一词实乃禁忌，见他不上当，撇了撇嘴，又兀自倒了杯酒送到唇边珍惜的抿了一大口。投胎陈塘关之前，他只是世外异宝灵珠子，从未涉足凡尘，一向被太乙真人护作幼崽

  杨戬见他两瓣儿丹滟朱唇含着杯缘，惬意得摇头晃脑，好像一只偷腥的小猫，又觉可爱又觉奇怪，不由嘴角上勾，也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心里慢慢盘算着如何套出他的身世来。

  杨二爷他平素好奇心虽然有，却也绝没有到非知晓别人隐私不可的程度。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对这位乾元山师弟的好奇心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门师兄弟的范畴，更是和他前两百年疏离红尘的作风大相径庭。他在年幼时曾经心如死灰的拜入玉泉山，仿佛自己两百年间就走入了一副好山好水好无聊的画中，满目皆是悲怆过后的黑白灰色，除了修行就是修行，仿佛追求极致的力量就是人生唯一道路。而当他奉命下山后走入西岐，那金莲明珠般耀目的少年却突然无比恣意的扑入他眼中，万千杀气却又生机勃勃，两种完全相反的生命形态皆集于少年一身，多么矛盾！世界却在这陌生而矛盾的景象中忽然重新开始运作，化作潺潺流动的鲜明色彩，等不及他仔细辨析吉凶，便轻而易举动摇了他的神思，令他不及思辨，第一次在他身上重生了被他早已摒弃的人类的情感，隐隐有所欲求，却不知所求为何。

  黄老将军此刻已是半醉，听金吒讲些海外奇趣轶事，越发听得如痴如醉。不一会儿，他将杯酒一饮而尽，说道，“这些修真长生之事，我是听不懂的。但是只要我孙儿喜欢，就算是瑶池公主，我也会为你求上凌霄宝殿！天化，你不妨说说，你想要个怎样的……额……道侣？”

  黄天化被他双目炯炯热切望着，压力极大，见哪吒在旁笑得面如桃花，气都喘不过来了，气得一指哪吒说道，“孙儿对道侣要求不高，只要人长得比李三公子美，修为也不比他差，孙儿就心满意足了。”

  金吒没想到闲来聊天

  众人一片死寂。

  只有黄府另一位部将黄明，借着酒意不怕死的笑道，“长公子好眼光，修为高低我等凡人看不出来，但是论武艺和容色，李三公子绝对是一等一的，只怕瑶池公主也有所不及。可惜不是陈塘关李三公主，不然与我们家长公子，可不正是天造地设一对绝配佳偶！”

  武成王听到自己父亲、儿子、部将一个个被酒精迷昏了头，竟对这小魔头杀星出言不逊，急得连连对他们使眼色，又对哪吒连连作揖道歉。

  哪吒手握在火尖枪上，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眼看就要发作。杨戬怕他暴起伤人，有负师父和姜师叔所托，便在桌下暗暗曲起右手拇指食指，轻轻虚按于他脉门之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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