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法用一些特殊手段来获知对方位置的情况下,暂时他能想到的就只有直接去侦探社说明实情然后获取真实情报。现在是九点半,城市早高峰差不多已经过去了,那么从这里开车到侦探社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侦探社的时间就是十一点——再加上和那帮侦探社的进行沟通的时间,无论如何也没发再在侦探社和成田或羽田机场之间跑个单程。
但侦探社的人可以打电话,直接同那位女医生进行沟通。这是他们的信息优势。只要能联络上,那么几点航班的事情就不那么重要了。
中原中也在心里来回梳理了几遍这个计划,觉得没什么疏漏,具有非常高的执行价值——
——唯一的让他犹豫的一处就是可能会遇到太宰治。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遇到太宰治,虽说江户川乱步也很难骗,但太宰治的“难骗”和江户川乱步的“难骗”不同,太宰治太了解他,他也了解太宰治。像什么“花吐病”一听就知道会是太宰治热爱涉足的领域,又花又死的,说不定还能说得头头是道直接洋洋洒洒写出篇小论文……等等,这样的话是不是问问太宰治也能省一点事情……说不定他会知道一些简单通俗的治疗方法?
但这样一来,太宰治就势必会得知他得了花吐病的事情。他丝毫不怀疑以太宰治的聪明程度,只要知道了他得花吐病,就能再进一步猜到他因为谁而得,就能猜到那些他从来没有说出口、也未曾表露在外一丁点的事情。
……好像还不如死了痛快一点啊。
中原中也光想一想那个场景脸都要绿了,坐在驾驶座脸色一阵绿一阵白,感觉浑身都发冷……后来发现冷是因为他没开暖风,车内温度都快低到十度以下去了。
开了暖风后中原中也把冻到僵直的手指凑到暖风口吹,让热度一点点沾染上他低温的手指尖。他一边吹一边想着这个事情要怎么圆过去,说是中了暗算,被强制打了一针病毒试剂?这太扯了他自己都不信;还是说闭紧嘴不说话,只靠手机打字交流的同时坚决无视太宰治?得了吧他要是能被轻易无视也就没今天这么多事了。
中原中也气得磨牙。
说实话他因为早晨浪费的那两个小时,这一次的r并不算好,客观判断他能在这一轮通关的可能性大概还不如外面滴水成冰的气温高。假如这真的是一盘游戏的话说不定他就直接读档开始第三周目了,但……
已经纠结了一早上的的花吐症患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那里有一朵蠢蠢欲动的不祥的花苞。
死亡……那种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和生命力都在逐渐脱离这具躯壳的体验,能少一次还是尽量少一次吧。
心中有了决定。中原中也再次看了一眼时钟,发现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再犹豫下去了,只好一咬牙踩下油门,银灰色的跑车像头矫健的凶兽,咆哮着从停车带窜到公路上,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掉头,换了与去机场截然不同的方向,再一次驶向侦探社。
一个半小时后,侦探社众人从窗户缝隙迎来了嚣张的引擎声。
迎着那群好奇的女孩子趴在窗户上围观跑车时发出的惊叹声,躺在沙发上偷闲的太宰治拿下盖在脸上的杂志,眨眨眼,显得很莫名其妙:“……那蛞蝓怎么来了?”
他说话声音很小,没人注意到,但谷崎直美一眼看清楚了推开车门下车的年轻男人的模样,她是认识中原中也的,顿时眉头一皱,转身拉来了他的哥哥。
接着,整个侦探社都知道了港口黑手党最高干部中原中也突然造访的消息。
国木田独步只愣了愣,紧接着目光严厉看向太宰治;原本躺在沙发上偷懒偷得好好的太宰治满脸无辜,他慢吞吞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事……多半是找我的?不知道,先看看中也来干什么再说吧。”
五分钟后,中原中也推开了武装侦探社的门。
心中都是一半警惕一半好奇的侦探社众人坐在各自座位上都低着头,好像各自有各自的忙,直到听到脚步声终于响起、脚步声近了近了、门终于开了,便立刻齐刷刷集体扭头把目光投向他,活像中原中也一步跨进的不是侦探社,而是什么舞台聚光灯之下。
好在中原中也位居高位身份特殊,手下的部下黑麻麻一片,集体对他行注目礼这种事他见多了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怎么样,戴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双蓝色眼睛出来的黑色口罩淡定自若走进来,面对侦探社的人随便一抬左手,就算是打了招呼。
简直嚣张又傲慢,偏偏这位又的确有足够资格嚣张,当实力高过一定界限时连他的傲慢都会被大众接受,仿佛理所当然,尤其这个人再长着一张漂亮的脸的时候,你看到他会下意识心想:对啊,他就该这个样子。
侦探社几个主力社员,如国木田太宰治江户川几人是什么想法暂且不提,反正看那些更年轻一点的年轻人们,特别是第一次见到中原中也的,你从他们表情上就能看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一时间双方都没说话。中原中也本来就发不出声音,侦探社的人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理于是也没发出声音,两方互相对视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看谁先眨眼”的幼稚园游戏,最后还是太宰治施施然翘起了腿——他又躺下了——舒服拿手垫在脑袋后面,歪头看了自组合战后就没见过的前搭档一会儿,用一种中原中也很熟悉的笑法坏笑起来。
“这还真是稀奇,中也怎么会到侦探社来?”
无视他无视他无视他无视他……中原中也在心里默念,微一闭眼后再睁开,果然好像没看见太宰治也没听到太宰治的提问一样往前走了几步,径直走到国木田独步的面前,举起手中的手机:没有恶意,只是事态之下的无可奈何。我有重病方面的急事需要你们这那位拥有治疗异能的与谢野晶子的帮助。现在的是需要你们帮我联络上她并安排我和她见面,事后的酬金随便你们开,你们可以把这个看成是一桩委托。
示意的同时他伸手拿出那把藏于大衣内的匕首,飞快转了个银花后潇洒放在了桌子上——他杀人当然不是靠匕首,这只不过是一种示意真诚的态度,虽然也很嚣张,但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他不想拖拖拉拉,只想最快速度解决这件事。
“你……”
国木田独步接了好几年的委托,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霸道又有条有理的客人,没有任何多余的阐述,原因、经过、需求以及支付报酬一次说清,大幅度节约了沟通成本。说实话,要不是看在他是黑手党的份上,国木田独步简直觉得这样的委托人堪称教科书范本,可以把他的模版拷贝打印出来贴在侦探社会客室最显眼的位置。
“中原……是中原中也是吧?”国木田独步在短暂怔愣后推了推眼镜,本打算丝毫不留情面的嗓音也因为这个展开而打断了其中的严肃,“你的来意我们已经知道了。虽然不想帮你,但两社现在并非对立状态,我们也看到了你的诚意,想必的确是有紧急的事情发生。这种情况下我们或许应该提供一定帮助,但是与谢野医生她是中午——”
中原中也听到这里,藏在口罩之下的嘴无声咂了一下,心说我知道她休年假出国玩了,所以不是要你联络她吗?
但他因为失声而慢了一步,没能来及靠打字打断国木田的说明。然而有一个人来及了,他好像才从“中也莫名其妙居然完全无视了自己”这种事的震惊中回过神,又好像是在那不寻常的无视中已经敏锐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而默默观察了片刻,进而察觉到了一些端倪,总之他一骨碌从沙发上利索爬起来,迈开长腿,笑眯眯往国木田独步身边一站,刚好打断他的话。
“——等一下啊,国木田君。与谢野医生的行程,可不该随便告诉其他人吧?尤其……对方还是一个黑手党。”太宰治声音懒散,目光带笑往中原中也口罩上扫,“话说回来这是什么啊?我不记得中也有带口罩的习惯,把口罩摘下来给我看看?否则我们怎么知道你的确是中原中也——就算你拿出了你的诚意来请我们侦探社帮忙?”
国木田独步愣了愣,觉得太宰头一次在正经工作日的工作时间说出了这么正经八百有逻辑的话。
说得还有几分道理。于是他也把目光投向中原中也,点了点头。
……故意的!!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他才不信太宰治会因为一个破口罩就不敢确定他身份,这混蛋绝对是已经起了疑心在好奇他遇到了什么事!注意到他不愿透露过多所以逼着他自己败露!!
去死吧!!!!!
中原中也心里火山喷发,他来侦探社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所以已经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但眼下还是怒气冲冲可能已经在内心世界夷平了百十来个侦探社揍死了成千上万个太宰治。凭着两人多年互嘲互坑的经验,他甚至已经能想到接下来的发展,十分清楚如果他按太宰治要求的,只是摘下口罩任凭他们确认身份那就落了被动了。情况会更糟糕。
首先他一直不说话不是办法,这种仿佛美人鱼一样的失声太特殊了,不是简单的病痛能解释通的,而一旦他发出半点声音就会落下花瓣,结果是事情暴露;其次就算他能一直扛住死活不说话不开口,但他的细节处理做得并不够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仍然能闻到一点自己身上的花香……一点花香证明不了什么,但联系自己异常,他相信这已经足够让太宰治做出一通正确百分百的推理,结果还是事情暴露。
中原中也冷冷地看着太宰治。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只露出了那双蓝眼睛,因此便显得格外亮,里面好像蕴着一团冷色的火焰。
然而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正在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失态,在太宰治面前失态——不是寻常你骂我我骂你、我让你出个丑你就回敬我一次的小打小闹,而是某种更加沉重的东西——那更是堪比酷刑一样的折磨
危机逼发人的潜力,中原中也的脑子里疯狂闪过无数条想法。
不能这么被发现……起码绝不能是被揭露出来的——
中原中也冷汗湿透了后背的衬衣,电光石火间,他脑内各种疯狂念头纠缠成一团,最后想出了一个烂透了、但已经是最后不是办法的办法。
口罩下两片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轻轻吐出一口气。
中原中也迎着他所熟悉的太宰治那温柔含笑的、里面带着深邃探究的目光,漫不经心将口罩摘下来,没有任何异常,他看见太宰治微微挑了下眉,两人对视片刻,随后他忽然露出一个有点不爽又有点轻佻的微笑。
他当着太宰治的面开口了。
「就知道没法瞒过你这混球的眼睛。」他缓缓说着,花瓣一片片落下。血红的花瓣和漂亮的男人,整幅画面暧昧又诡异,中原中也对微微睁大眼睛的太宰治和对眼前所见吃了一惊的国木田独步摊开手,「花吐症……听说过吧?我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这事儿注定没法成,他也不像是会喜欢人类的样子……」
太宰治歪了歪头之后就一动不动了,只是神色非常微妙地看着中原中也,好像有点意外,又好像有点奇妙的愉快;而国木田独步则是在那句好似是随口提起的形容后,下意识看了眼太宰治,因为觉得那实在像是对身边同僚的说辞。
中原中也全然没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反应,他心里紧张得一塌糊涂,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自己这番自我剖白上了:
「既然不能成那就算了……好歹在同一个组织里,每天都能见到也不错……」
太宰治那点愉快好像僵住了;国木田独步心想:哦,吓我一跳,原来不是在说太宰。
「……所以想找你们这的女医生想想办法,毕竟如果不痊愈会死去。我对他还有用。与其莫名其妙死去,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中原中也垂下眼,尽量说得含糊飞快、但又仿佛自己没想到那是破绽一样说出一些关键词。
国木田独步一愣,觉得好像知道那是谁了,不由微微长大了嘴。
中原中也盯着自己脚下的花瓣。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与其被发现他真正喜欢的是谁,不如捏造一个无关的对象,自己假装坦荡直接无所谓地说明出来。为了逼真不露破绽,这个人选必须和太宰治像且接近……
他只能想到那一个人了。虽然自己可能事后得在心里疯狂赔罪一万次。
「现在你们知道了缘由,就麻烦联系一下那个女医生。否则我虽然不是为他而活……」中原中也想了想,决定为了让他们答应而添上最后一把火,一锤定音道,「但很快就要为他而死了。」
太宰治的眼神终于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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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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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侦探社里一片寂静,在中原中也那句指代模糊的剖白之后,好像一句咒语一样,这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看不懂唇语的几个小朋友面面相觑,能看懂一星半点唇语的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有点头疼,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帮黑手党内部的事情也太复杂了,居然还会有这种纠葛不清的感情问题。
而侦探社中唯一精通唇语的那位则从中原中也说到一半时脸上表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这变化极其轻微,恐怕除了他自己外没人能察觉出个中差异。太宰治轻轻架着手臂,抬起的右手手指则在无意识地摩挲下巴。
他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无法说话的老搭档,似乎遇到了一件极其引起他兴趣的事情,目光甚至仍然含笑。中原中也硬着头皮同他对视,感觉那熟悉的带着一点令人后背发毛笑意的目光堪比最锋利的匕首,要把他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一寸寸切割剖析清楚。他怀揣着一份死都不愿叫任何人——不愿叫太宰治知道的心事,前所未有的危机激发潜能,让他在这一瞬间学会了那些从前怎么都学不会的蒙骗技巧,本来一路飙高的心率居然被强行镇压下来。
中原中也不善地眯起眼,对太宰治嫌恶地皱了下眉:「什么啊,那种眼神。在找茬吗你这青鲭混蛋?」
“……”
太宰治的目光深邃幽远,中原中也几乎被他盯成一只弓背炸毛的猫。几秒后太宰治才忽然轻轻一歪头,露出一个同平时一样若无其事的微笑,那种令人不适的目光倏地散了。
他作出一个夸张的惊悚表情看着中也,“蹬蹬蹬”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捧着心口既无辜又震惊地开口:“……办公室恋情!单恋!还是和顶头上司——天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么?!看上了那么一个变态阴郁的大叔,中也怎么居然还没有被红叶姐一刀砍死!!”
中原中也:「……」
“啊,不过说到这点我觉得中也可能需要看的病不只是这一种吧,是不是也需要挂一下眼科?不管怎么说这都令人无法理解,虽然我从以前就对中也的品味无法苟同,只是没想到如今已经差劲到了这种地步……喂,中也,你还看得见我吗?该不是眼睛也早就失明了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太阳穴突突跳动,心里怒火中烧,简直想把满嘴花瓣喷太宰治一头一脸;而那颗稍尖的虎牙危险地磨蹭着嘴唇,几乎就要跳脚指着对方鼻子和太宰治展开一场只能听到一方声音的对骂。
但那些脏话一股脑涌到嘴边的瞬间,中原中也注意到太宰治那和以往作弄他时没什么两样的表情,坦然、意外又恨不得立刻刨根究底,一副“总算遇到有趣的事来打发时间了”的样子,注意到这些的刹那他心中怒火不知道缘由地滞了滞,突然失去了和太宰治吵架的动力:因为没能喷出去,所以全都沉甸甸堵在心里,把中原中也堵得半弯下腰剧烈无声地咳嗽起来。
太宰治愣了下,眼睁睁看着血液一样鲜红的花瓣争先恐后从中也嘴中涌出,他捂着嘴的那只手中抓了满满一把,没被抓住的花瓣则从手指缝隙落下,一片片落在中也那双一尘不染的高定皮鞋旁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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