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一个人的时候,他甚至连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寂寞表情都做不出来。
外向综合症,这是林霖第一次将他带去心理医生那里时,医生给出的结论。
而这种病的解药却是陪伴,一种在林家几乎不会存在的东西。
谢允行大病一场后,变得愈加沉默寡言,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或是看书,或是画画,每当林守从他的班级前经过时,都觉得如此岁月静好,自己的出现反倒真的是唐突了美人。
美人再也没给林守一个正眼过,而六年级最后仅存的小半年,也在这样死一般的冷战中,煎熬的结束了。
初中分班的时候,谢允行被分在了二楼的八班,林守则是在一楼的三班。
两人本就没了主动意义上的交际,如今又被楼层分开,所以两个人明明就在一个学校,能见上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的。
初二上半学期的末尾,正是最冷的那一段时间,林守穿着厚重的黑白色羽绒服,手里拿着校门口买的烤红薯,晃悠晃悠的夹着扫帚去教师办公楼打扫卫生。
办公楼三楼是校长室和教务处,班里的那群怂货都不敢上来,每到林守他们组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上来撞堵枪口。
将扫帚靠在背后的墙上,林守蹲在垃圾桶旁正吃着烤红薯,却看到一双被擦得锃光油亮的皮鞋快速的从自己面前踏了过去。
还算识货的林守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走过去的男人——一身纯手工定制的高端西装,寸发,左耳带着一个黑色的耳链,手腕上带着是连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价格不菲的手表。
男人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差不多二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剪裁得当的职业装,手腕上挎着一件纯黑色的貂皮外套,看那尺寸大小,应该是方才那名男人的。
校长的办公室被从里面打开,有些秃顶,但还算和蔼的校长陪着笑站在门口说道:“谢先生大驾光临,快请进。”
姓谢?
林守将手中还没吃完的烤红薯用塑料纸团了团,丢进了垃圾桶,也不顾手上还有些黑灰,擦了擦脸,只把自己的脸擦成了和羽绒服一个配色。
林守悄悄地走到了校长室外,将耳朵紧紧地贴了上去,却什么都听不到。
心里仿若是被一只小猫抓挠一般,四处观察片刻后,林守推开了校长室旁边的一件空着的储物室,从那边的窗户探出头去——校长办公室的窗户没关!而且里面的说话声隐隐能听到。
他坐在了窗台上,将身子朝校长办公室偏去,总算听清了刚才看到的那个那个上位者一般的男人所说的话。
“医生检查说是允行的右眼可能会留下不可逆转的永久性伤害,鄙人也听说了,烧伤他眼睛的那个孩子是沈局长家的孩子,校长这边可能是有些不好办呢。”
“哪里哪里,谢先生说笑了。”校长的声音明显带着些尴尬:“都来了学校,自然是要一视同仁,该处理还是得处理的。”
“呵。”谢先生冷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吗?”
☆、暴力美学
寒冬的风吹在林守的脸上,就好像是刀割了上去,却又只留下痛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将垃圾袋扯下来丢进了黑色的大垃圾桶里面,扭头看着同学手里拿着的扫帚,语气稍显冷硬的说道:“我们换换吧。”
“嗯?”
被点名的男生抬起头看到林守脸上阴沉无比的表情后,居然打了一个冷颤,也没敢问什么,就把自己的扫帚递给了他。
“谢了。”
林守拿着扫帚的姿势有一点奇怪,他的手抓握在靠近扫帚头的地方,原本木质的把手却朝下,看起来像是拿反了。
在经过一个拐角处时,林守一用力,将扫帚头扭了下来,丢进了别班的垃圾桶里面,自己则是拿着一根被刷着粉红色油漆的木棍朝着二楼走了过去。
初二的沈浩长得愈加的胖,脸上的肉都堆叠在了一起,他拿着一包爆|珠烟靠在人迹较少的二楼南边厕所,一边抽着,一边玩着手里的骷颅头打火机。
林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挂在了楼梯把手上,走了两步,又倒回去,从衣服的夹层兜里拿出了一块黑色的长条形手帕,在中间卷了一个疙瘩,富有将他缠在了自己手上。
“唷,守哥。”沈浩吐了一个烟圈,‘咔’的一声闭上了打火机,抽出一根烟招呼着林守:“来快活快活。”
林守接过了烟,将里面紧挨着的两颗爆|珠捏碎,低笑了一声:“快活快活。”
比沈浩高了一头的他伸手勾住了沈浩的肩膀,半带着他朝厕所里面走去。
因为楼上管道爆裂,二楼南边的厕所里面停水停电,加上临近的十班在分班后解散,成了一间空教室。因而这边已经很久没人来用过了。
地上到处都扔着些烟头,林守拉开了男厕所的门,在沈浩回身想给他点火的那一瞬间,手臂猛地发力,直接拽着他脑后的头发将他整个人砸在了地上。
鲜红色血液因为头部与地面的撞击溅射出来,林守表情阴鸷的将手帕缠成的疙瘩塞进了沈浩的嘴里,随即拉紧了手帕,将它在沈浩的脑后打了一个死结。
“唔……!!”
从剧痛中缓解过来的身后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想要解开手帕,却又被林守一脚踩在了肩膀上,拽住他的一条手臂,猛地往后一拉,直接给他拽脱臼,无力的垂在了地上。
沈浩痛的眼泪流的满脸都是,但是嘴里的布团却让他连喊都喊不出来,他惊恐地看着林守,可林守居然是在焦躁的抓挠着后颈。
沈浩就像是一块躺在砧板上的肉,只等着林守来切割他。
“你把谢允行眼睛烧了?”
林守蹲在了沈浩的面前,拽着手帕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
“唔……唔唔!”
“点头或者摇头,是不是你烧了他的眼睛。”
察觉到危险的沈浩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却发现林守的表情变得愈发阴沉,只能闭上了眼,认命的点了头。
“哦。”林守松开了手,让沈浩面朝下再次接触到了地面:“知道了。”
今天八班的早自习是英语课,年过中年的英语老师惋惜的看了一眼谢允行的位子——那孩子还没能来上课,而他前座的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没来,不知道又去那里乱逛了。
英语老师也懒得管沈浩,上台指定了几篇课文让学生朗诵,自己便坐在讲桌后面打开了手机,将早上的昨晚批改过的卷子拍照发给了谢允行。
冬天的早上,待在吹着暖气的房子里总会让人昏昏欲睡,英语老师发完了照片后便撑着脑袋打起了盹。
不知何时,下面原本还算和谐的朗读声突然就变成了学生一阵阵的尖叫,英语老师睁开了眼顺着全班同学的目光看到了教室门的方向。
只听到两声清楚地敲门声后,一个身上沾着大片血迹的男生推开了门,手指上还滴答着粘稠血液的指了指南边厕所的方向:“喂喂,去救那你们班的学生啦。”
谢允行能正常来学校上课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这一个月内他一直住在姥姥家中,依靠老师传过来的资料和以前身为大学教授的姥爷的辅导,倒是没把功课落下。
不过他的右眼却因为烧伤,导致视力急剧下降。但从外貌看过去,他的右眼颜色相对左眼来说,多了几丝红在里面。眼周的皮肤更是变成了无法逆转的浅红色。
第一次照镜子的谢允行不太能接受自己如今的模样,于是康兰便从老裁缝那里给他定制了几个眼罩,夹层里面,还放着些中草药和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许久未曾踏入的教室变得有些陌生,谢允行想起那天沈浩将打火机放在自己眼睛下面‘嘭’的一声打响时,他似乎叫了一声,也似乎在最后疼的受不了时求救了。
但是好像没一个人伸手帮过他。
“允行,你回来啦!”班长憋出了一个有些为难的笑容,她走到了谢允行面前,将同学们一起准备的一束花递给了他:“欢迎回来,我们都可想你了!”
谢允行看着那束花,手明明都已经伸出来点到他了,却在最后一刻缩了回去,扫视了一圈安静下来的同学,淡淡的说道:“不需要了。”
教室里面安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谢允行侧身避开拿着花挡在路中央的班长,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手帕和湿巾将上面积落的灰尘全部擦干净,自顾自的收拾起了东西。
本还是懵懂时期的小女生转过身泪眼汪汪的看着谢允行,放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谢允行你什么意思?”
谢允行连看都没看她。
“我问你什么意思?!”
原本被包装的既漂亮的花被砸在了谢允行的桌子上,散落成了一地碎碎烂烂的花瓣。女生那莫名其妙的委屈让谢允行有些冒火,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反击回去。
“真是活该被烧!”前排的男生转过来看着谢允行,为班长打抱不平:“郭珍那么担心你,知道你回来一大早就去买花,你还不领情。”
“就是,什么破脾气。”
“没给你烧瞎真是客气了。”
纷纷杂杂的议论声在谢允行周围轰的炸开,他冷眼旁观着那些义正言辞的正义小卫士,本已经消停下来的右眼又开始疼了起来。
他的手在桌子下面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想要呐喊出来,想要制止这股让他厌恶的训斥,但是却无计可施。
周围人所说的话越来越难听,谢允行站起身来想要从这嘈杂地狱中跑出去,却在混乱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撞在了后面的桌子上。
‘嘭!嘭!嘭!’
林守本来上二楼只是想看一眼谢允行,谁知视线刚捕捉到他,就发现他被人猛地退了一把。
他贴在玻璃上,用拳头猛地砸了三下玻璃,从外面拉开了窗户,斜睨着那群人,毫不掩饰怒火的说道:“你们谁再碰他一下试试。”
“……”
林守那天浑身是血的模样到底是在八班学生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因而当他一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在的缩了一下身子。就连原本放声大哭博取同情的郭珍也闭上了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都挺能耐啊。”林守本想进去扶着谢允行,但是想到这小家伙对自己的疏远,还是怂了一下,决定站在外面耀武扬威:“那他被欺负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推沈浩一下?看戏似的看人家眼睛被烧了,人家住院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去瞧瞧,现在好不容易病好了,就相送束花来一个冰释前嫌?彰显同学大爱,方便学期末拿个优秀班干部奖学金?”
原本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准备花的郭珍脸憋了个通红,她硬着头皮为自己开脱道:“我们就是……就是看他病好了,想送一束花!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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