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有所预感，所谓的食物中毒，可能与那些升天的饿鬼有关。

  但是这些并不妨碍他落井下石，那老板之前一系列骚操作已经彻底惹怒他了，在该下狠手的时候，张晓明是绝对不会手软的，他将孔小美食物中毒后呕吐的经历加在了自己的文章中，随后酣畅淋漓地点了发送键。

  呵呵，这次再不身败名裂，算我输！

  ……

  廖光拿出手机，如饥似渴地阅读上面的文字，待他陷入佳境时，却听见身旁道人恭敬道：“廖道长，嫌犯已经逮捕了。”

  他将手机往袖子里一揣，表情冰冷，如同巍峨不可侵犯的冰山，微微颔首道：“我知。”随后进入小房间，隔着铁栅栏，以利剑似的眼神射向谢畅舒。

  谢畅舒，就是北京烤鸭馆店老板的名字。

  “‘抻’‘镣’辟邪，镇压老鬼，还挺有本事。”廖光的声音就像是裹挟着冰渣子。

  说谢畅舒是半吊子的民间术者还真不为过，他用的法术，并非是成了体系的邪法，而是民间流传已久的巫术，逮到他时，谢畅舒的脖子和脚踝上都带有红绳。在一些乡下地方，上一辈的人会在独生子出生后，给他们戴上红绳子，脖子上的称为“抻”，脚上的是“镣”。

  抻的意思是缰绳，而镣则是镣铐，提前用线将小孩子拴住了，就代表他们已经被神收走，不需要惧怕孤魂野鬼，甚至可以用残留在红绳上的力量，镇压驱使小鬼。

  谢畅舒就以此法，驱使民国老鬼为他所用。

  而饿鬼，则是给他以招魂之术喊过来的，谢老师傅的昏迷等，皆为邪法所为。

  “我老祖是当地的神婆，以前看她施过法，就想着我试试说不定能成。”他讪讪道，“然后就……”

  廖光冰冷地打断他的自述：“这些我已知晓，你就说说，最后打破你抻镣的人，到底是谁？”

  谈及此，谢畅舒眼中就迸溅出仇恨的光芒，他咬牙切齿道：“张晓明——”

  廖光的眼神都变了，以敌视，并且看傻狍子的眼神看向他。

  谢畅舒还在喋喋不休道：“就是那个美食博主，道长你有没有微博，可以点开他的微博或者微信公众号看……”

  想不到道长并不准备拿出手机，劈头盖脸就道：“歹毒竖子，满口妄言！”

  “不过连发两篇攻讦你的檄文罢了，此时还不忘记带上他，你真是……不知悔改！”说完之后腾得站起来，反正已经知晓了他的罪行，剩下就不需要说了，等着牢底坐穿吧！

  谢畅舒：“……”

  不，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廖光：呵，我会信你？

  我所钟爱的美食博主，怎么可能是个和尚！

  ……

  在压缩了手头的工作以后，张晓明安排出了一十天的假期，第二期短期禅修营只有八天，有十天空余，绰绰有余了。

  去清凉寺之前，他还特意关注了一下谢老先生与全聚德的情况，前者身体大好，后者股市蒸蒸日上，张晓明的心跟明镜似的，越发坚信先前之事都是那老板搞的鬼！

  禅修营开始时间是晚上八点，张晓明照例天不亮就跑到寺庙中感受没有鬼魂的绝妙的私密空间，他今儿也是赶巧，竟然正好看见下了早课的慧能和尚。

  慧能也看见了张晓明，同他招招手，凑近之后便看清他手上色泽暗淡的念珠，眼神一肃道：“这是……”

  张晓明倒豆子似的，将前些日子的经历噼里啪啦倾斜而出。

  慧能听完之后，细细打量张晓明的相貌，也不知是看出点什么，对他道：“阿弥陀佛，张施主，可否把舌头伸出来看看？”

  张晓明觉得这要求怪猥琐的，然而对面大师一脸正气，他也没有多纠结，舌头露就露出了。

  他的舌头与寻常人还真有点不同，要长一小截，那些多出来的味蕾，大概就是长在这一小段舌头上的。

  哪里知道慧能法师看完之后，脸上就立刻露出了佛陀一般，慈悲的笑容。

  “张施主，我见你与我佛有缘，不若直接入了我佛门吧？”

  第7章

  张晓明听见慧能法师的话，先是一愣，随后连连否认道：“不，出家的话，还是……”连荤菜都吃不了，这他不能忍啊！

  慧能法师笑笑道：“不过是说一句罢了，张施主切勿有所负担。”他略作停顿道，“然与我佛有缘一话，并非妄言，若张施主何时无心红尘之事，想要入我佛门清修，清凉寺定然是愿意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要还不知自己有异，就是假的，张晓明琢磨了一会儿道：“法师您看，我这舌头，有什么异于常人的？”

  方才慧能法师看的，就他一根舌头。

  慧能法师念了声佛道：“张施主聪慧，您这根舌头，与寻常人不大一样，同西天诸多佛陀类似，乃为三十二佛相之一的广长舌。”

  ……

  广长舌相，又称广长轮相，是三十二佛相之一，传说中如来佛祖的舌头就是此相，舌头长而广，柔软红薄，舌根下有两宝珠，有此相者，说是天生佛陀也不为过。

  有此舌者，按照记载，会有俩特性，其一是言必真实，其二则是辩说无穷，较之常人，分外机敏。

  张晓明听后，却又不大确定了，你说他能说会道，辩论能力强是真的，但是讲假话，哎，娱乐圈边缘人士，说起话来满嘴跑火车，说他不说假话，真不可能。

  想不到慧能法师也是个与时具进的，他幽默道：“阿弥陀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佛也与时具进，张施主的确是广长舌相无疑，至于为何与记载稍有不符，怕是另有机缘，或是变态发育也不为过。”

  “变态发育？”听道这个很生物的名词，张晓明还愣了一下，他看面带笑意的慧能和尚，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敬畏之情，哎，大师就是大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竟还掌握了生物知识。

  开玩笑过后，话题又扯上正轨，广长舌相既然为顶级佛相之一，除了能言善辩之外，又有其他作用，只可惜这些额外的作用，就连博学多识的慧能法师都不很了解，他道：“我欲往藏经阁查找相关资料，张施主可愿同往？”

  张晓明当然是愿意的，但他却有些顾虑，踌躇道：“我是外人，藏经阁也能去？”

  武侠小说中，藏经阁经常被视为藏宝之地，其中的经书都是各寺庙的不传之秘，而藏经阁前的扫地僧人也往往是不世出的武林高手，张晓明看慧能法师的眼神，俨然就是在看法力高强的牛人。

  慧能法师哑然失笑道：“有何不可去的，我寺的藏经阁对全国所有信徒都是开放的，只有极少数卷册，不可借阅，但张施主你天生佛相，是有缘之人，别说是我寺的藏书，便是去任意一间寺庙，都会被视作上宾。”

  张晓明忽然有了实感，广长舌相，真是了不得。

  ……

  藏经阁在毗卢宝殿后，建在半山腰上，两人想要至于此，需从各宝殿中穿过。

  与绝大多数寺庙不同，清凉寺的正殿并非是大雄宝殿，而是毗卢宝殿，宝殿中供奉了三尊大佛，分别是毗卢遮那佛、卢舍那佛与释迦牟尼佛。

  三佛正好对应佛家的“三身”，也就是法身、报身和化身。

  张晓明一抬头，便看见镀了金身的化身佛，只见他端坐在莲台之上、双目微合，身后跟迦叶、阿难两位尊者。

  化身佛周身有四立柱，柱上供有长明灯，有信徒跪坐在长明灯前的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表情前程，佛教徒认为，只要有灯明的地方，就有菩萨慈光普照。

  走过宝殿，藏经阁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与其他寺庙不同，清凉寺的藏经阁很大，甚至能说是藏经楼，楼分为上下二小层，一楼不仅供游客参观，还在内设置鉴真和尚纪念馆，在唐代时，鉴真和尚曾经在此地清修，留下过足迹。

  慧能法师带张晓明避过游客，从后门绕上小楼的第二层，与现代化的第一层不同，他们走的阁楼小道十分古朴，楼道上悬挂的，还是十几年前常用的电灯泡。

  光线昏暗，却不影响慧能法师找书，他在书架上翻腾一会儿道：“就是这本。”说着手持一本杂记似的书籍，看外表，说是笔记本也不为过。

  纸页泛黄，显然上了年头。

  张晓明好奇道：“这是古董？”

  “并非并非，寺院为保存稀有孤本，每隔五十年就会将其重抄一回，这本是1983年抄写的，到现在不过三十六年。”

  广长舌相乃是奇相，千年未可一遇，慧能法师翻看之后，发现上一回出现竟然是明朝成化年间之事，张晓明也拿着杂记看着，满眼文言文，理解起来不太方便，却也可以看见“现大神力”“降妖除魔”“以味力之故”“转轮圣王之能”此类的词语。

  “这……是什么意思？”

  慧能法师笑眯眯道：“张施主以后若勤加锻炼，便是降妖伏魔的好料子。”他道，“你只上了一期禅修班，对鬼怪之事还不是很明晰，一般情况下，能够看见鬼魂者只要做超度鬼的事情就行了，但就跟民间传说一样，不是所有的鬼魂都是没有执念的，也不是所有的鬼魂对人都没有伤害。”

  “厉鬼伤人，超度不便，除此之外又有饿鬼、修罗，以及能够驱使鬼的邪魔外道，对凡人皆有不良影响。”

  张晓明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所以？”

  “有邪魔外道，自然就要有人匡扶正义。”

  他的笑容越来越慈悲了：“转轮圣王，是印度宗教中的术语，现在的汉传佛教，很少出现这一神，他的宗教名是rr，按照字面意思翻译，就是‘轮子转动的那位’，此名出自于‘他的战车轮子将压碎一切反抗者’。”

  “听起来，有点暴力。”张晓明闷闷道，他忽然想到在六字真言下被超度的饿鬼。

  “相较于其他神佛，转轮圣王的战力可能更强些，故而拥有他之佛相的人，或许不是很善超度，除魔却很有天赋。”

  张晓明：懂了，我就是一狂战士。

  那，我的超度事业，还能再拯救一下吗？

  ……

  直到月上中天，张晓明还久久未回过神来，若是常人听见自己有了代表暴力的佛相，指不定多高兴，或许能够降妖除魔发家致富。

  然而对功成名就的张晓明来说，就有点为难了，他只不过想多超度几个鬼魂，让他周围清净一点，最好再换回可以闭目塞听，再也不见鬼的丸药。

  不能帮助他超度的广长舌相对他来说，真有点鸡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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