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奈帆拿出一叠资料,“你已经猜到了?”
他其实是开玩笑的,但斯雷因很确定地说:“不是有事的话,你也不会来见我吧。”
一种无法解释的焦躁从心底升起,伊奈帆拿着资料的手紧了紧。他不喜欢斯雷因这样说,但他自己却又总是是以工作的理由来见他。其实他早就不是军人了,他是个研究人员,按照职责划分他大可不管这些事情。
伊奈帆捏紧了装有资料的文件袋,斯雷因抽不动,于是挑起眉毛疑惑地看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伊奈帆连忙松开手。斯雷因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翻看起那些资料。
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白得近似透明,因为缺乏阳光的关系,他的皮肤有一种不正常的白皙,看着那手指上连淡粉色都不明显的指甲,伊奈帆实在担心他的身体。
“火星方面传过来的资料,反女王派系的恐怖分子又在组织活动,他们暂时锁定了几个嫌疑人,你认识他们吗?”你气色看起来不好,是伙食不习惯吗?还是晚上没睡好?
“前段时间不是才歼灭了一个小团体吗?怎么又有动乱了?”斯雷因皱着眉,瞄了眼对面正在沉思什么的人,其实还是想问问他,淋了雨要不要紧?
“这样的反动团体越来越多,我觉得情况有点奇怪。上次的主谋在捉捕行动中引爆存储了所以档案的电脑自杀,让军方无法深入追查。”如果我说……我可以为你做点更有营养的食物,你会愿意接受吗?
“我不认识这几个人,啊,这个人的姓氏有点印象,是之前隶属泽布林伯爵的战斗分队小队长。”今天要来下棋吗?不赢你一次的话就不甘心,但是赢了的话,又会更想在下一盘,这样说会不会奇怪呢?
“那个驾驶超强电流为武器的火星骑士吗?看来都是当年的余党。”其实……你问我是不是淋湿了的时候,我很高兴。
他们用着工作的口吻,互相说着违心的话,用冠冕堂皇的借口作为护盾,掩藏着自己的真心。
“这看起来像是幕后有什么人在资助一样……”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短暂的诡异沉默后,斯雷因说:“去调查战后没有被问责的火星骑士吧,他们之中肯定还有隐藏得很深的好战主义者。”
“嗯,正有此意。”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心里真正想说的话却一句都没说出来,工作的事情已经极具效率地谈完了,找不到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伊奈帆只好站起来,收拾好资料,客气地说,“谢谢你的配合。”
斯雷因也客气地说:“不用,作为囚犯,我也只能这样赎罪了。”
然后像过去每一次那样,看着那个人走出这个房间,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你依然会带着工作来见我吗?哪怕一次也好,你只是单纯地为了见我而来的话,那我……
那自己就怎样呢?斯雷因茫然地想,沉重铁门关上的一瞬,他猛地站起来冲向门边,并不是想逃走,只是……想挽留什么。
回过神时,他的手按在了门把上,他尝试着转了转,已经锁死了。他把额头抵在门上,叹了口气。
门外,伊奈帆也没有走开,他背靠在门上,挫败地按住额头,唯一的右眼里透露出泄气的目光。
在公交车上被白白绕了一圈后,斯雷因才从司机处得知路线改道,不会前往他要去的车站。他慌慌张张下车,发现自己被抛弃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强烈的无助感中,斯雷因拿出钱包,心疼地数了下零花钱,然后准备去拦截出租车。
虽然坐错了车,斯雷因虽然很沮丧,但还是没有责怪过那个少年,毕竟车站路线那么多,也许对方也不清楚,并不是存心欺负他。最后绕了一大圈,花掉了几乎大半个月的生活费,斯雷因终于来到学园,看到学校的制服时,他觉得很眼熟,猛然想起便利店遇见的那个少年。
原来他是这所学校的学生!那么他问出车站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会搞错呢!所以当时他说的那句“你不要后悔”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说起来,不就是他主动凑上来要帮助自己的吗?他故意误导自己坐错车?为了报复自己买了他的牛奶?斯雷因惊呆了,既生气,又难过。还想着下次如果在便利店再见面,一定要和对方搭话,买一盒橙汁牛奶请客,因为有预感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没想到,居然是个恶劣的家伙……真是太过分了!
另一方面,伊奈帆按时回到学校,走进教室时听到同学们窃窃私语。当班长的青梅竹马韵子告诉他,今天要有新的转学生来了,听说是个外国人,所以大家都很好奇。
不知道怎么的,伊奈帆想起便利店里见过面的外国少年,莫名地偷偷有点期待。
会不会是他呢?这对于什么事都不太感兴趣的伊奈帆来说,是非常稀奇的事情。
可是说好了会在第一节课前来报道的转学生,一直都不见人。身为班主任的马克芭蕾吉老师是个充满成熟韵味的冰霜美人,此刻也有点茫然。
到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开始前,转学生终于来了,他走上讲台的时候,伊奈帆一眼就认出了他。早上还焕发着光彩的淡金色头发现在灰扑扑的,看起来有点疲惫,连那双漂亮的眼睛都有些无神,他已经换上了统一的校服,西装式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很合适。
斯雷因白跑了一天,刚刚处理完手续,现在还晕乎乎的,没有一下子发现那个坑了他的家伙也在这个班上。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准备做自我介绍时,便与那双深赤色的眼眸对上了。
伊奈帆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毛都竖起来,凶巴巴地发脾气的猫。
果然是坐错车了,伊奈帆感到有点歉意,可是也觉得对方不加掩饰的怒气似乎有点太过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打算道歉,他叫斯雷因?特洛耶特呢,虽然也想到了历史上某个人了,不过姓氏和名字都不是独一无二的,重名也不是什么太值得稀奇的事情,他自己也叫界冢伊奈帆,据说还跟“那个界冢伊奈帆”真的有着非常淡薄的血缘关系。
马克芭蕾吉老师指着伊奈帆旁边的空位,让斯雷因坐在那里,他一脸不情愿地走过去。
伊奈帆并不知道斯雷因误解了他那句“你不要后悔”,并在韵子、卡姆等熟悉他的人的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目光里,主动地跟斯雷因打招呼:“你好,我是界冢伊奈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
斯雷因正满心委屈与气愤,不等伊奈帆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再相信你了,骗子。”他的声音并没有很大,但足够让难得热情一回的伊奈帆瞬间冷下来。
他们彼此打量,在心中修正对对方的评价。
对斯雷因?特洛耶特而言,界冢伊奈帆是个恶劣的大骗子。
对界冢伊奈帆而言,斯雷因?特洛耶特是个任性的小气鬼。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我没有办法和这个家伙好好相处!
管理整座新芦原市的超级电脑快速运算,用户“·”发了第一条信息。
今天他们开始交往了吗?
——没有。
第二章
今天他们开始交往了吗?
——没有。
少年卡姆一直有一个相当不切实际并且连本人都觉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或许都没有实现的指望的幻想,那就是让自己那位跟人工智能似的无所不能的好友界冢伊奈帆低头并以尊敬的态度向他请教问题。
如今他的幻想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现实,但卡姆并没有感觉到愉快。
每天最让人期待的午休时间,他本该惬意地在明亮宽敞的食堂里享用午餐,还能透过玻璃墙欣赏中庭的景色,而不是一边吃一边倍感压力地被人盯着问:“你觉得我的决定正确吗?”
“伊奈帆,为什么我非得回答你这个问题!”你怎么不去找妮娜!不去找起助!不去找韵子!而且你这个态度完全不是在“请教”啊!
“因为今天早上你也在场,我觉得你是最能在亲眼所见的现实的基础上给出参考性较高的建议的人选。”
妈的你能讲点我能听懂的人话吗?
然而全校最好用的笔记掌握在伊奈帆手上,不想考试挂科的卡姆只得忍气吞声地说:“不就是因为你自己弄错了,害转学生坐错车结果在报到日迟到,所以你想跟他道歉而已嘛,你去找他就好了啊!”
伊奈帆非常坚持地说:“不是道歉,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们之间有一点误会,虽然并不觉得这是必须把来龙去脉说得那么清楚的重要事情,但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顿了顿,他又认真地纠正道:“还有,他的名字是斯雷因?特洛耶特,不是转学生。”
哈?你都已经把人家名字记得这么清楚了?因为是学霸所以记忆力特别好吗?可是你之前明明说过扎兹巴鲁姆校长的名字又长又不好听所以都懒得记啊?
“那你现在就去找斯利因同学,跟他说清楚就好了吧?”卡姆觉得今天他最爱的炸猪排饭不知道怎么的变得好难下咽。
“是‘斯雷因’。”伊奈帆严厉地看他一眼,“由于没有证据,我无法说明我不是存心欺骗他的事实,就这么去跟他解释的话,也可能会被对方认为我找借口搪塞,会显得我是在心虚。其实他对我的看法并不重要,但我希望他不要对我产生错误的了解。”
你就是很在意人家对你的看法吧!所以说你去道歉啊!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卡姆愤愤地说:“我不要再回答你这个问题了!”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虽然伊奈帆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又经常在智商上辗压自己,但他还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未免太不够意思了。而且那个能在物理课上面不改色地用零件组装小型机械人的伊奈帆竟然皱着眉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沉思着,他就不禁动摇起来,作为朋友果然应该相互帮助吧……
正当他给自己注满了正能量准备开口时,伊奈帆沉思过后,认真地问道:“,马上去跟他解释;b,相处一段时间后,大家都对彼此有了更进一步了解再进行解释;,保持沉默,直到适当的时机再顺势解释。你觉得哪一个选择比较好?”
天啊!卡姆好想捂着眼睛面朝天花大喊一声:我选择死亡!
就在卡姆苦不堪言的时候,救兵来了。
韵子、妮娜还有莱艾三个女生一起过来了,卡姆连忙挥手招呼她们坐下来。莱艾以戏谑的语气说道:“每天都带便当的人居然跑到食堂来啦?真是让人好找呢。”
“你找我有事?”伊奈帆问莱艾。
莱艾嘴角抽了抽,妮娜和卡姆则一同看向韵子。韵子也是每天带便当组,因此每天自然而然地就和伊奈帆留在教室吃午饭。对于伊奈帆来说这只是青梅竹马之间的习惯而已,但对于韵子来说,这可是每天和暗恋的对象独处的珍贵时光。
“不是我要找你。”
“那是谁要找我?”
莱艾真不明白韵子到底喜欢伊奈帆哪一点,面前这个脑袋聪明得让人生厌的家伙一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生怕再说下去会露陷的韵子连忙插话,“啊!你、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卡姆巴不得有人听他诉苦,马上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韵子听完后松了口气,难怪伊奈帆会在刚见面的第一天就那么主动地对转学生示好,原来是早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对并不热衷于跟人打交道的伊奈帆来说已经这已经是称得上“热情”的行为,害她还莫名其妙地在意起来,所以午休时间才想着要找伊奈帆打听一下。
莱艾奇怪地问道:“这样也太小气了吧?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因为这种小事记恨的人啊?”
“嗯,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计较。”伊奈帆并不知道是自己的一句话让斯雷因产生了错误的联系,只知道自己的善意被对方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虽然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但他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焦躁。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其他人的看法跟卡姆一样,认为不管谁对谁错,伊奈帆给人家添了麻烦就是不对,道个歉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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