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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一般人很容易将这个动作理解成“我喜欢你”或是“你的心真好”这样的告白和夸赞,可是不知为什么,一三队长就是知道鳞城做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告诉他“我命很硬”。

  这句台词的出现让他觉得不太妙,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下一秒,少年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眼前,瘦小的身躯像是飘零的落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车门之外。

  他猛地凑上前去,纤细的身形早就失去了踪影,列车的速度实在过快,即便他在反应过来后同样迅捷地跃出车门,也没能找到一丁点少年的痕迹。

  从此之后整整十年,他们都没有再见过对方,这段记忆也像是当初那个决然离开的少年一样,被永远地尘封在了飞雪里。

  一三蹲下身,有些失神地看着远处的雪地,突然变得清晰无比的记忆让他心绪纷乱。

  他怔怔地靠在暖炉边,仔细地回想着当年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大拇指指腹抹了抹额头,仿佛上面还留有那个淡淡的亲吻的痕迹。

  他清楚地记得,十年前,他以同样的姿势坐在这扇窄门的门口,靠着暖炉,身体却冰冷,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忽然间,苍白的雪地里出现了一抹鲜明的色泽,他失焦的目光一下子汇聚起来,身体率先做出反应,他像十年前一样纵身跃出门外。

  轨道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雪包微微鼓起,缝隙间流露出明黄夺目的色彩,他支棱起几乎摔散架的身体,艰难而缓慢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拂去那层薄薄的雪花,紧接着,耀目的黄色豁然跃上他的眼皮。

  雪包里藏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塑胶小鸭。

  第17章【第三周】03

  鳞城走进车间,抱着臂懒懒地倚墙站着。

  他的手中拿着一本深蓝色蛇纹封面的笔记本,有一下没一下地颠弄。

  熟悉又难闻的气味萦绕在他的鼻端,他讨厌这个味道,但不管他有多厌恶,这个味道都像跗骨之蛆一般缠着他,深深地刻进他的血肉骨髓。

  他面色冷漠地指挥手下的人做事,在这个冶金工厂中做工的奴隶大多数都是p,因为b和的体格难以承受这个强度的工作。

  这个车间主要生产一些用于组装情趣用品的金属零件,正如他前些天对一三所说的,情趣用品交易是皇后的重要经济进项,从玛格丽特时期起就是如此。这个想象力与恶趣味同等丰富的b继任后,更是亲自上手设计了不少模型送到这里,大大丰富了商品种类——听说一三队长知道后,就此露出了鲜明的“你的好脑子白长了”的鄙夷表情。

  但是今天不一样,作为多元性生活开源者、建设者、以及见证者的鳞城先生此刻面冷如寒霜。

  “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他问。

  一名属下答道:“不太妙——他们的火力非常充足,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武器,数量和性能都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

  “八成是胜利区的藏货。”鳞城翻了翻手中的笔记本,“听说简尼斯·维塞利这几天在胜利区掘地三尺,估计就是找到了这些玩意儿。”

  “我们该如何应对?”属下小心翼翼地问,尽管他心中对首领上周主动让出胜利区的举动十分不解。

  鳞城迟疑了片刻,道:“……把那个东西准备一下,明天我会过来指挥组装,还有,隔壁那个仓库给我清理出来,我有用。”

  属下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但他不敢质疑对方的要求,唯唯诺诺地应了是。

  鳞城离开了车间,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因为压抑着某种情绪而微微下撇,同时,他那双捧着笔记本的手掌在极小幅度的颤抖。

  回到卧室后,他将厚实的笔记本重重地丢在桌上,书页被震散,乳白色的纸张上绘制着怪异的图形和笔画别扭的文字。

  一张古旧的图纸飘落在地,鳞城将它捡起来,团成一团丢进了壁炉。

  他垂着眸想了想,接着慢条斯理地戴上了手套,打开书桌一边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整排锋利的手术刀。

  一三最终还是上了下一班的滨海列车,坐在破破烂烂的车厢里,继续踏上前往滨海码头的道路。

  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去那里看看,直觉告诉他那个矛盾又特殊的地方一定埋葬了什么,一个能够将朱塞佩、玛格丽特、鳞城和简尼斯·维塞利这四个关键人物联结在一起的东西。

  他凑到暖炉边,仔细地比较着手中的两只鸭子,一只是橡胶做的,看起来廉价而破旧,另一只则由金属部件组成,精细的齿轮严丝密扣地镶嵌在一起。

  二者的价值用途看起来相差甚远,但无论是样子神情还是动作花纹,都分毫不差的一模一样。

  这让他对鳞城的脑子产生了怀疑:这个整天疯疯癫癫的b到底是有多聪明,才能丝毫不差地记住十年前的一只橡胶鸭子的模样,只可惜他的聪明才智似乎很少用在正经的地方。

  一三轻轻地捏了捏塑胶鸭子的尾巴,手中的小黄鸭发出叽叽叽的叫声,他想起自己当年哄孩子的话:“累了就按鸭头,不舒服就按鸭肚子,有危险就按鸭脚。”

  他突发奇想,按了按机械鸭子的尾巴,忽然发现机械鸭子的尾羽下端有一个细小的凸起,他尝试着将它按下去,紧接着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鸭子的下端猛地弹出一截锋利的刀刃,与此同时,鸭子的上半部分也因为这个机括的启动出现了轻微的变化,变得极适合手握,转瞬间,一个哄小孩的玩具完全变成了一把异常合手的匕首。

  他有些懵,将匕首握在手中悄无声息地转了转,又试探地在铁皮车厢上划了一道口子,这把匕首竟然削金如铁,轻而易举地将金属的墙面捅了个对穿。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少年塞在他手里那把钝刀,以及他受伤后对方流露出的自责表情,他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不难想到这是鳞城给他的一个小小的补偿,用以弥补十年来挂在心尖的遗憾。

  事实上他并不需要补偿他任何东西。

  一三盘起腿,将身体倚靠在暖炉的边缘,仿佛小小的b少年依旧在自己身边一般合上了眼睛,他珍而重之地将金属鸭子放进怀里,有一点怀念鳞城不久前将它抛给自己时故作不在意的眼神。

  这个b本质上真是别扭得可爱。

  他沉沉地发出一声轻笑,在颠簸的车厢中浅浅入眠。

  一天后,滨海列车成功到达了终点站滨海码头,一三跳下列车,掸了掸衣领。

  鳞城送给他的那件外来货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洗个澡换身衣服,但条件仅允许他在雪地里打一个滚,然后像翅膀上沾了水的鸽子一样狠狠地抖一抖身子。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滨海码头,在遥远的记忆中,上辈子加入联合会后,朱塞佩曾带他来过这里。

  当时的情况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和简尼斯描述的也截然相反。朱塞佩彼时的声望如日中天,他根本不需要像平民那样挤在车厢里,只稍他踏上车,那节车厢的流民就自觉地为伟大的首席留出足够的空间,同时,联合会的成员将需要乘坐三日的车厢打扫得一尘不染,为他们准备好足够的换洗衣物,让他们二人一路清清爽爽地来,干干净净地回去。

  没有暴徒、争斗,更没有与朱塞佩在尘埃中做爱的玛格丽特,那段经历在一三回忆中就像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远行郊游。

  滨海码头的景观与他记忆中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巨大的配给处像是金属堆砌成的小山一般屹立在码头的正中央,不知是什么原理,雪花一触碰到屋脊就会立刻融化,高大漆黑的建筑物上没有一点积雪,然而凑近触碰,却会发现这些光滑如镜的墙面不仅不热,还冷得像冰块。

  在朱塞佩将商业化带进梦幻岛以前,岛上所有居民的物资用度都由这个总配送点负责配送运输,传说中在这个配送点里有几名岛外工作者负责整理、准备、售出货物,但岛内人不会见到他们,不要说长相,连人影都见不到——他们之间的一切交涉都通过柜台前巨大的自助售卖机进行,无需言语、无需帮助,在这幢黑色的城堡中,永远弥漫着死亡一般的安寂。

  除此之外,它一直非常的干净,尽管从来没有见过打扫人员出入配给点,但里面的墙砖地面上都不会有一点污渍,就如它的壁墙不会沾染一点雪花一样。

  在许多住民的眼里,配给点就像是圣地一样的存在,最贫穷的一拨人围绕着它过活,尝试着从它的垃圾仓中找到一些可供使用或食用的东西,万幸这些穷人很快就会被淘汰,不然瘟疫和疾病一定很快就会在岛上蔓延。

  一三曾经陪朱塞佩走过整个参访的流程,金发的p首席像是圣殿里走出来的圣子一般,换上干净洁白的衣服,在码头上慰问那些不停劳作的苦工,他会用真诚得让人无法拒绝的神情与他们共进午餐、谈天侃地,然后拜访他们的家庭,亲吻或抚摸少年人满是脏污的脸。

  他非常的博学多识,能轻松地融入任何一个群体,无论是上流宴饮还是流民聚会,他都能和他们毫无间隙地交谈并轻易博得他们景仰。他能品鉴红酒和牛排,也能大快朵颐地将泥浆烂糊一般的食物送入嘴中,面不改色且头头是道地进行分析和评判,这个时候一三只能装作不能吃喝的保镖站在他的身后,假装自己是出于职业道德才不触碰那些恶心至极的餐点。

  一三队长一向如此,贫穷决不能让他改掉挑剔的毛病。

  午餐后,他们会前往一个靠海的大型公墓,这也是朱塞佩组织修建的场所,当然,这块墓地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因为梦幻岛上的死者不会遗留下尸体,坟场里自然也不会埋葬遗骸,墓地所能够保留的仅有他们的姓名和镌刻姓名的一块石碑。

  朱塞佩声称修建这么一大片坟地的主要目的是为滨海码头的流民提供工作,让他们通过合理的劳动赚取联合会支付的酬劳,但事实上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片墓地里每一方窄坟都能卖出极高的价格,为他牟得巨大的利益——梦幻岛上有无数可怜的参赛者渴望在死后留下一丁点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而在这里,要被记住实在是太难了。

  日落时分,朱塞佩上台朗声念出自己为新逝者写的悼言,他了解每个死者的生平、爱好和渴望,他会用念诵诗歌一般的语气温柔地安抚他们早已消散的灵魂,然后亲手将一束花和一纸写着悼念词的书页埋入墓碑前的土壤,这种怀念的方式非常的廉价却真诚,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很快,墓地的主人自己就成为了无数亡灵中的一员。

  一三一边问路一边找到那片墓地,或许是因为朱塞佩的死,眼前的坟场似乎比他上辈子见过的更大了。

  他扫视了墓地一圈,一眼就望见了那尊较其他墓碑更高的洁白雕塑,它的碑身雕成了头重脚轻的火把状三角形,设计得相当特殊抽象,乍一看有几分怪异,仔细瞧去却糅合一体,完美无缺。

  据说这是码头上最好的设计师为朱塞佩设计的墓碑。

  墓碑前放着零零散散枯萎程度不同的白色蔷薇花,从花朵的数量和成色可以隐约判断出,朱塞佩刚死的时候曾有很多人前来吊噎纪念的,第二天人数就折了大半,最近几天,已经全然无人问津。

  梦幻岛居民的忘性特别大,这个统治了整座岛十年的独裁者,精神领袖,在死后也不过是得到了一座造型特殊的墓碑,和长达两日的悼念。

  一三轻轻拍了拍墓碑的顶端,像是前世拍朱塞佩的肩膀一样,接着他蹲下来,拔出鳞城给他的鸭子匕首,动作轻巧地刨起了面前的坟。

  他很好奇朱塞佩会在自己的墓里埋什么。

  然而他挖了许久,什么也没有挖到。

  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这个通晓世事的p似乎丝毫不在意身后无意义的纠葛,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挖坟者因此感到了些许失落,他掏出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匕首上的泥土想要离开墓地,却被周围一圈密密麻麻的花白墓碑迷昏了眼睛。

  他记不得出去的路了。

  拧着眉头开始无奈地四处狂奔,过不多久喝醉酒的蜜蜂就发现自己在瞎兜圈子,有些烦躁又有些累,他寻了块不起眼的矮石想坐下歇息片刻。

  他用手掌拂去矮石上的灰尘,忽然间,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停下了动作。

  矮石上刻着字。

  一三目色一凛,毫不吝惜地用昂贵的衣袖擦拭石面,厚厚的一层灰脱落后,他发现积尘下的这块碑石竟是鲜红色的。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伸手去触摸碑上刻的内容,一触之下他发现,碑上刻着的不是普通的文字,而是扭曲歪斜的怪异字符。

  这些字符他认识——上辈子朱塞佩告诉他,这是他自己发明的语言,并将它们的用法悉数说与他知晓。

  如他所想,碑石上写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名:

  玛格丽特·埃尔文森。

  曾经盛名一时的皇后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竟是块作为垫脚石还嫌矮小的墓碑。

  一三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缓慢地将墓碑上的尘埃擦干净,用刀片刮去薄薄的一层苔藓,与满场白色的墓碑不同,这块碑石泛着血液一般浓稠的红色暗光,状似水波的纹理使它看起来仿佛会流动。

  苍白的大地上唯有的这一点朱红,就像是枯竭的肉体中,仅盛有的一颗热烈奔放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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