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塔头一回乘神辇，入车后嘴角的弧度就没减弱过，东摸摸西探探，不是掀座上的虎皮瞧有无虚空之门，就是拨车前的金薄纱跟她的金乌伯伯们说话。

  敖丙起初提醒两句，但见孩子这样兴奋，倒不好再绕她的兴致，便在小塔与三足金乌说话时，驱动法力维持神辇的平衡。否则神辇不留神跌落凡尘，可不是一句奇观就能收场。

  三足金乌们在小塔满月宴后就不再见过这位侄女，如今这小侄女毫无生疏之情地同他们交谈，让他们心里头美滋滋的，驾车也比原先快上许多。

  在小塔问到西王母宫里的桃花与人间的有什么不同时，神辇缓缓平移，停在一座华美的神殿前。

  “日后得空，就来找我们，我们驾车带你游遍三界。”三足金乌们整齐地说完，驱车离开。

  小塔诧异地看向敖丙，“这里不是西王母婆母的宫殿。”

  “三足金乌们不会领错路。”话虽如此，敖丙也开始和小塔一样环顾四周。

  这是座极为陌生的宫殿，建在悬浮的倒锥形山上，占据整个山巅。殿外四根白玉石柱通天，柱上雕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等画样，栩栩如生。通往宫门的通道宽可容纳数人并肩同行，顶上数只凤凰盘旋。

  “是龙神大人么？请随小神来。”青色羽衣的仙子毕恭毕敬地领着两人往侧边的一条石子路上引。

  这石子的材质敖丙再熟悉不过，是鹅卵石。踏上石子路时，脚下叮咚作响，犹如有人在奏乐。

  “这是西王母娘娘着人炼的仙乐石。”仙子说。

  踏过石子路，再穿一间小亭，即到宾客们休息用的宫殿。相较主殿的华丽精致，这座小殿倒是低调许多，但殿内焚着的香、摆的吃食、休憩用的小榻皆是仙界顶级。

  青羽仙子交代两句，很快有仙子上来奉茶，茶香氤氲，闻之令人清醒，如同打通任督二脉。上过茶后，青羽仙子和奉茶的仙女们一道离开，只留敖丙与小塔在此。

  小塔这回不再像先前那样上蹿下跳，只捧着自己拳头大的茶盏小口地嘬。敖丙好奇地对比着她的变化，低头寻了块糕饼就着茶水吃下。

  三足金乌是叔伯一辈，模样看着不好亲近，但因血统缘故，小塔与他们之间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而西王母虽然疼爱这些小辈，可怎么说都是高位长辈，小塔再怎么闹腾，礼数总是要做足全套。

  父女俩喝了小半壶茶，殿外才有了新的动静。

  小塔咽下手上最后半块糕饼，伸头去查看来人，只见那赤羽、青鸟及数名彩羽仙子分立两侧，簇拥着一名粉衣妇人入殿。

  那粉衣妇人面容姣好，未语先三分笑，唇边梨涡浅浅，衬得更是温婉动人。

  她冲小塔轻扬了扬手，一把揽住挪着步子靠近的小塔，说道：“许久不见，辰儿是对婆母生分了？”又见敖丙同她行礼，赶忙阻拦，“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你父皇早该着你前来，省得我总瞧他那张雪山脸，比不周山还难看。”

  敖丙礼貌微笑。

  西王母在殿内同孩子们说了会儿话，神侍来请了几回，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由一众仙子护送而去。

  留下来陪侍的青鸟则依照吩咐为敖丙与小塔彻底去了一次身上的尘，又用特制的桃花香熏了好些时候。

  待他们换好幽香弥漫的衣袍赶往正殿，诸神已然来临。敖丙父女俩先是在西王母左侧略靠后的檀木桌落座，经赤羽提点，又换去前排，与女娲娘娘隔两位大神。

  “太一今日怎么不在？”旁边的燧人氏发问。

  敖丙恭敬鞠了一躬，告知理由，但抹去东皇太一对宴会的不善看法。燧人氏闻言仰天大笑，“他哪里是腾不出空，分明就是不想来见我们这些老脸罢了。”

  敖丙神色微变，正想解释，就听燧人氏继续道：“他不来也好，省得总听他夸妻子对他如何好。不是给他往烤鱼上撒盐巴就是给他煮水喝，说得好像谁没有妻子似的。”

  “……”

  “你日后可不能学他的样子，燧人叔能追着你爹满天打，对你可下不了这个狠手。对了，跟叔说说，你那妻子对你如何？有没有对你动过粗，说过重话？需不需要叔给他一记火球长长记性？”

  敖丙连连摆手，与燧人氏说了不少哪吒的好话，听得燧人氏不住满意点头，连连称赞哪吒是个好孩子，还许诺日后得空要下凡去见见这位侄媳妇。

  “您见过。”敖丙笑着同对面的伏羲举杯，回头时拍了下不自觉趴到桌上的小塔，冲燧人氏说：“就是先前帮师尊给叔伯们送过信的少年，踏风火轮，披混天绫的那位。”

  燧人氏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陡然一个激灵，面上难掩的激动，“是那名会喷火的娃？俊俏得很呐。咦，就同这小丫头生得一样。”

  被点名的小丫头从女娲娘娘的裙摆处收回神，眨巴着眼瞅面前这位双颊红得像是要滴血的中年男子。燧人氏又是一阵大笑，“就是这个眼神。那少年初次见面时，他就是用这样的目光打量我。天地间敢这样看我的，除了我这群兄弟姐妹们，也就只有他们了，小子日后必成大器啊！”

  说完，仰天三声长笑。

  等他笑完，这宴席也开始了。

  西王母宫殿里的桃花宴听着神秘，实际上就只是一众亲朋聚集在一处赏花饮酒，顺道观赏西王母手底下那群仙侍排演新舞，听乐师奏新乐。

  之所以一直被三界津津乐道，且一度成为诸多神仙为之奋斗的目标，是因为与会的全部都是素日三界四海人士只闻名不曾见人的上古大神高仙。

  除还算常露脸的女娲、伏羲兄妹，其他的几乎都已匿世，成为仙界不朽的传说。若不是西王母遣了青鸟去请，没准儿他们还打算继续隐世个千万年，又或许下凡历个劫，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有趣的经历。

  尤其是那神农氏。

  依照敖丙所知，神农氏只在封神期间出现过一回，当时还想收他和哪吒当徒弟，被东皇太一出言制止。在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慈祥的长辈，而今天，他就出现在自己对面的首席，且正以异常和蔼可爱的眼神盯着自己身边安静舀桃花冻吃的小塔。

  小塔似乎也发觉他的视线，咬着勺子抬头大剌剌与他对视，神农氏那看上去略显慵懒的眼登时睁大了点，炯炯有神地打量小塔。

  “别想了，太一铁定要追着你打。那可是他的宝贝孙女，怎舍得会让她跟着你漫山遍野地挖土。”伏羲饮过一大壶桃花酒，双颊有些绯红，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清晰异常。

  神农氏睨他一眼，“肯不肯的，还得看孩子们。他太一阻我一时，还想阻我一世？哪怕阻了一世，我还有千世万世，就不信寻不见一个接钵人。”

  伏羲赞叹，“勇气可嘉。”而后提走他丝毫未动的那壶酒，“你最近尝的那草药与酒相冲，我就代劳了。”

  “可少喝两口罢？还记得你上回醉酒后做的事么？还嫌女娲的禁酒令不够狠？”

  伏羲眯起眼想了半天，“上回？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几百年来，我的酒量可是突飞猛进。别说这一壶，你把整个北海搬来我都能喝个底朝天。”

  神农氏摇摇头，不再与他搭话。

  经过些时辰，殿外仙铃作响，午时已至。两列神侍一齐上来撤走桌上酒菜，换上特制的美味佳肴，菜肴皆用桃花制成，敖丙粗粗扫了眼，除共用的桃花鱼汤外，自己与小塔的菜色截然不同。

  自己这儿是桃花蒸香米、酒酿桃花核桃、桃花烩三鲜，小塔那儿则是桃花虾仁、桃花糖藕和桃花酱鸭，父女俩交换个眼神，趁着众神不注意，悄悄换了自己盛好菜的碗。等吃完后，再行交换。如此来回数次，杯盘俱空，宾主尽欢。

  因着小塔年岁小，吃饱喝足就犯困，没听长辈们说上几句话就趴到敖丙身上开始小声打呼。西王母与客交谈的间隙瞥见此景，赶忙唤来边上神侍带孩子下去歇息。

  敖丙谢过，与在场诸位神仙行礼，跟随而去。

  “龙神大人在此好生歇息，娘娘宫里用的仙铃与人间时辰一致。哪怕睡个三天三夜，地上也就只过个三天。况且，若真是要睡上三天，小仙会事先告知三太子。”神侍铺好床，如是说道。

  “多谢碧云仙子。”

  碧云轻笑，关好殿门退下。

  又不是师父，怎会睡得这么久？敖丙腹诽。

  而在他躺下不久，昆仑山前的仙铃轻轻地晃了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更正：西王母所在的宫殿在昆仑山，而姜子牙他们修炼的是在昆嵛山。前文已进行更改，特此注解。

  燧人氏和东皇太一认识依旧是私设，不要当真。

  晚上跟着我妈去跳广场舞，她跳，我去做运动，所以更新迟了，万分抱歉！

  第38章小龙神

  敖丙是被一阵嘈杂吵醒的，不甚喜悦地按按开始发疼的太阳穴，掖好小塔的被子，翻身出门。

  这儿离正殿不远，只穿一条长廊即可。他随意扫了两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长廊外水池里生长的花朵色彩比先前看上去艳丽几分。

  他揉揉眼，权当是自己刚睡醒的错觉，加快脚步往前。

  西王母已退了席，正殿之中只剩稀稀拉拉喝得东倒西歪的神仙，离敖丙最近的神仙硬是打着精神抓他去喝酒，被边上的天兵出手扶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敖丙走上前询问还在对一众鼾声四起神仙们发愁的赤羽。

  赤羽难得露出为难颜色，单手拎走脚边还剩下大半的酒坛子，封好印丢到一旁的酒架子上，“娘娘只说尽兴，谁承想能尽兴成这般模样？要不是女娲娘娘出手，伏羲大人只怕又要喝得昏天黑地。”

  她连连叹了两口气，“这伏羲大人万事都好，就是不能沾酒，一沾酒就必定要出事。上回补天边那窟窿就把女娲娘娘气得够呛，还害得三界差点不得安宁，好在这回没闹出什么大事。”

  敖丙乖巧地立在一旁听她数落，偶尔回应两声，又向她讨教了法子，把剩下的酒坛子都给封口装架。

  “龙神大人先在此稍坐，我等先去安顿诸位仙君。”言罢，赤羽手掌一翻，将酒架子推入墙上展开的虚空之门里，随即跟着一众天兵和仙子们离开。

  偌大的宫殿里很快就只留下敖丙一人。

  他掩面打了个哈欠，勾正边上的玉石椅，靠着一张收拾干净的桌子坐好。来时匆忙，且又有长辈时刻注意着，不敢多瞧，如今倒是可以放开心思观赏。

  这座正殿比起外头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地上铺着云织的毯，单瞧样式就至少得耗费数十名织女的法力。

  且这云丝并非来自往日常见的云朵，而是必须取春日初雨后，冬日初阳前的云，再由用女娲宫内的千年紫竹制成的机杼织就。

  而成品仅作为地毯，至于其他的……其他的敖丙不敢再看。

  普天之下，大抵就只有西王母娘娘能配得上这样奢华的住所。

  他边感叹边饮手边的茶，在喝进大半时，青鸟快步走了进来。

  “龙神大人，您在这儿？可让小神好找。”

  “出了什么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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