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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外鼓声起。玉凤澈听见鼓声时身子微微一颤,低低地嗯了一声。上官澜眉眼一弯,抬手揉了揉玉凤澈发心,转身提枪出帐。

  林云渺早立马阵前,战鼓铜角厚重声响几在胸中回荡,一腔忠勇也跟着澎湃起伏。五尺高台之上,三军统帅傅微介重铠加身,手扶佩刀,身后战旗猎猎。肃然立定的骑兵营,蓬勃杀机隐忍不发。仿佛满弓弦上箭,一旦发出,将以破竹之势撕开月氏已然布置成形的战局。

  白氅银甲的上官澜倒提长枪,骑着雪出到了林云渺跟前,眯眼仰头看高台之上的傅微介,嘴角一翘,露出个惫懒笑容。

  傅微介藏了个白眼儿,撇过头去不看上官澜。抽刀高举,振臂呼道:“北月氏,犯我大奕边疆,屠戮边民,抢掠百姓。铁蹄之下,昌邑、留陈、东来、柳平、许岭血流成河几无活口!我等铭记血债,迎战月氏,刀马之下,血债血偿,绝不姑息!”

  骑兵营兵众振臂高呼:“血债血偿!绝不姑息!”连喊三遍,声势浩然犹如惊雷滚滚。

  誓师之后,林云渺调转马身面朝骑兵营,手中长鞭倒挽个鞭花儿,在半空噼啪一声空响,胸腹之中灌注真力,声音浑厚震耳,“上马!”

  上官澜手腕微微一动,长枪一旋,枪尖指地,“小子们,出发!”枪竿儿在马尾上轻轻一拍,雪出扬蹄冲出。骑兵营列阵自当中分开,由上官澜林云渺并肩驰骋而过,八列骑兵旋即跟上,转眼只留一片马蹄疾行声叩入耳鼓。

  玉凤澈立在帐中甚至不曾掀帘目送,但马蹄声声声入耳,犹如擂鼓锤在心头。一旦发兵,打破了如今两厢对峙的平衡,局势便是瞬息万变。便纵有十二鹰率先探路也难以掌控战局万无一失。上官澜身体远不如以前,一旦陷入险境就是万劫不复。思量至此,玉凤澈生生止住思绪不敢再想。他底子好,世上能在他手下走过百招的仅有寥寥,战场上哪能有那么多高手来与他为难?事已至此,也只能这般宽慰自个儿了。

  ☆、伍拾伍.

  荒野莽莽,遥遥一望,长天通透浑如美玉。云清天高,荒原之上积雪未融,百草未发,鼻息之间尽是冰雪清冽气息。疏阔天地间,奔马骑兵浑如小蚁碌碌。当先一人白氅银铠白马四蹄飞奔浑如一片雪云疾行,白氅猎猎,额间漆黑抹额也压不住他飞扬双眉。

  林云渺眼见着上官澜一骑绝尘越来越远,便打消了追上去劝他缓马的想法。只能庆幸这回他还算消停,只是一个人疯,没把骑兵营也捎上。才庆幸了不多久,上官澜飞马奔回,扬枪指着遥遥天幕,眉宇间笑意疏朗,高声道:“天朗云清,荒野莽莽,此等疏阔景致,兄弟们可莫要辜负!”话毕,便又打马而去。

  骑兵营兵众跟着上官澜跑马拼刀早野惯了,看上官澜跑马早心痒难耐,如今听得上官澜这一句如何还能消停?纷纷举起手中兵刃迎合,高声呼喝着跟着上官澜打马狂奔。林云渺怒骂:“上官澜你大爷!”可惜早被兵众兴奋的呼喝声压了下去。

  待骑兵营兵众在琉集扎营修整,林云渺悬在半空的心才算稍稍安稳。四下一看,上官澜早到上坡上铺了毡子躺着瞧风景了。禁不住又是一阵气结。

  “你倒是悠闲。”林云渺负手低头瞧着正躺着小憩的上官澜闷闷地哼了一声,恨不得在他雪白的大氅上踩个脚印。

  上官澜半睁了眼,懒散地瞧了瞧眼前立定的人,又合眼,道:“也就这么一日,过了琉集,悠闲日子就到头了。”

  林云渺在毡子上挑了个没让上官澜占去的旮旯坐下,打此间看过去,正见远方天幕浑厚暮色将至,雪白营帐由此处看去还颇有几分可爱。此等安谧清闲,往后,怕是难寻,“今日你混账我也就不计较了,等过了琉集,再胡闹,军法处置!”

  “围野之后,琳山关到琉集一带一直干净得很。也就这时候能带着兄弟们闹闹,往后,就是出生入死了。”上官澜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又将双臂收回脑后枕着,“出了琉集,打算往哪儿打?”

  “照着十二鹰之前的回报,月氏与大奕接壤处布置兵力散碎,但距离相隔不远,若是逐个击破怕会打草惊蛇,若是分散兵力,又怕不能一击即下,着实有些为难。”林云渺眼神飘飘摇摇不知落在了何处,“你以为呢?”

  “挑几个离得近的,分散兵力打。具体怎么打,得等十二鹰回报。”暮色将临,风声凛冽却意外地舒爽,上官澜舒服地眯着眼,话锋一转,笑道:“再等两月,莽莽原野百花争春,再像此时一般躺着,便是枕香而眠,实在快活!”

  林云渺听得这话,忍不住藏了个白眼,没好气儿道:“若是你不幸战死,我必将你埋在百花之下,叫你做个风流鬼!”

  “若是再早个一二年,我会谢你这份恩情。但如今,可别怨我不承你的情啊!”上官澜眼睫微微一颤,嘴角一弯,笑意清淡不改半分。

  “你不承我的情,那才好!”林云渺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古来征战,自然是求生不求死,“别老这么躺着,晚上凉得很。再过一阵,十二鹰就该回来了,回头来我帐子里一块儿听听回报。”

  “到时候知会我一声。”上官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眼睛都懒得睁。

  临起身,林云渺猛地抬手狠狠拍了上官澜小腿一巴掌,“记得起来吃饭!最后一顿安生饭了。”

  上官澜一脚踹林云渺手背上。林云渺嗷一嗓子叫得跟杀猪也似。

  迤逦万里的茫茫原野尽头,斜阳将半天云彩染得发红。上官澜一手揽着酒葫芦一手枕在脑后很是悠闲地瞧着天上晚霞。统共就这么一葫芦的陈年黄酒,还有点儿舍不得。说是舍不得,真到了饮酒的时候,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等喝得小有兴致时,晃晃葫芦,只堪堪剩了小半。思忖了片刻,还是把那小半给留着了,万一阿澈想喝,留这么小半也算有个交代。指尖在酒葫芦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哼着往年奏过的曲子。

  传信兵拖着长长的影子奔到跟前,道:“大人,十二鹰回来了。”

  上官澜答应了一声,栓好酒葫芦,道:“替我将毡子收回去吧。”

  十二鹰早在林云渺帐内立定,只等上官澜前来好将探得的消息回报。林云渺倚坐在凭几之中,指尖轻轻叩击凭几扶手,不大耐烦。

  帐帘微微一动,上官澜探身入内,侧头瞧了瞧帐内情形,笑道:“抱歉,来得晚了。”十二鹰正待躬身行礼,上官澜伸手示意免礼,自顾自在帐内堪舆图前站定,“如今月氏布兵形势,同之前有无区别?”

  “并无变动。”十二鹰之一回禀地干脆。

  林云渺上官澜一怔,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出迟疑与困惑之后,错开目光。林云渺抬手示意十二鹰退下,慢慢将后背靠进凭几里,双手拢在身前,缓声道:“月氏对我们的动向应该了解一二,不可能不生变故。”

  上官澜眸光落在身前巨幅堪舆图上,眉间神色凛凛,“变故肯定是有的,只是十二鹰还未曾探到。”

  “你的意思是,月氏排兵外围并未有异动,但内围却有了变动,只等我们打入腹地?”林云渺微微倾身向前,眸光灼灼地盯着上官澜道。

  约摸是林云渺眸光太扎人,上官澜偏过目光瞧了林云渺一眼,眉头微微一蹙,“若说月氏半点没有察觉我们的动向,我是不信的。”

  “眼下,最怕的就是大军突袭,毕竟骑兵营人力单薄。”最后四字,林云渺一字一顿说出,人力单薄,确实是骑兵营死穴。

  “骑兵,在精不在多。骑兵营虽缺人力,但绝非弱势。怕就怕,北戎骑兵提前南下,眼下若与北戎骑兵遭遇,绝对是我们措手不及。”上官澜打堪舆图前走到林云渺身前矮几之后的蒲团上盘膝坐下,自顾自伸手揽了桌上茶壶来倒水。

  林云渺早见了上官澜腰间酒葫芦,不过好歹是忍到眼下才发笑:“旁人身在沙场,腰间所悬,不是马鞭便是长剑佩刀。你倒好,悬个酒葫芦,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是个酒鬼么?”

  “为医者,悬壶济世,我上官澜悬葫济世,也不差那一两分的德行。”上官澜眉头一挑,起盏饮水的姿态,不失半分昔日翩然。

  听罢这话,林云渺哈哈大笑,“好你个上官澜!果然是个妙人!”片刻,又敛了脸上笑意,道:“上官澜,我实在庆幸得很,还好你在我营中。”

  上官澜将手中杯盏放下,笑问:“明早开拔,统领打算怎么派兵?”

  “既然月氏并无异动,那咱们的计划,也无须改动。”林云渺长眉一挑,道。

  “也好。”

  “十二鹰你带着,你的那一路,不大好应付。”林云渺在上官澜出帐之前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掀帘而起的手微微一顿,上官澜正待说什么,身后林云渺又添了一句话:“眼下不是你逞能的时候,营内传令兵和斥候,还够用。万一出了变故,就求援。”

  “好。”上官澜低低地应了一声,探身出帐。

  照着原定计划,骑兵营分正北,西北,东北三路沿途突袭散兵,再取道北上,与傅总司和方统军所率北防军在榔头山下汇合。此战须速战速决,短短五日,须奔袭千里余,交战五十余次。何况眼下这莽原之上漫漫冬季尚未结束,若是路遇风雪迷失道途,那更是险境重重九死一生。

  尤其上官澜所率西北一路,路线最为迂回,交战散兵数量最多。所以林云渺的安排也的确是在为上官澜考量。

  翌日清早,骑兵营兵分三路拔营出战。

  却说上官澜率西北一路出征,所率兵将公子盟旧部居多,武艺本就在寻常兵众之上,再有十二鹰在前探路,奔袭杀敌奇袭突营倒也未见难处。

  岂料事到临头,天公也不作美,竟在第三日风云突变猛降暴雪。上官澜率领兵众冒雪而行,只在嘲弄人算不如天算。好在所率人马重伤不多,尚能冒雪而行。只是风雪交加难以行路不辨南北,竟不知不觉偏离了原定的行军方向。

  皑皑风雪扑了满面,劲风如割,双眼难睁,连胯下马匹都一步一挣不肯前行。耳边依稀听见有人呼喊,半启眼睑去看,却是昔日旧部。那人挨在身侧扯着嗓子喊:“盟主,咱们歇一歇吧!此时前路难辨,好几个弟兄差点掉队。”

  上官澜听罢,打马背上直起身来回头去瞧,眼中唯有一片茫茫风雪,三丈之外便已是目力之极。眉头不自觉一紧,尚不知这风雪几时能停,就怕贻误战机,不好收场,但此时行路,也确实太过冒险。暗叹一声,朝着旧部道:“停止行军,围拢了歇吧。”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入那人耳中。

  那人得了指令,艰难地折马离去,身形转瞬为风雪吞噬。上官澜驻马伏在马背上,凝神细听,在凛凛寒风中辨出马嘶人吼。

  为上官澜探路的十二鹰早将一路兵力分布探查清楚,生怕出了变故便分出六人继续北上探查前路,剩余六人,四人仍在沿路窥视月氏动静,两人回程禀报。

  十二鹰探路乔装本就是顶尖的好手,便纵风雪迷离却也不曾迷失道路,照着既定行军路线一路找回去竟不见上官澜所率西北一路军力便知是风雪太大迷了路途。回程禀告的两人无奈,只得留一人探询上官澜所在,另一人回北防军大营通报消息。

  再说北上一行,在最前探路的两人已过了榔头山十余里,探到月氏境内,按照上官澜揣测,便纵外围兵防无甚大改,内围防范肯定有所变动,最怕的就是北戎骑兵提前南下。北上探路探的就是北戎骑兵动向,好及时回报叫北防军有所防备,至少不能叫北戎骑兵把骑兵营打个措手不及。

  月氏境内,也是一片风雪迷离。风雪之中,马嘶隐隐,犹如片席的飞雪之中,数不清的人马匍匐,围成个密密匝匝的圈儿。

  荀卓将包裹着毛毡的脸紧紧挨在雪窝子里,另一手扯了扯和他一道埋在雪窝子里的陆忱。陆忱挪了挪身子,将耳朵挨到荀卓边儿上,稍稍抬头,悄声问:“怎么了?”

  “那是北戎骑兵吧?咱们过了榔头山多少里了?”荀卓抬手指了指风雪里朦朦胧胧的一团,问。

  “七八十里吧。这风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不过照着骑兵的行军速度,盟主估计没到榔头山就能被他们给截了。”陆忱咂咂嘴,抹了一把冰碴子,露出年轻但有些欠修整的脸来,“你先回去给盟主报个信儿,顺便让后头的人赶紧过来一个和我一道探探北戎骑兵情况,不然,就算是北防军对上了,也讨不了好。”

  “行,这两天你埋好了。别露了破绽,这会子可没人给你收尸。”荀卓也不含糊,应了话便悄然退开,身形转瞬湮没在渺渺风雪之中。

  荀卓心知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风雪之中不好行路,一路速奔就怕贻误了军机叫骑兵营涉险。风雪连绵不停,反而越发紧了。上官澜所率西北一路迷失路途,尚未在风雪之中寻得归途,便与荀卓失之交臂,荀卓无奈之下也只得继续南行往北防军大营报信。

  却说北防军在骑兵营拔营之后三天出发,北防军中步兵居多行军速度不如骑兵来得迅捷,又有风雪塞途。然有骑兵营铺路在前一路顺畅,不日便到琉集以北驻军整顿。只等先锋骑兵营扫清路障之后赶往榔头山汇合。

  风雪来时,玉凤澈正随大军一道准备起行北上。掀帘瞧见那帐外飞雪时,不由失色。上官澜北征本就凶险,如今风雪交加更是添了无穷变数,如何能不挂心啊……不知怎地,忽而想起去年,那时尚在京城,入了冬,便在暖阁焚炉暖酒,斜倚窗畔看飞雪连天。彼时悠闲心境如今想来犹如隔世。

  玉凤澈苦笑一声,该去寻人问问,这风雪几时能歇。

  莽莽荒原幅员辽阔,这天象又哪里有人能说得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由不得玉凤澈诸多犹疑思虑。如今他只盼着风雪早歇,再不然,早些拔营前往榔头山也好,至少还能知道音讯,总好过这般空空地挂碍,没个着落。

  初见十二鹰冒雪而回时,玉凤澈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至少能得知他的一点音讯了。说不定来的还是捷报,毕竟惊才绝艳如上官澜便纵身在沙场也必然可以游刃有余难逢对手。何况如今只是清理散兵,更是不在话下。

  傅微介身为六军统帅,心系全局,自打骑兵营分三路拔营之后他便一直有些忧心,虽说此法确实速度快,但万一生了变数实在不好收场。他深知十二鹰本是为上官澜探路,若无变故万万不会回北防军大营,如今见了十二鹰回营,心便沉到了谷底。

  “盟主所率西北一路被困风雪迷失路途下落不明!”

  这一句话,落进北防军各军统帅耳中,不啻惊雷!

  “下落不明!你们不会找吗?!”玉凤澈一时也说不清心底涌上来的是什么。只是这一句话,仿佛带了他所有的气力和怒意,冲口而出。

  勃然怒意叫帐内陡然陷入一片寂静,再看玉凤澈,半阖眼睑略显疲惫,仿佛方才那一句话已然耗尽他所有心力。

  傅微介蹙眉,眼风凛冽如刀,沉声问道:“剩余十一人呢?”

  “六人已继续北上探路,四人留在榔头山以南继续观察月氏动静,一人在西北一路寻找盟主下落。”立在营帐之中的人头也不抬,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十二鹰动向。

  方嵩二长眉微紧,右手指尖在腰间长鞭鞭柄上轻轻摩挲,“如今榔头山以南排兵,较之之前可有变动?”

  “并无。”

  傅微介点了点头,见众人并无话再问,便道:“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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