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修宁和昊渊也回到空庭岛后,白谪就扩建了原来的两间小屋,加盖了一间大屋和用来休憩的凉亭。买回了不少谷物备着,开垦了一片田地种起蔬菜,又把鸡鸭牛羊圈养了起来,这样可以免于日日都要出岛去买。
昊渊不会做饭,白修宁虽然会一些,白谪却不肯他动手,于是日常三餐都是白谪来做。做着做着,白谪的厨艺比起以前养苏情的时候好了不知多少。以至于这次苏情回来,光是吃他做的饭腰围都粗了一圈。
苏情一边走一边观察着白谪的神情,白谪被他看得不自在了,于是咳了一声,道:“看什么?为师脸上有东西?”
苏情摇摇头:“师父刚才在想什么?你可从不会当众失神的。”
白谪:“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苏情看了眼身后几步远的两人,压低声音道:“与师公有关?”
白谪无声的默认了。
苏情:“弟子这次回来,看到师父的气色比以前都好,想来师父多年的心结也解开了吧?”
白谪勾了勾唇角,依旧默认。
苏情笑道:“既然心愿都了了,那师父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师娘回来?”
白谪的笑意僵在了唇边,看着苏情一脸促狭的笑,只觉得这家伙怎么好的不学,净跟昊渊学一些惹人厌的本事,于是一巴掌拍开他脑门,不理他了。
苏情夸张的捂着额头,跑到后面的白修宁面前卖惨:“师公,弟子问师父什么时候添个师娘,结果把师父弄的生气了。师公你快劝劝师父,总不能就这样一个人终老啊。”
苏情根本就是说给白谪听的,所以大声极了。白修宁还没说话,就见前面的白谪气冲冲的转过身,一个眼神就瞪得苏情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昊渊笑了起来:“对啊,如今就剩谪儿还是孤家寡人了。修宁,你可得给他好好谋划一下娶亲的事。”
白修宁是知道昊渊这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的,他看了白谪一眼,有些为难的对苏情道:“这种事急不得,若你师父真的有心仪之人,我想他应该会带回来。”
白谪暗自松了口气,走过去把苏情拎回来。这个徒弟真是死性不改,以前不省心,现在都成亲了还一样爱闹腾。要是他能学会凤长曦十分之一的端庄稳重,白谪都要感天谢地了。
被白谪惦记的凤长曦不但端庄持重,更是手脚麻利,在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有绿豆汤喝了。
白谪不是真的中暑,他也不知怎会忽然陷入过去的回忆里,也许是因为近日与白修宁谈的多了,频频勾起往事,才会如此吧。
不管怎样,这些前尘旧事真的恍如隔世了。
白修宁走到他旁边,道:“为师陪你回房去歇一下吧。”
白谪看着那张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容颜,心头回荡着浓浓的暖意,跟在白修宁身后回了房。
白修宁关上房门,示意他在桌边坐下,道:“方才在河边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白谪知道自己的失态定然瞒不住白修宁,于是将方才回忆起的过去简略的说了。
本以为白修宁听后可能会有些低落,没想到他的笑靥依旧如春风:“你可是因为近日与为师聊了许多当年之事所以才会想起?”
白谪坦然的点头。应该是的,否则也找不出其他理由了。那段过去对他而言是人生中最不想被记起的一段岁月,这数十年来他从不愿回想,方才却那么清晰的一一流露眼前。
白修宁:“谪儿,为师已经放下了,你也该向前看了。”
他说的语重心长,白谪心头却被酸胀的疼痛感再次浸满了。
昔日的少年白谪如今已成为别人的师长,而昔日的白修宁却被岁月善待,容貌依旧如数十年前那般不变。眉心的朱砂虽不见当年的灵光,却鲜艳明亮,与白谪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那日白谪在祁连山上昏倒后,是大师兄白祭言拼死把他救出去的。因为二师兄宋煜发了狂,把整座祁连山都烧了。
那场大火烧了二十一天。等灭了以后,他与白祭言再回到祁连山时,别说师父和昊渊的尸骨了,就连白氏中上万弟子门生都被烧成了一堆堆焦炭。
那些生前喜欢耀武扬威的人,喜欢欺负他师父和昊渊的人,如今全死了,而且死的惨烈,连具全尸都没有。一堆堆焦黑的骨头凌乱的堆叠在一起,谁也分不出谁。
可白谪一点也不觉得他们可怜,他甚至觉得宋煜这把火放的真好,这些人就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但他也恨宋煜为什么不把师父和昊渊的遗体先送出去?
只是放火后宋煜就失踪了,他们找不到他,这件事就没有了下文。为了避免百家追杀,他与白祭言只能隐姓埋名的躲在空庭岛上。后来白祭言寻了一处世外幽谷独居了,又捡了个女娃回去养着。他见过那女娃,白祭言给她起名叫思宁。
白谪知道他也一直放不下。他们都想过给白修宁报仇,但白谪每每真的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脑海中都会想起白修宁死前的叮嘱。
他知道以白修宁的性子是绝不会允许他们做那种事的,而且就算做了,白修宁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日子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过着,白谪偶尔会离开空庭岛去行医救人,名声时好时坏。好的是他救人的本事和医者父母心的态度,坏的是他是白修宁的弟子,而白修宁永远都洗脱不去与鬼修勾结,连累白氏满门灭亡的这个重罪。
直到十年前,宋煜为了复活白修宁而算计了日照云氏,连带着把镜湖苏氏的二少主苏情也卷了进来。他才知道,原来宋煜失踪以后一直在谋划着要复兴南岳白氏,让白修宁复活。
但他们都不知道,原来当年昊渊与白修宁死后,是尚有一口气的白子监将他们救走了。
白子监以鬼道禁术救活了白修宁与昊渊,但他们却没有呼吸心跳,就像两具有思想有意识的活尸。
白子监也因为用尽了最后一点灵力而仙逝了,在临死之前,他终于跟白修宁说了那个秘密。这禁术是沈流云教的。而沈流云与白子监居然是惺惺相惜的故友。这一点无人知晓,只因沈流云不愿坏了白子监的名声。
白修宁那时才知道为什么白子监会愿意信任昊渊,多番袒护了。
埋葬了白子监后,白修宁与昊渊远离了祁连山,找了一处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隐居了起来。这一躲,就是数十年的光阴。
白谪曾埋怨过白修宁为什么不直接回空庭岛去。
白修宁没有说话,他自己却忽然记起了在给白修宁的身体融咒丹的那一次,昊渊曾说过,白修宁不愿被自己的弟子看到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白谪的眼眶渐渐红了,他按住了白修宁放在桌上的手,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再次凝聚成了一声“师父……”
白修宁拍拍他的手:“好了,别再想那些了。方才我没接苏情的话,是为了在苏情面前让你这个做师父的留点面子。可你也是真的该想想终身大事了,莫非你想孤独终老?”
见白修宁又提起自己最不愿想的问题,白谪的情绪又不佳了,却不是刚才那种低沉,而是有了些羞恼之意:“灵隐他胡闹,弟子已经习惯了。师父怎么也拿这个说事?”
白修宁噗嗤一笑:“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别以为你现在看着比为师老成就能不听话了。”
白谪本想回嘴的,可看到白修宁那一如往昔般温柔的神态又说不出来了,只得郁闷道:“此事弟子自有分寸,师父就不要凑热闹了。”
白修宁抿着唇,却止不住眼底的笑意。白谪被他瞧的耳根子发烫,想把他请出去,结果苏情又来敲门,说可以吃饭了。
凤长曦果真做了一大桌美味的佳肴。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还有三盘绿油油的青菜,一大碗喷香的鲈鱼豆腐汤。昊渊去酒窖抱了两坛自己酿的酒,给每个人都倒上一碗,率先举起来道:“干杯!”
苏情打趣他:“没头没脑的干什么杯。师娘,你总要想个理由出来啊。”
昊渊被他怼习惯了,早就知道怎么应付他了:“为了你明天就走,终于没人再气我了干杯!”
苏情哈哈笑了起来,白修宁无奈的摇头,白谪倒是干脆的端起碗跟昊渊碰了下,难得有了回一样的想法。
凤长曦看苏情只顾笑,只得站起来给昊渊赔罪:“师娘,灵隐他并非故意气你的。你也知道,他就这性子……”
凤长曦话还没说完就被昊渊喊停,昊渊最受不了他这种一本正经的性格,只得解释:“我刚才随口说说罢了,作为长辈又怎会跟他这个小辈计较?你莫当真啊,来来来,这碗酒师娘敬你,今天你辛苦了,做了这么丰盛的一桌,可比你家那位有用多了。”
昊渊说完就把酒喝了个底朝天,凤长曦只得奉陪,苏情被昊渊逮着机会吐槽,却一点也不介意。反正他与昊渊一碰头就是这么个模式,不是你吐槽我就是我怼怼你,闹来闹去谁也没当真过。
一顿饭在吵吵闹闹又分外温馨的气氛中结束了。凤长曦贤惠的又把洗碗收拾的活儿包揽了下来,苏情给他打下手。白修宁让昊渊先去沐浴,叫上白谪去了无名山后面的那座绮罗花田。
绮罗花需要十分精心的照顾,所以当年他们离开后,不知道该怎么种绮罗的白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凋谢枯死,最后成了一座荒芜的田地。
这是白谪的一处心病,所以白谪没有再来过这里。苏情在空庭岛住了十年,也不知道这片荒地曾经是一片绮丽动人的绮罗花田。
白修宁指着重新透出一点绿意的地面道:“昊渊花了许久才在祁连山上找到了几株存活下来的绮罗花,他照着当年你师公教的法子移植过来,如今已经有点成效了。应该过不久,这里就能恢复成往昔的那座花田。”
白谪不知道昊渊近日居然在忙这个,顿时惊讶道:“绮罗花不是被烧尽了吗?这么多年了还有活下来的?”
白修宁:“他把整座山都翻遍了,才在一处绝壁缝隙间找到几株,是野生的,十分不易。”
白谪虽然恨白氏中人,但他却生在白氏,长在白氏,对绮罗花也是自小就有着深厚的感情。如今听说可以再现当年的景象,喜悦之情顿时溢于言表。
白修宁与他走走停停,就当饭后消食,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才各自回了屋子。
但在分开之前,他把一物交到了白谪手中。
那是一对雕工精美的宫铃。
苏情是听昊渊提起宫铃一事,才知道原来白谪当年给他的法宝居然是昊渊的,而当年昊渊送给了白修宁,后来白修宁把它放在空庭岛,并未带走,因此辗转到了白谪手上。
白谪私心里曾希望苏情可以继承白修宁的衣钵,所以把宫铃赠给了苏情,被苏情拿来当发带上的饰物。
如今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却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白修宁道:“谪儿,这对宫铃虽是昊渊送的,但对为师来说已经是过去之物了。你帮为师交给苏情,让他留着吧。为师与昊渊都觉得如今的生活更好,不愿再记起过去。所以你也不要再想了。答应为师向前看,不要被过去的事耽误了一辈子,可好?”
银白的月光自树影间穿梭而下,将大地包裹在柔软的月华中。白修宁就站在白谪触手可及的地方,眉宇间是他熟悉的关切与温柔,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白谪总是要抬起头才能看到师父眉心的朱砂,如今,却需要微微俯视了。
这变化在白谪心头融成一股暖流,他情不自禁的又去摸白修宁的脸,却在将要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白修宁身后不远处,那座小屋的门打开了,有个家伙把脑袋探出来,一如以往那般惹他不快:“怎么?谪儿又在撒娇啦?”
悲伤的气氛被昊渊一搅就不见了踪迹,白谪恼的瞪了昊渊一眼,对白修宁道:“师父早点歇息吧,别老纵着昊渊,免得他终日在弟子面前吹嘘一晚上能几次,然后又找弟子要补肾的汤药。”
白修宁一僵,尚不及反应过来,就见白谪示威般看了昊渊一眼,一拂袖转身走了。那神态居然看着莫名的眼熟,令白修宁眼前一花,居然出现了白谪少年时的背影。
昊渊被白谪将了一军,顿时急了,生怕白修宁生气,赶紧跑过来解释白谪都是瞎说的,没有的事之类的。
白修宁无奈的看着昊渊跟当年一样没什么长进的样子,眉眼弯弯的,却没有生气。
昊渊心里松了口气,把人哄回房去。只是在关门的时候,昊渊不知是不是眼花,居然看到已经走远的白谪回过身来,对着自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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