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他们走到酒店外，街道上冷冷清清，不像是旅游城市，徐欤同周裴肩并肩走着，徐欤带着他去了一家餐厅，类似于家庭餐厅的风格，红白格子的桌布铺展在桌上，深棕色的沙发长椅有些磨损。

  他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徐欤对周裴说：“这家店我查过，开了有十年了，他们家的牛排很好吃。”

  周裴是真的饿了，徐欤同他说起牛排，肠胃蠕动的就更快，他坐在沙发上，拿起菜单，点了一份牛排套餐，徐欤也要了一份套餐，不过他还点了一瓶红酒。

  周裴见他点酒，也没说什么，反正他是不会喝的，徐欤要喝酒也与他无关。

  点了菜，等餐期间，周裴拿出手机，他出来时，专门配了个可以在国外使用的号码，不过他朋友少，到了这边，那号码一次都没想过。

  倒是徐欤的手机一直在震，可他一次都没看，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徐欤又想把手机铃声给按掉，周裴忍不住提醒道：“你都不接电话吗？万一是很重要的人呢？”

  徐欤听了，便歪头看向周裴，他笑眯眯道：“老师你在关心我吗？”

  “自作多情。”周裴撇开头。

  徐欤把手机放在周裴面前，屏幕向上，他说：“老师你看，打我电话的都是叫我回去工作的，我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可不想回去了。”

  周裴本是不想看的，可那手机就放在他眼前，稍微扫了一眼，就瞧见了上面一串红名的未接来电人名。

  徐欤给通讯录里大部分人都备注了，工作上的伙伴就是某某某音乐室（催歌的）、某某娱乐公司（催的）、某制片人（催歌催的），周裴怔怔的看着他这备注，顿了顿，轻声问：“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

  “音乐制作人。”徐欤挠了挠头，“我在国外学的就是音乐，在那边给几个歌手写了几首歌，现在回国了，倒也不愁着落。”

  周裴点点头，“挺好的，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唱歌。”

  徐欤听周裴提到以前，心里紧了紧，可见周裴神色无异，往事似乎真的已不在他的心上，这让他觉得失落。

  服务员把牛排端了上来，一整块牛排很厚，周裴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牛肉就似乎是融化了一般，很嫩也很鲜美。

  徐欤也尝了一口，他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周裴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认真吃起东西来。

  之后两个人的交流就比较少了，徐欤倒了两杯酒，牛排吃了一半，就似乎吃不下了，一只手捂着胃，另一只手支着下巴，目光懒懒散散的撇下来，落在周裴的手上。

  周老师的手指细白修长，捏着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样子最动人，夏日里的教室闷热，他偶尔会轻扯一下领口，纽扣散落一颗，食指中指间夹着的粉笔轻轻抖落粉灰，下了课会在卫生间那边仔仔细细的洗着手。

  他喜欢看周裴自.慰，周老师敏感害羞，手指握上去的时候微微收拢，蜷成了一个羞耻的弧度。

  “我吃好了。”

  周裴出声，打断了徐欤的臆想，徐欤抬起头，睫毛轻颤，周裴放下刀叉，慢慢站了起来。

  徐欤见他起身，便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周裴要去结账，徐欤拉住了他的手，“老师，我来吧。”

  “吧。”周裴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他说：“把手松开。”

  徐欤一顿，心里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他松开手，周裴走到前台去结账，付了自己那份，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

  晚上，周裴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电视里的国外节目，拿着毛巾擦着发丝。

  他白天睡了很久，到现在反倒是精神好得很，头发擦到半干，房门突然被敲响，声音很大，周裴一愣，他听到门外的呼喊声，随即站了起来，拖鞋都没穿，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一个人影便朝自己倒来，周裴下意识的抱住他，低头瞧着徐欤泛红的脸，他瞥见徐欤手里抱着的酒瓶，皱起眉，训斥道：“你喝了多少酒？”

  徐欤没回，只是抱住了周裴，他把脸深深埋在周裴的怀里，他浑身泛着酒气，周裴昂起头想要推开他，却听徐欤低低哀哀，乞着怜悯。

  “老师，我活的不开心，我活的好不开心，我好难受，真的好痛苦。”

  “你不开心？你痛苦什么？”周裴的声音微冷，似乎是在竭力克制，这五年来，他一直都在克制，不去想，不去忆，他等着自己把那个少年彻底从脑袋里剥离的一刻。

  可此时，他看着徐欤，有一种功亏一篑的感觉。

  “老师，我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了，我没有家了。”

  徐欤拽进了周裴的衣服，不让他把自己丢开，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低，却让周裴浑身僵硬。

  他深深叹了口气，托起徐欤的身体，把他拽进房间内，他把人放在床上。

  徐欤手里的红酒瓶滑落在地，剩下的一点点酒水把地毯给染成了深颜色，周裴捡起地上的酒瓶，让在桌上，他皱着眉，看着仰面躺在床上的徐欤。

  第二十四章

  不知徐欤喝了多少酒，此刻整个人都没了意识，昏睡在床上。

  他穿的那件浅色亚麻布料的衣服上，沾上了深深浅浅的红酒酒渍，周裴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徐欤的脸上。

  徐欤看着的确是长大了，少年时漂亮却脆弱的脸蛋如今像是被画师平添了几笔轮廓，加深加粗，变得深邃挺拔，可依旧是好看的，那种美不管是经过多久，依然还在，吸引着人，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周裴从不觉得自己是贪恋样貌的那一类人，可在徐欤之后，他遇到的那些或有或无想要追求他与他结交的人里，他总不由自主，拿着徐欤去做对比，大多乏善可陈。

  该如何说呢？

  徐欤大概是他的潘多拉，被他放置在了记忆最深处，妥帖安置，不敢打开的。

  可现在，周裴低下头，看着徐欤，视线掠过他脸上的红晕，心尖手指都是发颤的。

  突然，徐欤翻了个身，攥住了周裴的手臂，低唔道：“老师，我好热。”

  周裴只觉得被徐欤抓住的地方像是被火烧了一下，他猛地甩开手，往后退开，徐欤则张开眼，迷迷瞪瞪看着他，眼圈一周都是红的，他看着似乎真的很热，伸手拉扯着身上的衣服，身体扭动，把床被弄的一团乱。

  周裴却无动于衷，他低头看着徐欤，冷着声音问：“你想要做什么？”

  徐欤依旧如喝醉了酒一般，可周裴知道，他没醉。

  这家伙以前酒量就很好，只是一瓶红酒，怎么可能就醉成这副模样。

  “你到现在还想着骗我是不是？”周裴的面上浮现出悲哀，他真的很累，同徐欤的纠葛，对徐欤的感情，他似乎想一个傻子，没有自己的思想，总是被徐欤牵着鼻子走。

  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也是如此。

  他负气往外走去，床上的人就立刻跳了起来，膝盖跪在床边，伸手抱住了周裴的腰，脸贴在周老师的后背上，发烫发热，让人无端的想要落泪。

  “你现在醒了？”

  周裴的声音闷闷传来，徐欤一顿，手指蜷缩收拢，他的额头抵在周裴后腰上，声音沙哑，“老师，对不起。”

  “你总是骗我。”

  “可不骗你，你不会见我。”徐欤竟然还有道理，周裴被他气笑，挣动身体想要把他给挥开，却被徐欤紧紧抱着，徐欤的力道很大，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动弹。

  若是平日，周裴大概也不会强挣，可这会儿，他也似乎魔怔了，挥着手，直接掀在了徐欤脸上，徐欤吃痛，闷哼一声，身体后倾，手便松开了。

  周裴转身看他，见他红着眼睛，捂着鼻子，猩红从指间缝隙里渗出，他脑袋耷拉着，黑色的头发戳在眉毛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寂寥，看着十分可怜。

  周裴也是吓了一跳，立刻跑去拿毛巾，他把毛巾打湿，而后跑到徐欤身边，徐欤眼巴巴的看着他，他松开了手，鼻子周旁都是一团血。

  周裴没想到轻轻一挥，会让他流那么多血，他把湿毛巾递给他，徐欤一边说着，我没事，一边捂着鼻子，声音很低，这时倒是没有卖惨了。

  徐欤捂着鼻子，盘腿坐在床上，周裴看着他，徐欤眼眶泛红，脸上的皮肤倒是不红了，反而褪成了纸白色，他看着长高了不少，却似乎比少年时更为消瘦，骨头宽大的撑着衣料，却看不出多少肉。

  之前，周裴都不敢把目光投向他，此刻才算是明明白白的看了几眼，便忍不住皱眉，“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这询问的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徐欤觉得他在关心自己，便很高兴，他说：“工作太忙了，写歌的时候就顾不上吃饭。”

  “那么忙的？”

  “嗯，灵感来了，就不愿停下来，有一次我连着三天没吃没喝，写了好几首歌，后来助理发现我晕在工作室里，把我背起来送去了医院。”徐欤把这事儿当做一件趣事一个笑话，自嘲着，周裴听着，却是半截心都在疼。

  他自觉不妙，却也无可奈何。

  他低下头，房间里的灯光很暗，恰好遮住了他脸上的神色，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极了当年的那只兔子，他说：“工作有那么重要吗？身体才是本钱。”

  “重要的，我经济独立了之后，才发现我以前是多么愚蠢，仗着家里有钱为所欲为，把别人的真心不当回事，后来我从家里出来了之后，什么都要靠自己，我才明白，原来人活在这世上是多不容易，是我太骄横，是我太自满，是我不够尊重别人。”

  徐欤说着，侧头看着周裴，他神色郑重，褪去了一层年少轻狂，他眼底似有星光，他说：“老师，我真的长大了。”

  第二十五章

  “可是……就算你长大了，又关我什么事呢？”周裴认真地看着徐欤，他看着徐欤的脸变得更白，直到最后一丝血色褪去，他轻声道：“当年的事，不管你是否是还未成熟，你依旧是伤害了我，我不想原谅你，和你长大无关。”

  那是周裴在那场旅行中对徐欤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天晚上，徐欤从周裴房内跌跌撞撞离开，神情尽数都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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